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比上次見面時長高了一些,也壯了一些,這一下撞得許紹城往后退了半步。
但幸好,他還是穩穩地把星星抱了個滿懷。
“爸爸!”星星的手臂纏上了許紹城的脖子,小小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許紹城輕應一聲,轉了個,抱著他往外走。
“肚子不?”許紹城問。
星星點了一下頭,一雙眼睛亮亮的,滿含著期待:“我想吃爸爸做的菜!”
——這是許紹城在來之前,就與他約好的事。
“好啊!”許紹城欣然應允。
**
酒店套房沒有廚房,許紹城便跟著星星回了家。
這套三室的公寓是沈玥與魏婷合資買的,月供也是兩人一起在付。房子的地段不錯,距離星星就讀的兒園只有幾百米,附近是大片大片的商業街。雖然人流量大,但因為樓層高,也聽不到什麼噪聲。
星星很有主人的樣子,一進門,就給許紹城拿了拖鞋。
“抱歉爸爸,家里只有這個——”
因為害怕麻煩,又擔心星星會不適應,沈玥與魏婷從不請人過來做客,所以整間屋子里,只有他們三人的日常用品。
以至于星星翻遍了整個鞋柜,都沒找到一雙備用的男士拖鞋。
許紹城盯著他手里提著的那雙棉拖,一時有些犯難。
“這是我媽媽的拖鞋!”星星知道他潔癖嚴重,趕忙解釋,“我干媽上個星期剛把家里的拖鞋都洗過一遍,我媽媽的沒人穿過,一點兒也不臟!”
許紹城自然不會嫌沈玥臟——哪怕是穿過的,他也不覺得臟。
他會猶豫,只因為這拖鞋太過,與他的風格格格不。
但也沒有別的選擇。
“沒關系。”許紹城了星星的短發,將拖鞋換上。
沈玥的腳要比他的小上許多,他幾乎有大半個腳跟都在拖鞋外頭,走起路來不得不微踮著腳,姿勢格外稽。
星星領著他參觀了一遍房子:“這是客廳,這是餐廳,那是廚房。”
許紹城草草地掃過,公寓的裝修是偏文藝的清新風格,的紅黃藍三不斷地出現,與時下流行的所謂“ins風”如出一轍。他并不認為這是沈玥的審,一問星星,果然大到設計小到擺件,全都由魏婷親自刀。
“這是我干媽的房間。”星星指著離客廳最近的那間房,無知無覺地拆魏婷的臺:“里頭比較,我們就不進去看了。”
再往前走兩步,到了第二間房。
“這是我的房間。”星星蹦蹦跳跳地把門打開,熱地把許紹城拉進去。
他房間的墻壁上全是五六的卡通圖案,許紹城盯著仔細看了一陣,還認出了幾個超級英雄。
“等等!”星星蹬掉拖鞋爬上飄窗,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原本明亮的室立即暗得不進一的。
“鐺鐺!”許紹城正發著懵,忽然聽到星星興地大喊,“看!”
他按下了墻壁上的開關,暖黃的燈充滿了房間。
許紹城抬頭,看見頭頂被刷了深藍的天花板上,點綴著幾顆星星模樣的大燈。而在大燈的周圍,是一片用金畫上去的閃閃亮亮的銀河。
“這都是我媽媽給我畫的!”星星驕傲地炫耀著,“我干媽說,那個時候我媽媽工作特別忙,但只要有時間,都會來這邊給我畫星星!”
許紹城的眼前已經浮現出了一幅畫面:瘦小纖弱的人獨自站在梯子上,一手端著料板,一手握著畫筆,專注地在天花板上涂涂畫畫。
當時是什麼樣的心呢?
應該是開心的吧!
就跟現在看著的“作品”的他一樣。
只不過,他比當時的,還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你媽媽很喜歡星星?”許紹城艱地開口,嗓音比先前低沉沙啞,“我是說……天上的星星。”
給兒子取名星星,又費了許多工夫來布置這間房,若不是因為喜歡,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星星睜著一雙迷茫的眼,偏著腦袋想了想,不確定地答:“我不知道。”
“那為什麼你‘星星’?”許紹城問。
這個問題星星是會回答的。
“因為呀……”他的表瞬間變得明朗,語調中充滿了自信:“我是媽媽最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就好像只在晚上出現的星星一樣!給了生存下去的希!所以我的大名魏希!”
這些都是他干媽告訴他的,雖然他不太清楚其中的含義,但因為是他名字的來歷,他很努力地背了下來。
許紹城愣住了。
“最灰暗”、“唯一”這樣極端的字眼,他的心不住地痛,一陣接著一陣。
他難以想象,在到了那樣一連串的打擊過后,沈玥是懷抱著怎樣的心出走他鄉,又是懷抱著怎樣的心,生下這個生父不詳的孩子。
他向來知道堅強,所以當時的他并不懷疑,在沒有了他以后,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
可如今聽到這些,他忽然開始后怕——
萬一、萬一沒有懷上星星,是不是經過了上一次的離別后,他便再也見不到?
許紹城的心跳掉了兩拍,慌驅使著他大步上前,將星星用力地擁了懷中。
“爸爸,你怎麼了?”星星在最初的茫然褪去后,無端有些害怕。
他從未見過許紹城這般失常——雙臂將他箍,不斷地發著抖。
許紹城咬了牙。
他想要出一個笑,想要像平常一樣說一句“爸爸沒事”,可這些對他來說太難了。
太難了。
嚨管像是被什麼異堵住,發不出一丁點聲音;鼻腔酸,眼眶發熱,心臟好像壞了一樣,跳的頻率極不統一。
他只能通過抱星星,來暗示自己可怕的事并未發生。
他的反應太過了,恐怕會嚇到孩子。
許紹城閉了閉眼,好半天,才平復了心。
他松開星星,一手撐著床沿站起。
“不是說肚子了?”他扯了扯角,拉住了星星的手,“走吧,我給你做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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