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朦朧,月亮躲進云,令天地間暗黑一片。
發霉巷道的小木棚里,斗笠男將熬好的魚湯端給人。
“姓樊的東家說,剩下兩條魚,都拿給你燉湯補子,我給銅板,也不要,說反正是剩下的。”
人接過湯碗,聞到里面的魚香味,嘆道:“們真是好人。”
斗笠男微微點頭,又把嬰兒抱起來,一勺一勺喂米糊。
人小口喝湯,慘白的臉因熱氣而微微發紅,終于染上一點健康的彩來。
等給嬰兒喂了米糊,斗笠男抱在懷里,輕輕拍兒子的背,目卻越來越憂愁。
過了好一會,他還是猶豫著說,“阿知,咱們一時半會怕是走不了了。”
人一驚,“怎麼了?”
“新來了個縣令,把咱們的通緝令重新畫過,在最醒目的地方。”斗笠男咬牙切齒道:“為了抓捕通緝犯,現在碼頭和其他要道都有人攔路查探。”
子秀眉蹙,黯淡無的眼眸更顯灰暗空。
目落到懷中嬰兒臉上,突然說,“你帶孩子走,只要沒有我,你們一定能逃出去,你們……”
“別說傻話,我永遠不會拋棄你。”斗笠男及時制止自暴自棄的言論,將攬自己懷中,下噌噌的發頂。
但兩人都知道,留給他們生存的空間,已經越來越狹窄。
前一任樊縣令,不知為何,并沒有將他們的通緝令出來,也沒有人大肆搜捕,所以他們還能茍延殘。
但如今新縣令顯然要抓捕通緝犯以增長政績,那他們只能像過街老鼠,連斗笠男想去做工,都是冒著生命危險。
走投無路,還能堅持多久?
斗笠男摟著默默哭泣的妻子,自責又絕地向漆黑的夜空。
有沒有人,能救救他們?
天亮,碼頭上熱鬧得很。
一艘艘貨船接連靠岸,屠郁帶人找到自家的貨船,見屠沉背著包裹,快步上岸來。
“辛苦。”屠郁說。
屠沉把包裹丟給他,“梨梨還好?”
屠郁一笑,“不問爹不問娘,先惦記你媳婦。要說以前你會這麼在意哪個人,打死我也不信。”
屠沉默默想,二哥也是這麼說的。
兩人并肩而行,屠郁問了貨運的事,屠沉挑重點回答。
過后又去商行報備,忙完后,屠郁說,“要不要去下館子?”
屠沉淡漠道:“自家館子?”
屠郁含笑,“以食客的份去,會不會別有一番驗?”
屠沉認真道:“會被打死。”
“哈哈哈。”屠郁大笑起來。
前方巷道口,好些人圍著,嘰嘰喳喳地討論什麼。
屠沉瞟了眼,似乎是新出的通緝令,麻麻了整整一面墻。
他正想徑直走過,屠郁卻道:“你等我一下。”
“怎麼?”
屠郁低聲道:“新招了個短工,弟妹擔心是通緝犯,讓我找機會看看。”
屠沉挑眉。
既然覺得有問題,怎麼還招來?
屠郁已到人群最前方,一一細看每張通緝令。
屠沉抱臂站在外沿,雖然前方人多,但他過于高大,鶴立群,哪怕站在后面,也能從眾人頭頂過去,掃視墻上的通緝令。
他只是隨意看看,突然一愣。
屠郁每張通緝令看過去,心中苦笑。
那斗笠男天天戴著斗笠,誰想細看他的臉,他就一副想吃人的氣場,半個月以來,誰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這通緝令又畫得潦草,屠郁哪能分辨得出,這里頭有沒有人,能跟斗笠男對應上?
他轉想走,卻發現屠沉不知道何時站在墻的另一面,正皺眉著兩張通緝令。
屠郁走過去,見上頭是一男一,都很年輕。
“琉溪知?”屠郁一愣,隨即抬手,捂住半張臉,沉思片刻道:“琉這個姓氏,應該不多見?”
話音未落,屠沉已猛然將通緝令撕下,黑著臉碎,而后撞開人群匆匆離去。
屠郁愕然,隨即想起什麼,也追了上去。
飯攤里,忙得簡直要炸了。
“那斗笠小哥今天怎麼沒來?快來人幫忙洗碗啊!”屠五被淹沒在碗筷堆里,慘連連。
鐘遲在外頭喊道:“我上菜跑堂都來不及,你洗快點!”
屠五淚奔,馬力開到最大,瘋狂洗刷刷。
今天那斗笠男沒來,了一個人干雜活,屠沉說好今天回來,但也沒到攤位上來。
比起忙碌的生意,樊梨梨更擔心,屠沉是不是遭遇什麼變故。
說好的貨船早上就到港,怎麼都中午了還沒見人過來?
由于效率不高,今天的食客們怨聲載道,搞得屠家人不停賠罪,送了一些零,比如糕點和爪等才讓食客們怨氣消退。
等到未時都過了,才得以收攤。
屠馨月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跟水一樣癱在地上,說,“今天怎麼回事,斗笠小哥沒來,老四也沒回來?”
樊梨梨幽怨道:“被放鴿子了。”
屠五話題偏移,“什麼意思啊四嫂?”
“哦,方言,就是沒有按照約定兌現承諾。”
屠五又學到了,并追問這是哪個地方的方言。
樊梨梨沒再解釋,而是擔心地向舳艫千里,帆檣如云的江面。
不會是像泰坦尼克號那樣,直接沉船了吧?
要知道,這個時代航運技不及現代社會發達,沉船是常有的事,萬一屠沉所在的船只出事……
樊梨梨不敢再想,手心里莫名滲出汗來。
見張兮兮,屠大娘安,“梨梨,這貨船晚點是常有的事,而且說不定,四郎是做別的事去了,別擔心他。”
樊梨梨點頭,但左耳進右耳出,怎麼都止不住焦躁的心。
一直到很晚,回到村里,樊梨梨還在木籬笆前張。
小路蜿蜒如羊腸,空地盤旋在寂寂黑夜之下,始終無人出現在那里。
樊梨梨目不轉睛地盯著小路,只希屠沉的影能盡快出現在,至讓知道,他沒發生意外,好好地活著。
就像父母當年,明明說好,去去就回,以為只是短暫的分別,可最后等來的,卻是兩冰冷殘敗,支離破碎的尸。
樊梨梨越發急躁,腳下幾乎被跺出兩個坑來。
終于,夜深霧重時,有道悉的人影,出現在小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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