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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第 11 節 碎京華

父親做了半輩子的儒雅太傅,如今卻瞪著謝重樓,眼中怒氣叢生:

「從今天起,你與我陸家再無關系!」

「爹。」

我有些焦急,提著擺跑過去,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重樓卻驀然抬眼看過來。

他眼中芒璨璨,無聲地告訴我:昭昭,不用替我說

「伯父,一切錯因皆在我。」

他沖父親恭敬叩首,再直起上時,原本清朗的嗓音里多出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這件事,我總會給您和伯母,還有阿昭一個待。」

父親仍然冷著臉:「我不要你的待,謝重樓,我只希你不要再踏我陸府大門。」

晚膳后,哥哥回來了。

他領兵一路追至京城外向西二百余里,終于與那伙流寇再度相撞。

除去瞎了一只眼的刀疤臉和幾個手下之外,剩下的流寇盡數被擊殺。

他們還在半路遇到了被扔在樹下,已經昏迷的沈袖,雖然不愿,哥哥還是讓人將帶回京城,送到了宣平候府。

聽聞白日里是謝重樓送我回來的,哥哥的神冰冷至極:

「他怎麼還有臉來陸府?!爹,娘,你們可知,謝重樓明明已經先我一步尋到了昭昭,卻只帶走了沈袖一人。他將昭昭留給那群惡匪,令險些……險些……」

最后幾個字,哥哥說不下去了,他眼尾微微發紅,看向我的眼睛里滿是心疼。

前世我嫁給謝重樓后,哥哥曾多次上門求見,都被攔在了將軍府外。

而我自吞苦果,只覺得無面對他們,便也沒有再見過他們。

后來天子忌憚陸家,哥哥便被尋了個由頭,發配了邊陲小城做知州,未得圣命,不得回京。

此后數年,一直到我死去那日,他都沒有再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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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聽他這麼說,爹娘也齊齊看向我,眼中心痛與怒氣并生。

心痛是對我的,怒氣,自然是針對謝重樓。

我心知不能再瞞著他們,回去關了房門,轉過頭,認真道:

「爹娘,哥哥,你們仔細想想,謝重樓與我青梅竹馬十六載,亦是謝伯父一手教出來的,他怎會如此?」

哥哥冷道:「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人總是會變的。

前世我親眼所見,便是用這樣的話來說服自己,以至于在日復一日的痛苦煎熬中,忽略了那些不合理的細節。

又或者,那個真相太過離奇,

是我太過懦弱,不敢深想。

我深吸一口氣:「那不是謝重樓,是寄居在他里的陌生魂魄。」

爹娘和哥哥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片刻后,哥哥猛然手,捂住我的

「昭昭,慎言!圣上曾險些被巫蠱所害,最不喜人提這些怪力神之事!」

父親卻一臉凝重:「如此,之前他那種種荒唐行徑,都是那陌生魂魄所為?」

「是。」

沉默良久,父親到底是嘆了口氣:

「縱然我們信了,皇上也不會信。他從前太過荒謬,流寇城一事已令圣心不滿,倘若再有一回,恐怕便會名正言順地降罪了。」

,昏黃的芒里,我看向面前的爹娘和哥哥,三人皆是神肅穆,向我的眼神也布滿擔憂。

我抿了抿,輕聲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必傾盡全力,不會連累陸家。」

「陸昭懿!」

哥哥冷喝一聲,我從未聽過他用這樣嚴厲的口吻對我說話,

「你是陸家的兒,是我的妹妹。我們與你,始終是一的。」

明明暗暗地籠罩過來,他清俊的臉頰染上一層冷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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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想辦法。」

19

接下來幾日,我沒再見過謝重樓。

聽聞他帶著關副將,只二人一路策馬出了京,向刀疤臉逃竄的白鶴汀一帶而去。

與此同時,哥哥開始暗中聯絡他在朝中關系甚篤的同僚,試圖想辦法為謝重樓罪。

我難免心有愧意,母親察覺到了,特意帶了我吃的點心和甜湯來我房中探

「昭昭,昭玄是你哥哥,你前些日子魂不守舍、日漸憔悴,我們都看在眼里,卻束手無策。如今他能幫上你的忙,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橫加責怪?」

我有些然道:

「我知道。只是此事畢竟因我而起,皇上本就對陸家多有猜忌,如今哥哥這般行徑,若是被認為是結黨營私……」

母親手攬了我,令我伏在上,像兒時一般,輕輕著我的頭發:

「不要擔心,昭昭,此事你爹自有分寸。」

然而事遠未結束。

后面幾日,我聽府中下人閑談,據說沈袖在宣平候府反復高熱,昏迷中仍在哭鬧。

一時口中著謝重樓與一個陌生男子的名字。

一時又沉默寡言,一語不發。

再后來,京城中漸漸流言四起,說陸太傅的兒被流寇擄走后失了貞潔,如今已經是破鞋一只。

甚至有人為謝重樓慶幸,慶幸我一早便提了退婚,他逃過一劫。

也是在這個時候,謝重樓終于回京了。

他策馬飛馳八百余里,帶回了刀疤臉的項上人頭,宮求見天子。

聽聞他回京時,沈袖曾在城門攔馬,卻險些葬馬蹄下。

了驚嚇,被宣平候府的人強行帶了回去,幽在府中。

「皇上見了匪首的項上人頭,神稍緩,又有朝臣進言,便順水推舟令謝重樓將功折罪,復原職,不日就要出發,平白鶴汀十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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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回府后,第一時間便找到了我,

「退朝后,謝重樓又去求見太后,懇請太后重新為他與你賜婚。」

我驀然怔在原地。

「太后已經允了。」

謝重樓求太后重新賜婚于我的消息,亦是很快在京城四下傳開。

據說謝老將軍對此甚為不滿,下朝路上攔住陸太傅,二人大吵一架,彼此口出惡言,多年老友就此絕

我明白了父親的打算。

他一定是和謝伯父商議好,將陸謝兩家的勢力徹底分割,以求皇上不會再心生忌憚、又起疑心。

黃昏時分,暮西沉,謝重樓又來太傅府求見,卻被哥哥攔在了門口:

「昭昭大病初愈,需要靜養,謝將軍還是請回吧。」

當夜,紅灼灼的謝小將軍又一次翻過墻頭,落在我窗前,眉眼間漾著笑:「阿昭,我回來了。」

我鼻子一酸,終于淚盈于睫:「……謝重樓。」

已是初夏,他上染著幾分從暮春帶來的溫涼,月清輝零零落落,而他就在這樣的芒里,攬住我,將臉埋在我肩窩。

我輕聲問他:「我們還會再分開嗎?」

「許是不住那一日利刃穿肩的疼痛,又或者深沈袖并非傾心于他的打擊……總之,這些日子我反復試探,確認許致遠的魂魄已經從我里消失了。」

我喃喃道:「……是嗎。」

其實我已然猜到了這一層。

只是不知是不是前世影響,心頭總有幾分不安。

謝重樓擁在我腰側的手忽然一:「阿昭,你在發抖,你在害怕什麼?」

他微微退開了一點,卻仍在很近的距離注視著我,那雙眼睛里,仿佛聚集了天地初開時落進人

間的第一抹月

我幾乎醉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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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了一瞬,我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你還記得那個夢嗎?……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一切還沒有結束,夢里的場景還會重現……」

謝重樓沉默許久,眸一點點深了下去,就在我以為他會否認我的猜測時,他卻驀然更用力地將我攬進了懷里,抱住。

「阿昭。」他的嗓音幾乎是發的,「那真的只是夢嗎?」

他溫熱的指尖順著我腰側一路向上,停在我臉頰邊。

謝重樓有一雙極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因著常年習武的緣故,掌心有薄繭,卻顯得瘦削有力。

著我的臉,將我鬢邊凌的碎發撥到耳后,迫使我微微仰起臉,凝視著他的眼睛。

那里面的月裂開一道隙,出后面深藏的、的痛楚。

我的嚨像被什麼東西哽住,忽然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在去白鶴汀的路上,我總是斷斷續續地做著一個夢。夢里的場景,與你那天與我說過的一般無二。可是阿昭,你從來不會因為一個夢就遷怒于現實,更不會因為本沒有發生過的事,就去找太后沖退婚——」

「除非這些事,曾經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利刃穿肩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謝重樓,忽然在我面前紅了眼眶,越發襯出那顆朱砂痣,紅得像是要滴出來。

「阿昭,你告訴我……」

許是因為過于劇烈的痛楚,他的嗓音甚至帶著一點輕微的含混不清,

「這些事,這些你告訴我的、夢里的場景,是不是你真的經歷過?」

20

在確認了許致遠魂魄存在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愿再去想前世的事

那些痛苦,是我在迷局時,自己討來的。

可如今謝重樓驟然提及,我才恍然驚覺。

其實我沒有忘記過。

我甚至在自我怨恨,怨我前世看不清真相,兀自執念,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樣的結局,還連累了陸家。

而如今,面對謝重樓的詢問,我只能沉默。

氣氛凝滯片刻,他著我的下,低低了一聲「阿昭」,爾后灼熱的吻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其實我的心里還有好多不安與疑問,比如雖然許致遠暫時消失了,可沈袖還在;比如他們究竟來自什麼地方;比如……倘若我與謝重樓真的是話本中的人,那陸謝兩家的結局,是否仍會如我夢中一般?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謝重樓深刻又綿長的親吻中,短暫消失了。

此刻我不能分神作他想,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一個他。

這是我的謝重樓。

是落在人間,能令我手可及的月亮。

最后,我哽咽著小聲道:「你送我的簪子碎了。」

「等我回來,再刻一支送你。」他含混不清地應聲,「這一次,你親自來教我。」

這個吻許久才結束,他輕輕著氣,又一次抱住了我,在我耳畔:

「阿昭,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不要再記得那些事,那都不是你的錯。」

「我不會再讓你出事,也不會再讓陸家和謝家出事。」

「阿昭,你就在京城里,等著我回來娶你。」

后來時至深夜,謝重樓翻窗離開。

溶溶月下,他著紅的背影利落而拔,側過頭來看著我時,眉目間的桀驁不羈微微收斂,轉化一片鋒芒畢的凌厲。

我就站在窗前,仰頭著他。

那時尚且不知,他此去九死一生,是早就命定的結局。

三日后,謝重樓領五千兵自京城出發,向白鶴汀而去。

而就在他走后第五日,皇上忽然下旨——

將我與沈袖封為人,即刻便要宮侍寢。

太監宣讀完圣旨,含笑沖我行禮:「陸人,請吧。」

我僵在原地,哥哥連忙遞過去一錠金子,將人拉到一旁,好聲好氣地低聲問詢。

太監尖利的聲音綽綽約約傳我耳中:

「咱家也是奉旨辦事。皇上的確是瞧上了陸姑娘,雖說太后并不贊,但到底和皇上是親生的母子,也就隨著他去了……」

「至于同謝小將軍的婚事……白鶴汀那里守著的是什麼人?您只勸勸陸姑娘,收收心,別再惹了皇上不高興……」

我臉忽然慘白。

一瞬間,某個荒唐至極的念頭從深不可見的心底躍出,以凌厲之勢浮出水面。

許致遠的魂魄消失后……去了哪里?

馬車載著我了宮,沉暗夜里,我與另一頭同樣下了馬車的沈袖對視一眼,從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怨恨之

宮中,年輕的皇上著寢,目從我上掃過,定格在沈袖臉上。

他眼中神復雜,似嗔似怨,到最后

,盡數褪了一片淋漓的恨意。

「沈人,陸人,你們且都安心留在宮中吧,謝重樓回不來了。」

安靜片刻后,我忽然厲聲道:「你怎麼敢?!」

「許致遠,你怎麼敢?!」

「皇上是明君,謝重樓是忠臣,你不過一介無無源的孤魂野鬼,怎麼敢害了謝重樓,又轉而來禍害天子?你可知道,大楚國運,黎民百姓,不是兒戲?!」

說完這一通話,我后背幾乎被冷汗浸

我在賭。

賭如今皇上軀里裝著的,是許致遠的魂魄。

而皇上也如從前的謝重樓一般,聽得到、也看得到外面發生的一切。

有驚訝從皇上面上一閃而逝,接著他便放肆大笑起來:

「陸大小姐,你很聰明,不是我以為的那種空有貌的無趣閨閣小姐。可是你錯了——大楚國運,黎民百姓,這些與我何干?不管是皇上,還是謝將軍,都是我眼中的螻蟻罷了。」

「倒是你……」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在沈袖面前站定,手抬起了

「金婉婉,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要做什麼我都陪著你,甚至你要穿進書里,我也用所有積蓄和你一起。可是你是怎麼跟外人稱呼我的?備胎?狗?」

他神驀然一變,變得猙獰可怖,一掌將打翻在地:

「現在呢?我是皇上,是封建制度下最高位、掌握著你生殺大權的皇上!你還敢這麼我嗎?」

沈袖,不,金婉婉仰頭看著他,神幾度變換,終究服道:「皇上。」

我站在一旁,皺眉看著他們,心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逝,卻快得抓不住。

此后數日,我與金婉婉皆住在后宮中。

太后雖然稱病,我卻仍然想辦法拜見了

暗的宮中點著裊裊檀香,雙目閉,捻著手里的佛珠,聽到腳步聲才緩緩睜開眼,向我看來:「昭懿。」

我恭敬行禮,沉靜道:「問太后安。」

「前些日子,重樓上多有古怪,哀家雖未親眼所見,卻也都聽在耳中。」

緩聲道,「而如今,古怪之人換了皇帝——昭懿,你告訴哀家,你是否知道這其中的?」

為母親,自然也察覺到了皇上上的不對勁。

我沉默片刻,輕聲道:「子不語怪力神。」

「哀家不懂什麼君子小人之道,只知道皇帝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活了大半輩子,只有這一個兒子。」

隔著裊裊煙霧,殷切地看著我,

「昭懿,你可有什麼辦法?至讓哀家知道,皇帝是平安的。」

沉寂許久。

我終是起,恭恭敬敬地沖跪下,磕頭:「臣會竭盡全力,讓皇上回來。」

「屆時,還請太后答應臣,若是皇上降罪,不要連累臣的爹娘和哥哥。」

21

許致遠雖然封了我為人,卻不曾召過我侍寢,反而頻繁地命人傳金婉婉過去。

我曾跟去瞧過,原本是想找到破解之法,卻隔著窗看到許致遠在痛打金婉婉。

「侍寢?你倒是想得!我如今是皇上了,后宮佳麗三千,像你這樣水楊花的人,你以為我瞧得上?」

那天夜里回到寢宮,我細細思索。

許致遠說,他用盡積蓄,才和金婉婉一同來到了這里。

那麼他從謝重樓軀里出來后,倘若要再進皇上的軀,勢必要再付出一些代價。

而且甚至……比謝重樓的那一次更甚。

更重要的是,從之前的形來看,似乎這些外來的魂魄,不住劇烈的疼痛和緒波,每逢傷時,便會被暫時制下去。

猶豫兩日,我終是下定了決心。

那天深夜,我穿著一襲輕薄夏,去找許致遠自薦枕席。

他坐在床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哦?你不是對謝重樓深種,此生非他不嫁嗎?怎麼現在又來找朕,莫非是寂寞難耐?」

我低聲道:「謝重樓如今生死未卜,臣妾又已經了宮,封了人,自然要為自己打算。」

「我就知道,你們這群人,都是東食西宿的玩意兒,沒一個好東西!」

他罵完,又翹著躺倒在床上,「來吧,自覺點,自己服侍,讓朕看看你的誠意。」

我低眉順眼地應是,拖著逶迤的長長坐在榻上,低下頭,居高臨下地著他。

在許致遠還未反應過來時,細長的小刀已經從寬大袖間出,狠狠扎在了他肩頭。

「陸昭懿!!——」

他像頭暴怒的獅子般躍起,手掐住我脖子,還未用力就被我揪住襟,用盡全力抵在床頭,咬著牙厲聲呵斥:

「許致遠,你已經在我手上敗過一次,怎麼還敢瞧不起我?」

「你這般輕視

,最后卻死在人手上,算不算因果報應?」

他眼中緒劇烈翻滾,戾氣橫生,我知道那是皇上的魂魄在想盡辦法出來,冷聲道:

「皇上,大楚的江山不能沒有您!」

一剎間,我忽然聽到一道陌生的、冷冰冰的聲音:

「時空管理局六百八十二號用戶許致遠,以壽命為代價二次穿越,如今穿越結束,壽命回收。」

「同行者,六百八十一號用戶金婉婉,一并回收。」

「檢測到小世界異常,就此關閉通道。」

我震驚地環顧四周,可大殿空空,是太后出手,想辦法遣走了這里守著的人,給我制造了唯一的機會。

片刻后,床榻之上,悄無聲息的皇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冰冷威嚴的目掃過來,我立刻意識到,這并非許致遠,而是真正的皇上。

連忙用染的手拖著擺,跪了下去:「臣見過皇上。」

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耳中,緒莫測:「陸昭懿,你可知弒君是什麼罪?」

我定了定神,沉聲道:

「臣并非弒君,而是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著想,只想讓那占了皇上龍的孤魂野鬼出去。」

安靜片刻后,他又問我:「你那一日說,謝重樓的軀也曾被那人占據過?」

我在心里舒了口氣。

果然,賭對了。

「是……從前謝重樓諸多失禮言行,皆是那魂魄所為。」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言語,

「那魂魄不知來自何,似乎十分憎恨大楚江山,做出了許多不利于江山百姓之事。謝重樓為了將他退,不惜自傷。臣故而斗膽猜測,或許傷勢和疼痛,會將那魂魄退……」

話還未說完,寢宮大門忽然被一腳踢開,接著渾的謝重樓提劍進門來,劍尖遙遙指向皇上:

「許致遠,你不過一介孤魂野鬼,莫非真當自己能翻了天不?」

我眉心一跳,連忙高喝:「謝重樓,你失禮了!」

他眉眼間凝著尖銳殺意和約倦,大約是從白鶴汀殺出一條路,又一路飛馳回京。

只為了見到我。

他離京前來見我的最后一面,一字一句,仍然言猶在耳。

阿昭,你就在京城里,等著我回來娶你。

我心頭酸酸脹脹,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卻仍是咬牙道:「你既然回來了,怎麼不見過皇上?」

謝重樓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

他以劍尖支著地面,跪了下去:「是臣關心則,失了禮數,還皇上降罪。」

「降罪倒是不必了。」

良久,皇上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

「謝卿忠君國之心,朕已然知曉了。那圣旨是朕醉后擬的,當不得真,你還是同陸姑娘一道回去,明日太后便會下旨賜婚了。」

「是,臣叩謝圣恩。」

我暗暗舒了口氣,卻又忽然想起沈袖。

如今金婉婉從中離開,想必蘇醒過來的,就是真正的沈袖了吧?

「皇上,宣平候府的沈姑娘……」

皇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朕會下旨,命宣平候好好管教兒,待學好規矩,再另行賜婚。」

22

「皇上雖然不肯信這些怪力神的事,但如今親自經歷過一遍,倒也不得不信了。」

回府的馬車上,謝重樓輕聲沖我解釋。

停頓了片刻,他猛地將我抱進懷里,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

「阿昭,我的好姑娘,你很勇敢,很了不起。」

上還負著傷,我手中亦是染,眉目之間都是倦

炎炎夏日,了夜依舊熱著,昏暗的馬車里,氣味算不得好聞。

我卻從這彌散的腥氣里,捉住了幾分劫后余生的安定,在謝重樓懷中輕輕閉上眼睛。

我實在是累極了。

縱然心頭還有許多疑問,例如金婉婉和許致遠的去向,例如前世的謝重樓為何沒有如今生一般掙囚牢。

可是此刻,我都不愿再去想。

我與謝重樓,實在是差著這一刻安寧。

謝重樓將我送回太傅府,拜別了我爹娘和哥哥,深深了我一眼,策馬回了將軍府。

第二日,宮中賜婚的懿旨便到了。

據說朝堂之上,謝伯父與父親像模像樣地爭吵了一通,卻在下朝后,被皇上召進了書房。

「別演了。」

皇上淡淡道,「朕不是傻子,若是連真假都猜不出來,這個皇帝也不用當了。」

父親連忙下跪:「老臣犯了欺君之罪,還請皇上治罪。」

「陸卿肱之臣,又是太傅之,朕如何治得你的罪?」

父親聽出了弦外之音,連忙咳嗽兩聲,虛弱道:

「臣年事已高,不能再為皇上分憂,還請皇上準臣告老

還鄉,不問朝政。」

沉默良久,皇上終是淡淡吐出了一個字:「準。」

我聽聞了此事,鼻子一酸,特意尋到書房,沖父親遙遙下跪:「是昭懿的不是,連累了陸家。」

「昭昭,此事與你無關。」

父親連忙擺手,示意哥哥將我扶起來,

「功高震主,自我朝為起便懂得這個道理,即便不為了你與重樓的婚事,也遲早有這一日。爹也已經老了,陸家的將來,就給昭玄了。」

「日后我同你娘一起養養花,攜手同游,倒也不錯。」

昏黃的燭里,哥哥替我去眼尾的淚水:

「昭昭,倘若日后謝重樓敢欺負你,我絕不會令他好過。」

我握著他的手,輕聲撒:「哥哥總是待我最好的。」

大婚的吉日選定后,謝重樓準備了許久。

他甚至搬了幾箱名貴的料子來陸府,從我的頭面首飾到嫁,都一并承包了。

「我不愿再令阿昭辛苦。」

暗月下,他的笑容卻比更耀目,

「阿昭,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接下來什麼都不用再做,只安心等著,漂漂亮亮地嫁給我便好。」

婚那日,我一早便起來準備,拜過天地,見了賓客,一直到深夜時,才算安定下來。

謝重樓挑開喜帕,同我喝過杯酒之后,便屏退了房間里的下人。

幔帳落下,他出手,挑開我小的帶子,出一片潔白的高山雪,還有雪地紅梅初綻。

謝重樓俯下來,在我間輕喃:「阿昭。」

「與謝重樓婚后的日子,是這樣的。」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痛。」

閉雙眼,咬著,努力想讓自己從仿佛夢魘的記憶中掙出來。

謝重樓于是托著我頰側,溫而熱烈地吻我:「阿昭,你睜開眼睛,看著我。」

地睜開眼睛,視線漸漸從朦朧至清晰,而我眼前近在咫尺的謝重樓,仍然是我記憶中溫熱烈的年。

痛苦記憶在這一刻漸漸消無,我終于摟住他脖頸,迎合上去。

折騰了許久,睡已經是后半夜。

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里隔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氣,像是旁觀者的角度,我瞧見前世的自己一襲紅站在將軍府的火海面前,嘶啞地了一聲謝重樓,然后笑著流下了眼淚。

而這旁觀之人,見這樣的我,竟然有徹骨鉆心之痛。

「阿昭。」

悉嗓音響起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這是謝重樓。

這是前世,被困在軀囚牢中,掙不得的謝重樓。

而他目之所及,是之盲目,不撞南墻不回頭的陸昭懿。

織的霧氣與烈焰中,我聽見他沙啞莊重、仿佛泣般的聲音:

「倘若這世上真有神佛……謝重樓愿不回、傾盡所有,以求重新來過。」

「求我爹娘與陸昭懿平安一世,不傷真心,不遇惡人。」

「而謝重樓,死生由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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