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孫氏哽咽了一聲，終于有人間落地之，抱住了兒, 放聲大哭起來。

 孫芙自小就被拐, 無一日不是在打罵中度過的。想到以后不必再在楚家的屋檐下氣，那種心，一時讓人有大喜大悲之。

 楚琳瑯的眼眶也潤了。

 跟所謂親嫁人, 甚至生子相比, 從小時的愿更希能解救了母親，跟母親一起離開那個讓人窒息的家, 讓后半生過上舒心無憂的日子。

 現在, 總算做到了！

 楚琳瑯了卻心愿，便恨不得立刻帶著娘遠離江口，再不回來。

 就在出發那天，眾人又齊聚碼頭, 見楚琳瑯又帶回了個離家的娘，宜秀郡主便開始冷嘲熱諷了:“這下堂之風難道是你楚家的家風？你和離了, 又帶了個離家的小妾娘, 真當百乘坐的方舟是藏污納垢之所，什麼腌臜都能上船？”

 聽這麼說, 其他的同窗們都沒吭聲。楚琳瑯將自己父兄送縣衙監牢的事，們也聽到些風聲。

 雖然不知來龍去脈，可琳瑯還是理虧的。

 就算不用戒來衡量，這樣的行為放到哪本圣人撰寫的書本里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啊！

 而平日里宜秀郡主牙尖利，嘲諷上楚娘子兩句, 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畢竟大多數時候, 楚琳瑯都是裝聾作啞, 面帶微笑，都不帶回的。

 可是今天，說的不是楚琳瑯，而至當著眾人的面辱孫氏。

 顯然宜秀郡主并不知，這位看起來滾刀般沒脾氣的楚娘子，真正的逆鱗在何。

 而今天，不巧正捅在楚琳瑯不能忍的腰眼子上了。

 楚琳瑯慢慢轉頭，冷冷瞥著，聲音不算小地回道:“聽說郡主當初宮時，太后連看都沒看，就絕了你宮參選，難道是知道有你人前妄議他人父母的喜好？怕你了宮也呆不長遠？”

 當初宜秀郡主都立在宮門前等著見太后了，卻被太后拒了宮，是人生中不可言說的恥。

 可萬萬沒想到，一向不還的楚琳瑯，居然在人前就這麼冷嘲熱諷地講了出來。

 宜秀到底是小姑娘，臉兒立刻掛不住了，急急反駁:“你胡說八道什麼！太后是覺得我是陛下小輩，宮了輩分，才不讓我宮的！”

 一說完，楚琳瑯恍然大悟，又大聲道:“原來還真有郡主宮被拒這麼一回事啊！謝謝郡主告知，這下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何不能宮了！”

 宜秀宮被拒的事，并沒有在人前，大家也是約聽到些，可誰都不會在人前講。

 而宜秀郡主的母親，也是對外一概宣稱，是他們做父母的舍不得讓宜秀宮。

 沒想到今日被楚琳瑯三言兩語這麼一詐，竟然讓郡主自己說出了被太后回絕的緣由。

 等宜秀恍然發現自己上當，竟然親口說出了太后不喜自己的事實，頓時氣得臉蛋漲紅。

 正要抓住楚琳瑯分出個章程，楚琳瑯卻輕巧閃避，轉扶著孫氏朝著方舟一側的木船走去:“娘，我昨日就雇好了船，雖然小些，沒有方舟安穩，但也不錯，勝在不會有自恃甚高的貓狗到您的眼前無故吠……”

 原來琳瑯早就想到回程有母親孫氏，不方便跟那些學的貴們同在一條船上，自己雇好了船。

 就算宜秀不嘲諷人，人家也沒打算蹭學方舟的便宜。

 這下，方才出言不遜的宜秀郡主就顯得有些不占理了。

 楚娘子說得對，人家明明自己早就雇好了船，并未曾招惹旁人。

 就算出卑賤，那也是人家楚娘子的母親，郡主這般嘲諷同窗的娘親，真是半分教養都沒有！

 看著周圍的同窗笑著議論，宜秀氣得一扭就上船去了。

 這個楚琳瑯，記下了！等回了京城，稟明母親，再宮告知靜妃娘娘，管這商婦再也沒法賴在學里充數，就是京城也別想待著了！

 等上了船，孫氏想起那郡主發火，有些擔心地拉著楚琳瑯的手，低聲道:“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楚琳瑯卻拍了拍手，沉聲道:“不占理，娘你不必擔心。”

 原本跟宜秀郡主的關系就不睦，那位郡主看不上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怕再添一件齟齬。

 等上了船后，琳瑯注意到，廖夫子并沒有在夫子的船上，聽說廖夫子臨時有事，需要去附近尋友，不隨船隊一同回來了。

 琳瑯卻知道夫子不回，大約是跟講了那陶四姑姑的事有關，所以廖夫子要去理一下。

 就是不知，他要用什麼法子絕了陶慧茹刨問底的心思……

 隨船負責護送的二姐夫鄭彪是場面上的人，他因為去府拿銀子贖楚淮勝父子，也跟縣丞聊了幾句。

 待聽說曾有戶部下文書關照小姨子楚琳瑯后，這心里也越發地亮，在狠狠罵了楚家父子不知所謂后，他看見小姨子時，笑得那一個溫和。

 在給琳瑯的木船送吃食時，鄭彪趁機表明態度，只說自己和二姐，不會跟楚淮勝一條心，讓楚琳瑯放心，保管這一路太平，將們母護送回京。

 楚琳瑯也知道這二姐夫是什麼貨，不過虛以委蛇，場面上說笑，順過去罷了。

 回程的路上，許是旅程疲累，方舟上不再像來時那般通宵宴飲，歡笑聲不斷了。

 大部分時間，都是早早尋了驛站安歇，再在第二天趕路。

 只是回程的路上，過往的船只似乎多了起來，總有那一兩條船，不遠不近相伴而行。

 每當這時，隋七都會瞇著眼看。不過那些船同行一段后，便會從其他的水道分開，朝著各自的目的地離去。

 眼看又走了十多天，這日夕下山時，因為中間有船工不小心弄斷了桅桿韁繩，害得帆都落下了。

 于是修船耽誤了行程，過了歇宿驛站，附近又沒有村鎮，所以船隊尋找了江中一塊綠洲，橫船休憩。

 除了看守的侍衛外，船上的人也都早早睡去了。

 楚琳瑯和孫氏住的船兒太小，不像大方舟那麼穩。夜里在這樣的小船上睡，便漾得人很不舒服。

 琳瑯在離開江口前，特意跟當地的漁夫買了可以搭窩棚的草席子，只要尋一片地，再用木簡單搭建一下，就可以變簡易的窩棚。

 此時正是夏季，也不必擔心夜里會涼。

 只要不下雨，鋪上被褥，就可以在平實的土地上安穩睡一覺。

 隋七爺是個能人，那窩棚搭得好，如此搭了三個，琳瑯和娘親睡在一，兩個丫鬟，七爺跟王五各得一。

 如此睡到半夜，楚琳瑯突然覺隋七爺在窩棚外低喊:“楚娘子，醒醒！”

 楚琳瑯探出了頭來，卻看見隋七爺蹲在地上，警覺地探看著四周，同時低聲道:“將孫夫人喊醒，你們都莫聲張，有船向我們這靠近。”

 楚琳瑯屏息靜聽，卻只聽到嘩啦啦的江水聲，不過相信七爺的判斷，絕不會無緣無故半夜醒人的。

 如果真有船靠近，那就奇怪了。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深夜，不會有船再走夜路。

 不然天黑晦暗的況下，看不清水下形，一旦礁，就是滅頂之災。

 當然也有一種況除外——那就是有水匪靠近，要趁夜上船殺人越貨！

 楚琳瑯家里就是做鹽商起家的！對這些水匪的套路實在是太悉了！甚至以前還遇到過當水匪的江湖豪客，自然也聽說過他們的一些行規手段。

 想到這，楚琳瑯的腦子微微起了個激靈。

 要知道他們這個船隊可是一直行駛在運河之上，兩岸有許多水路驛站，并非水匪慣常出沒的偏僻水路。

 這些匪人在打劫前是要踩盤子的，他們的行規就是不“茬”。

 這個“茬”就包括朝廷的員和眷。

 原因無他，打劫這一次后患無窮，很有可能就此捅了馬蜂窩！

 而他們這船隊一路浩浩，是那代表大晉臉面的方舟就可以嚇退無數宵小，更別提隨行的還有四船兵了！

 這豈是一般小水匪能吞下的盤子？

 若真有人膽敢下手，明顯就是沖著眷船隊而來的。

 楚琳瑯低聲道:“若真有船夜靠近，恐怕來者不善，他們是要越貨……還是劫人？”

 若為了財還好，不過是上船打劫，他們的船上有水軍，不見得會吃虧。

 可只是殺人或者劫人的話，那麼只要派出幾個水好的賊人，里叼著蘆葦桿，泅到船下，將船底鑿開就好。

 等大船傾覆，人都落了水，只要拿網子一撈，落在水里的人都要束手就擒，是殺是剮任憑置了。

 記得傍晚時，那些水師兵們似乎從方舟的貴人那得了賞賜，是好幾壇子的酒，也不知這些兵們有沒有喝得酩酊大醉。

 隋七爺在綠洲走了一圈，眉頭皺得老，低聲道:“這幾天，一直有船在跟，他們換船太頻，倒是蒙蔽了我，我起初也以為是順路。現在想想，那些船倒像是換班踩盤子！現在聽不出來了多船，我們現在走應該是來不及了。”

 在醒了楚琳瑯們之后，隋七帶著王五便往水師營的船上跑，去通知那些兵卒。

 看那兵船上燈火搖晃，笑聲不斷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察覺到異常。

 看來這些久居盛世的兵在警戒上，遠遠比不過十二年前，曾經浴殺敵過的老兵。

 楚琳瑯咬牙想了想，讓夏荷照顧好母親，便帶著冬雪奔去了方舟。

 那守衛方舟的士兵認得楚娘子，見過來，以為要回船上取東西，便讓上了船。

 當楚琳瑯登上高大的方舟時，展目向水面，在一團漆黑里，依稀終于聽到了有大船駛來的聲音，不過很快，那水聲似乎停止了。

 琳瑯暗一聲不好。船的水聲停了，就說明那些靠近的船怕被他們發現，便遠遠停了，說不定已經有人下水，開始朝大船游過來了。

 顧不得多想，連忙先去敲齊景堂夫人華氏的房門。

 當華氏開門之后，便小聲說了自己仆從的發現，并說出他的分析——可能是有水匪要趁夜襲船。

 華氏睡夢里被醒，有些發愣道:“不能吧？我們可是有四船兵護衛呢！”

 楚琳瑯急得差點跺腳。怎麼忘了，這些都是京城富貴窩里生長的婦人，們跟自己不一樣，并沒有押解過鹽船，在水面上討過生計的，們更不會知道水匪來襲的可怕。

 可就在這時，有人在后道:“若你說的是真的，我們該怎麼辦？”

 琳瑯回頭一看，陶雅姝披著一件披風正立在自己后。

 原來陶雅姝也是不太適應夜宿船上，所以有些失眠，方才正好立在船后，聽到楚琳瑯上船的聲音，便跟了過來。

 楚琳瑯見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話，立刻簡短吩咐道:“事不宜遲，趕下船！先去那綠洲上，只要不落水，有兵保護，他們人數若不是太多，就奈何不了我們。”

 陶雅姝聽了，立刻吩咐自己后的丫鬟婆子挨個敲門告知。

 一轉眼的功夫，方舟上已經睡下的學子眷們都被吵醒了，許多人還睡眼朦朧，不知所以，就披著服隨著大眾，熙熙攘攘地準備下大船。

 可是此并不是碼頭，方舟上不了淺灘，所以他們也是在江中尋了一出水面的綠洲歇宿。綠洲四周水不深，但也不算太淺，從大船上下來的人需得乘坐小舟才能上了淺灘綠洲。

 若是這般挨個等著小船接送，要等到猴年馬月？

 楚琳瑯心里一急，率先從踏板下了大船，撲通一聲跳了水里，然后喊道:“此波浪不是很急，會泅水的不要登船，快些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