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周隨安的那木魚巷的亮堂宅子,原本是應該分給司徒晟的。
只是當初謝悠然磨著姐夫,非要給六品的周隨安提一提品階待遇。
可新京各個品階員的府宅都分好了,臨時掉換肯定要生口角是非。
六殿下當時還沒跟司徒晟鬧掰,就將這事兒說給了司徒晟聽,結果司徒晟毫不猶豫,便將自己分得的屋宅,跟周大人的調換了一下。
司徒晟當時的原話就是,周通判家人口多,有老有小,住木魚巷子的大宅子會方便些。他一個漢,住在哪里都一樣。
可是周隨安原本該得的房,乃是個被抄家員的閑置多年的房產。
這房子年久失修,屋院里都搬空了,沒有家私桌椅,若不投些銀子,住不了人。
偏偏司徒大人奉行節儉,不打算請工匠修繕。這些日子來,每到休息的時候,觀棋就拎著錘子與大人在屋里補補。
后來大理寺卿劉大人看他的得力干將過得這般拮據,便要了一張長生庫的單子給司徒晟,讓他去添置些家當。
結果卿大人慈善慷慨,轉又將這單子送給了鬧和離的郎中夫人。
用觀棋的原話說,難道我們大人上輩子欠了你們周家的?
待那主仆二人走后,冬雪將這些話學給琳瑯聽,這才恍然周隨安那面宅子的由來。
如此一來,桌子上的那單子,便價值千金了。
楚琳瑯發現自己真是有些看不司徒晟其人了。畢竟周隨安有什麼可討好利用的?司徒晟為何這般大度,幾次三番地幫襯?
不過男人間的友誼向來玄妙,萬一司徒晟覺得跟周隨安一見如故,是一對管鮑之也說不定。
他如此屋及烏,不計前嫌,連帶照顧友人的下堂妻,真是又一位能載史書的賢者!
楚琳瑯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個人也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時時算計,在許多小事上,他簡直慷慨大度得令人咋舌!
這等難尋的便宜,可沒有退回去的道理。只是去長生庫挑選件的時候,楚琳瑯多帶了一包銀子。
畢竟人得懂得投桃報李啊!
在給自己挑選完了不太值錢的柳木家后,又特意挑了一套半新不舊的桐木大床,和其他簡單些的木床,又配了些雅致的桌子、服箱子,外帶一套藤木躺椅,用了一輛牛車,都運到了大理寺的門口。
觀棋正在外面,看楚夫人拉來這一車東西,不有些傻眼。
聽到說,這是特意給司徒大人買的后,又是眉開眼笑,大呼夫人還算有良心。
不過他正當值,而大人又在跟同僚商議事,一時走不開,煩請夫人好人做到底,就著這車,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去吧。
楚琳瑯閑來無事,倒是很愿意幫這個忙。
當聽到他就住在城南的集萃巷時,不有些啞然失笑。
難怪他那日極力建議自己搬到集萃巷,還說那的治安好。可不好嗎?大理寺卿大人就在巷子里鎮宅呢!
等到家私運到,楚琳瑯按照觀棋的話,在大門旁的一塊墊腳石下找到了銅鑰匙,將屋宅大門打開,才發現觀棋之前哭窮,真是一點也不夸張。
就這七八糟的舊屋子,只他們主仆兩個人,怕到冬了都糊不完風的窗戶紙。
這位司徒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小時窮怕了,舍不得花錢。
他穿舊就不說了,家里連個灑掃看門的老仆都不請,就將門鑰匙往石頭下一放,還真是家徒四壁,不怕賊啊!
在搬家的功夫,楚琳瑯在宅子里外轉了幾圈,越發看不下去。
就算是懶漢過日子,也沒這麼糊弄的啊!
最后想了想,決定再次投桃報李,隆重還司徒晟一份人,便掏了些銅板給夏荷,讓在街口的雜貨鋪子里買來裱糊用的窗紙,清漆,蜂蠟一類。
然后琳瑯在廚房里翻找出面,加了水,又加一點點蜂蠟煮粘稠的漿糊。
一切都準備就緒,楚琳瑯尋了繩子充當襻膊,固定好寬大的袖,帶著冬雪和夏荷開始里里外外地打掃,鋪窗紙……
當司徒晟趕回來時,剛巷子口,就看到自己那昔日清冷的院子上空冒起來了炊煙。
等進門時,主仆二人俱是一愣。
只見原本還長滿雜草的院子,就一下午的功夫,就剃頭了似的干凈。有些破舊的窗戶也被翻新,不但著刷好了防水蠟的窗紙,窗框還刷了一層清漆。
待走進廳堂里,原本空的地方已經擺了整齊桌椅,不知誰還尋了塊湛藍的布,做了幾個小墊子系在椅子上,坐上去綿綿的。
而桌子上已經擺了幾樣熱炒的小菜,聞著味道便覺得不錯。
就在這時,司徒晟的后有人說話:“司徒大人回來啦?趕快洗手,等花雕釀鴨炸好了,就可以吃飯了。”
只見琳瑯用小墊子同的藍布包頭,宛如仙下凡塵,挽著袖子端著一盤豆豉青菜炒蛋,笑走了進來。
觀棋跟主子過的都是潦倒漢的日子,從來不開火做飯的。現在看著桌上五六道熱騰騰的家常菜,他手里剛買的素餡炊餅頓時不香了。
司徒晟雖然聽說楚琳瑯來給他送桌椅家私,但他回來的太晚,本以為早就走了。
也是萬萬沒想到楚琳瑯竟然領著兩個丫鬟,替他收拾了屋院,還為他做了晚飯。
所以當楚琳瑯擺好菜,盛好飯,很自然地招呼著他坐下一起吃飯的時候,一向城府甚深的司徒大人難得有些冒傻氣,居然愣愣地問:“你……要在這吃飯?”
楚琳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爺啊!搭銀子,費氣力,又是買菜又是生火,累得半死。
可這廝不說一聲謝就算了,還想做完飯就攆走人?
所以趕夾了一個鴨放自己的碗里,先不客氣地大咬一口,然后笑抬頭含糊道:“這時辰,回去做飯也來不及了,我就在這湊合一頓……哎呀,大人快坐,一會菜要涼了!我看你家人,桌子也不夠,就讓夏荷們同在一桌吃吧,不然們一會熱菜,還得浪費一捆柴。”
說完之后,又招呼著兩個丫鬟一起上桌,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開什麼玩笑?雖則是表達激,可現在自立門院,銀子花銷不輕松,哪有做完一桌子菜,不吃就回去的道理?
今天可是荷包大出了,不要吃,還要多吃些,這才能回些本錢呢!
這主仆同桌,并不合規矩,但是司徒大人窮得叮當響的家里,也不像是有狗屁規矩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