水葒躬行禮:“是。”
晚上,瑤池畔。
小夭一素凈的白,頭發松松綰起,雙腳懸空,坐在水榭的欄桿上,呆呆著碧波中倒映的一月影。
獙君穿行過盛開的桃花林,走進了水榭中,對小夭說:“黑帝陛下沒有說離去,也沒有說留下,一直坐在崖頂,對著軒轅山的方向,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小夭淡淡說:“隨他去!反正最多只能留三日。”
獙君說:“小夭,你真想好了嗎?一旦做了王母,就要一世孤獨,終不能離開玉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真的想好了!你和烈這些年在玉山不也生活得很好嗎?”
獙君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沉默擔憂地看著小夭。
小夭笑著推獙君:“好了!好了!回去休息吧!從明日起,我可就是王母了,你和烈都得聽我的!”
獙君只得離開,走進桃林后,他回頭去,小夭依舊坐在水榭發呆,清冷的月下,孤零零一人,形單影只。想到這幅畫面會千年萬年長,獙君忍不住長長嘆息。
清晨,玉山之上,千里桃花灼灼盛開,萬頃碧波隨風漾。
小夭在侍的服侍下,穿起了最隆重的宮服,戴上了王母的桃花冠,只等舉行完繼位儀式,從王母手中接過象征玉山的玉印,在昭告天下繼位王母的文書上蓋下印鑒,就算正式接掌玉山了。
打扮整齊后,小夭在兩隊侍的護送下,沿著甬道,走向祭臺。
白玉甬道兩側,遍植桃樹,花開繁茂,隨著微風,落花簌簌。
小夭看著迷蒙的桃花雨,想起了璟求婚時的景象。那是在神農山的草凹嶺,山上并無桃樹,可因為璟知道的父母在桃花樹下定,所以特意用靈力營造了千里桃花盛開的景象。漫天桃花下,他張地說:“青丘涂山璟求娶西陵玖瑤。”
小夭手接住幾朵落花,微微而笑。
王母盛裝打扮,在兩位侍的攙扶下,站在祭臺上。目清明,神態安詳地看著小夭。祭臺下,站著唯一的觀禮賓客——顓頊,他面蒼白,神憔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夭。
小夭目不斜視,不疾不徐地走到祭臺前,王母溫和地說:“按照慣例,我最后問一遍,一旦繼任王母,終不能下玉山,也永不能婚嫁,你可愿意?”
小夭還未開口,顓頊道:“小夭——”他眼中泛著淚,千言萬語的哀求都無聲地傾訴在了雙目中。
漫天緋紅的桃花影中,小夭好像看到了璟,地握著手中的落花,對著他微笑,一字字清晰地說:“我愿意!”
王母點點頭:“好!”
顓頊痛苦絕地閉上了眼睛。
水葒上前,引領著小夭登上祭臺。小夭姍姍跪下,王母拿出玉印:“萬丈紅塵,一山獨立,爾秉持祖訓,心如明鏡……”
小夭出雙手,正要接過玉印,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聲急促的鶴鳴,猶如有人砸門闖關,所有人都詫異地向天空。
王母不悅,傳音出去:“今日玉山不接待外客,何人大膽闖山?”聲音猶如怒雷,震得人頭痛裂。
漫天云霞,熙彩流中,一只白鶴翩然而來。白鶴上,一個青人端立,如流云,姿若明月。
顓頊神驟變,不自地往前走了幾步,小夭也豁然站了起來,雙目圓睜,簌簌直。
青人從白鶴上躍下,站在了祭臺前,他好似久病初愈,臉泛白,材瘦削,可五雋秀,神自若,風流天。落英繽紛中,他恭敬地對王母行禮:“青丘涂山璟,來接晚輩的未婚妻,已聽侍說過玉山正在舉行王母繼位儀式,不接待外客,本該依禮等候,但晚輩事出有因,不得不闖,還請王母海涵。”
王母愣住了,驚異地問:“涂山璟?你沒死?”
璟看著盛裝的小夭,眼中淚:“小夭,我回來了,希你不要嫌我來遲了!”璟走向小夭,祭臺兩側的侍用桃木杖攔住了他,璟不想怒王母,只能止步。他輕聲:“小夭,不要做王母,你答應了要嫁給我!”
小夭神恍惚,猶如做夢一般,一步步走下了祭臺,朝著璟走去,侍們看王母沒有反對的意思,陸陸續續收起了桃花杖。
直到站在了璟面前,小夭依舊不敢相信,哆哆嗦嗦地出手,著璟的臉頰:“璟,真的是你嗎?”
璟說:“我是玟小六的葉十七,因為你隨手拿起的藥草上有十七片葉子,所以,我就葉十七。”
小夭含著淚笑:“你真的回來了!”
璟握住了的手:“對不起,讓你等得時間太久了!”
小夭一頭撲進了璟的懷里,淚水滾滾而下,嗚嗚咽咽地說:“璟,璟,你終于回來了!”
璟擁著說:“別哭……別哭……”
小夭卻號啕大哭起來,一邊淚如雨落,一邊捶打著璟:“我一直等你,一直在等你,我不相信你死了,每個月圓的日子都以為你會回來,可你總是失約!我等了太久,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我以為你真的扔下我了……我恨你,恨你……”
璟由著小夭又打又罵,一遍遍說:“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是我失約了,對不起!對不起!”
小夭伏在璟懷里,只是痛哭。
等小夭發泄完,緒平復下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后,祭臺前早就空無一人,小夭和璟都不知道他們何時離開的,看來王母繼位的儀式算是不了了之了。
璟看著小夭的王母裝扮,又是心酸,又是后怕,說道:“幸好來得及時!”
小夭問:“這些年你在哪里?”
璟說:“篌我和他決斗,我趁著意映和篌說話時,悄悄吃下了你給我的那顆起死回生丹,打算跳清水逃命。沒想到,我被篌踢進了清水,倒也符合我的計劃,可篌的那一腳踢得很重,我落水后立即昏死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五日前的清晨,人在東海的一個荒島上。是一對鮫人夫婦救了我,我們語言不通,難以流,只能通過手勢比畫。好不容易,我才大致明白,他們在海里發現了昏迷的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救我,只能把我安置到荒島上,時不時尋些藥草喂給我。幸好海底有無數奇珍異寶,被他們誤打誤撞,竟然稀里糊涂救醒了我。我心中掛念你,匆匆趕回中原,才知道已經七年過去。黃帝陛下告訴我你不在神農山,讓我立即趕來玉山。”
小夭抹著眼淚說:“我一定要親自去拜謝救了你的鮫人夫婦。”
璟嘆道:“鮫人終生漂泊,沒有固定居所,我離開時,一再詢問將來如何尋找他們,可不知他們是聽不懂,還是說不清楚方位,只是指著大海。大海無邊無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他們。”
小夭說:“日后我們慢慢找,總有希能遇見,現在我們還是先去給王母賠罪。”
微風徐徐,絢爛。
小夭拉著璟的手,行走在桃花林中。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看一眼璟,似乎在一遍遍確認璟就在邊。
獙君迎面而來,小夭對璟說:“這就是我以前常和你說的阿獙。”
璟彎行禮,獙君忙閃避開,小夭知道妖族等級森嚴,也未免強,笑道:“你來得正好,陪我們去拜見王母吧!”
“先不著急見王母,顓頊在崖頂……”獙君嘆了口氣,“無論如何,你們去見他一面吧!”
小夭的笑容消失,地抓著璟的手,生怕他會消失一樣。璟用力地反握了一下小夭的手,對獙君說:“我們會去的。”
獙君對璟行了一禮后,離開了。
小夭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笑對璟說:“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璟問:“為什麼我不能去見黑帝陛下?”
小夭張了張,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璟道:“去清水鎮前,我心里很不安,特意帶了許多暗衛,想著一定要平安回來迎娶你。可篌的人竟然能圍剿涂山氏的暗衛,這是連赤水氏的族長都做不到的事!當時,我就想整個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有如此勢力。正因為已經猜到是黑帝陛下,我推測清水鎮還有其他人,以防篌萬一失手,所以我只能小心計劃,借著每次被篌打傷時,逐漸靠近清水,想借助清水逃亡。”
原來璟已經知道,不用親口對璟解釋,小夭竟然松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
璟長嘆了口氣,把小夭攬進懷里:“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你……你……知道顓頊想殺你的原因?”
“即使當時沒有想到,現在也明白了。”
小夭喃喃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你小心一點。我去見他,等他走了,就沒事了。”
璟說:“我去神農山找你時,和黃帝陛下聊了幾句,我想我也犯了一個大錯,我們現在就去見黑帝陛下,把一切說清楚。”
小夭遲疑,不是不想見顓頊,可怕!
璟說:“黑帝陛下是你最信任的人,不要因為一次錯誤,就失去了對他的信心!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陛下沒有阻止你嫁給隆,卻要阻止你嫁給我?難道當年他看著你出嫁就不痛苦嗎?”
“因為……他覺得你不如隆。”
璟搖搖頭:“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陛下認定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從小到大,陛下承了太多失去,他怎麼可能把你托付給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告訴我,去崖頂的路在哪里?”
小夭乖乖地指路:“那邊!”
崖頂,云霧繚繞。
顓頊獨自一人站在懸崖邊,好似眺著什麼。小夭上前幾步,順著他眺的方向,極目遠,可除了云就是霧,實在看不到別的什麼。
小夭輕聲問:“你在看什麼?”
顓頊沒有回頭,溫和地說:“看不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一步步走來,本以為擁有了一切,可回過去,原來再也看不到朝云峰的凰花了,不管我在神農山上種多棵凰樹,它們都不是朝云峰的凰樹。”
小夭說:“你站在這里,自然看不到朝云峰的凰花了。如果想看朝云峰的凰花,就去朝云峰!你已經擁有了整個天下,想在哪里看花的自由應該還有!”
顓頊轉,在看到小夭時,也看到了另一個人,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寬兮綽兮、清兮揚兮。
璟對顓頊行揖禮:“見過陛下。”起時,他握住了小夭的手,一白一青兩道影,猶如皓月綠竹,相依相伴。
顓頊默默凝視了他們一會兒后,視線越過他們,又向了翻涌的云霧。
小夭本以為顓頊會說點什麼,或者問點什麼。可是,顓頊既沒有詢問璟如何活下來的,也沒有詢問日后的打算,他面無表,無喜無悲、無傷無怒。璟也十分怪異,一直沉默地站著,既不開口詢問解釋,也不說告辭離去。
顓頊和璟,一個巋然不如山岳,一個長玉立如青竹。小夭不安地了,璟了的手,對笑笑,好似在說別急,小夭只得又安靜下來。
顓頊緩緩走到小夭和璟面前,盯著璟說道:“隆臨死前告訴我,‘棄軒轅山、占神農山’的計策是你提出的,你還說服了他接。”
璟坦然地回道:“是我。”
“為什麼一直瞞?”
“當時并未多想,只是簡單地想著,我所求只是小夭,不如將一切讓給隆,幫他實現所求。”
“為什麼幫我?因為小夭?”
“不是!我開始外出,學著做生意時,黃帝陛下統一中原還沒有多久。我跟著商隊,足跡遍布大荒,看到了太多人流離失所,深刻地意識到,天下需要一位真正懷天下的君王。一國之君,事關天下蒼生,千萬百姓,我可以為小夭做到恪守族規,不支持蒼林和禹,卻絕不可能做到不惜違背祖訓、打破族規,聯合四世家和中原氏族,支持陛下登基。我之所以那麼做,只是因為陛下的懷和才干讓我堅信,我所作所為是正確的!直到今日,我都沒有后悔自己的選擇,隆肯定也沒有,我們的選擇和堅持全是正確的。”
顓頊深深地盯了璟一瞬,一言不發地從小夭畔走過,在侍衛的保護下,向著山下行去。侍衛環繞著他,可每個侍衛都不敢接近他,恭敬地保持著一段距離,顯得顓頊的影異常孤單。
小夭目送著顓頊的影漸漸遠去,就好似看著生命中最珍貴的一部分在漸漸遠離,猶如被割裂般地痛著,捂住心口,靠在了璟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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