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是為什麼。」
「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喜歡他……」
「小姐,東西都裝好了,可以走了嗎?」
馬車外,一道男聲響了起來,打斷了我的話。
盛無暇掀開窗簾一角,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把東西送到積善堂去。」
「是。」
「積善堂?」 我驚訝地提高了聲,「東西是送到積善堂的?!」
「是啊。」盛無暇回過頭來,皺了皺眉,「怎麼了嗎?」
抿了抿,我委婉說道:「京都最近并不太平,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謝提醒。」盛無暇擺了擺手,一臉渾不在意的樣子。
「有些事讓旁人來做,或許更好。」
「旁人?」盛無暇冷哼了一聲,「誰?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并不認為人比男人差在哪里,我心里有數,不勞你掛心。」
搖了搖頭,我輕嘆了口氣。
既然都如此說了,我再繼續說下去也只會惹人厭煩,又何必呢?
我和之間的關系本也沒好到可以互談利弊,傾述心事的程度。
「那既如此,若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掀開車簾,我起,往車下走去。
盛無暇沒攔。
剛下車,還沒站穩,云書便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小姐。」
「沒事。」
我握住了的手臂,示意了下。
待到馬車離去,逐漸消失在了拐角后,云書終于忍不住了:「小姐,盛無暇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走吧,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去買些菜回家。」
「買菜?昨天不是才買了嗎?」
「今日過后,我們怕是得做好長時間待在江府的準備了,多使些銀錢,以后讓人將菜送到府里來吧,你也別出去了。」
「啊!為什麼?」
「起風了,有點冷。」
我抱住了胳膊,此刻雖熱烈,但我卻莫名地覺到了一深邃的寒意,空氣里也仿佛帶上了濃烈的鐵銹味道。
13
南邊十六州的風終于吹到了京都,以積善堂為起點,在三皇子的主持下,清查出了一大批的貪污吏,查兼并土地數萬,不人的帽子還未戴穩,下一刻便又被摘了下來。
而在其中有趣的是:絕大多數的員都隸屬于貴妃與五皇子一脈。
五皇子因此也被牽連,被陛下斥責幽于宮中反省。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便如此,三皇子也未能徹底將五皇子打下去。
陸云馳陛下任命,跟隨于三皇子后開始了浩浩的土地改革。
首先第一步便是借著此次發出來的事件,清查各地貪墨瞞下來的田。
濃烈的鐵銹味從京都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風聲鶴唳。
盛無暇藏在三皇子背后,雖有心藏,但在有心人的眼里,卻依舊明亮。
首當其沖的便是皇后娘娘越加的疼,一時間甚至連明華公主也比不過,與之對應的則是樂善伯府的行事越加低調。
私下里,盛無暇被盛贊——有明德皇后之風。
田查抄到青州,陛下不再繼續下去,宣了旨意到此為止。
京都中令眾人抖的風口終于卸了下來。
大半個月后,隨著戶部尚書的兒出嫁,舉辦了第一場宴席開始。
京都各家高府邸重新恢復了原有的活力。
樂善伯府一改從前的低調,借著自家老太太的壽宴大辦了一場,邀了不高在場。
盛無暇邀請了我。
壽宴當天,我看著穿著一金線紅的,張揚明地游走在各位夫人、小姐中。
才修葺完
工的朱樓上笑聲不斷,滿目皆是一派熱鬧景象。
眾人都贊盛無暇。
都贊樂善伯的好命。
得此一遠勝男兒。
只我看著這滿目繁華,心覺料峭春寒。
但等燈滅席退后,我離開,卻被喝得有些醉了的盛無暇抓住。
雙頰飛紅,指著我的鼻子,趾高氣揚地說道:「江宛清,我是穿越過來的天人,就算陸云馳同你是史書上有名的恩夫妻,我也要搶!」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陸家退婚的文書送到了我的手上。
這次來的不再是陸夫人派來的管事,而是陸云馳邊的何海。
「好了,事我都知道了,云書去取定親的婚書。」
待云書將婚書取來,我連同掛在脖子上的玉佩一并遞給了何海。
「剩下的事就勞駕侯爺理了,從今以后,我同他再無瓜葛。」
何海接過婚書與玉佩,張了張,像是有話要說,最后嘆了口氣,還是咽了下去。
婚事退得低調,除了些閑人的碎語外,再沒掀起什麼風浪,又或是因為盛無暇以及樂善伯府的高調,將眾人的目都吸引了過去。
而就在這一片看似前途似錦的輝煌中,盛家垮了!
盛無暇也「瘋了」。
宮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為人知,待消息傳出來時,盛無暇已經下了大獄,由幾個不識字的聾啞宮婢看管。
盛家也一敗涂地。
一個月后,在青州理土地兼并事宜的陸云馳終于回來了,當天下午便了宮。
半夜里,我聽見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云書被嚇了一大跳,握了擱置在床邊的木,我拿起了剪刀,小心地推開了窗,斜斜地朝著屋門口看了一眼。
正遇上陸云馳過來的眼。
我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攥了剪子,轉瞬鎮定下來:「侯爺。」
「嗯。
「方便我進來坐坐嗎?」
不方便,你就不進來了嗎?
我沉默了。
片刻后,廳堂燈燭燃起,云書小心地捧著茶送了上來。
陸云馳坐在我對面,盈盈燭火照亮了他的臉。
他瘦了許多,下上冒出了青的胡茬都還來不及剃,離得近了,我這才發現,他藏在袖口下的白繃帶。
看樣子,青州清田一事,進行得并不是那般順利。
「侯爺,半夜至此,有何要事?」
「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
「遇到什麼事了嗎?」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
「沒什麼。」
「盛無暇瘋了,知道嗎?」
「知道。」
「所以?」
「所以什麼?」 陸云馳輕笑著看了我一眼,語氣里帶著自嘲。
「旁人或許不知,但并不是我們這里的人,你早就清楚了吧。
「就像開國的明德皇后,百年前掀起兵禍,差點掀翻整個夏朝的榮國公庶子,五十年前幾乎把持了舉國商業的青州第一富商家的嫡。
「像他們這樣的人,若是自甘平凡還好,可偏偏總想借著預知的能力,左右控制朝廷政局,這在陛下眼里便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陛下利用,三皇子也利用,你也是!」我冷冷地直直看著他,「甚至還利用上了我,與我退婚,給希,最后再讓這希破碎。」
他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茶水撞擊杯壁,濺出的水花碎在了他的手背。
「總要有人承擔清田后,高世家的怒火。退婚,是陛下的意思,而且這樣對你也好,若是真有事,也不至于將你牽連進來。國庫空虛,鹽稅也只是小頭,重要的田林立,陛下早就有了想的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我提醒過,也遮掩過許多次,但不該寫那聊齋,故事雖,看起來都是些,但帝王心最擅的便是揣測。
「明德皇后之風,真的是夸獎嗎?想學曾經的明德皇后,可這世上沒有第二個夏太祖。
「沉睡的小人魚,告誡子不可為男子之而沉迷,否則必將在里溺死。
「狐貍報恩,不同途者,不可同行,否則必將邁向慘烈的結局。
「但最不該的,是不該寫那篇蟻群壘山,怕是忘了,夏朝究竟是因何而建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當初明德皇后喊出此口號一呼百應,陛下最怕的便是這個,即便是三皇子也容不了。」
我垂了眸,指尖微微有些抖,語氣卻努力保持著平靜:「那陛下打算怎麼做?」
「這世上不需要第二個明德皇后,也不需要第二個榮國公庶子。」
「即便現在的只是個求天不應的悲哀囚徒,即便這樣,陛下也容不下嗎?!」
「可以余生守著青燈古佛,這是我唯一能為
做的。」
陸云馳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在宮中時耗盡了力氣,后仰著靠在了椅背上,臉上寫滿了疲憊。
「我了,有吃的嗎?」
14
「稍候。」
我緩吸了口氣,站起。
廚房里東西不多,只有晚上剩下的湯,只我心緒不寧,連著砸了好幾個碗。
待煮好時,陸云馳已經靠在椅子上睡了過去,他的眉頭鎖,像是在睡夢中也不得安寧。
但我一靠近,他立時便醒了過來,眼神銳利,像是驟然豎起尖刺的刺猬。
「面好了。」
我抬手示意了下,將面放在桌上,朝著他的方向推了推。
待看清我,陸云馳臉上的表瞬間和了下來,起來到桌前,提起筷子,安靜地吃著。
他速度很快,轉眼碗便空了,起走時,我抓住了他的袖子。
「侯爺,如果我想見一面,方便嗎?」
「見,你要做什麼?」
陸云馳皺眉。
「不做什麼。」我低頭,避開他詢問的目,轉而更用力攥了他的袖,「只是有些事想問上一問。」
陸云馳目沉沉,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不住,再問:「可以嗎?」
「好。
「但現在不行,你等我安排。」
「多謝侯爺。」我松了口氣,抬頭沖人笑了笑。
陸云馳跟著彎了彎角,話說得意味深長:「若是要謝,我更希是其他的。」
「什麼?」
我驚異,不等我多問,他的影便消失在了夜中。
幾乎是陸云馳剛走。
云書鬼鬼祟祟的影便從屋外探了出來:「小姐,這麼晚了,侯爺過來跟你說什麼啊?」
「沒說什麼,就吃了頓飯,然后走了。」
我搖了搖頭,有些事不知道是一種幸福。
「小姐騙人,這飯哪里不能吃啊。再說了,小姐你可才和他退了親,咱們和陸家也不算多親近,大半夜地闖閨秀院子,這算什麼啊?」
云書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一邊往里走。
突然間,了起來。
「小姐!小姐!
「你看!
「什麼?」
我回頭,便見那枚我才退回不久的玉佩,正好整以暇地躺在桌上。
……
沒多久,盛無暇便被送往了普羅山上的寺廟中,由幾個人高馬大的仆婦日夜看管。
再次看見。
已經是一年后。
陸云馳派了何海告知我,在一個雨天,借著拜佛的由頭,送我上了山。
山上冷清,盛無暇更是與世隔絕,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建于崖邊的石屋中,崖高深邃,外是深邃野林,只一條路可行。
幾個仆婦一日三餐送飯進去。
陸云馳提前做了安排。
送飯的仆婦將食盒遞給我,一邊開門、一邊說道:「小心點,別待太久,這人有點怪。」
「要是有事,你就大聲喊我,我就在附近。」
「是,多謝大娘。」
「說起來也是可憐,當初在京中是何等的風,唉,可惜……」
我笑了笑,沒說話,推開了屋門。
屋線晦暗,只有一扇掌大的小窗得以窺見天。
盛無暇靠在石壁上,低垂頭,盯著地上的斑,雙目無神,吃住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形銷骨立,發凌,渾泛著酸臭味。
有人進來,也沒什麼反應,只呆呆地坐著。
我走近了些,放下食盒,揭開,取出飯菜,往的方向推了推。
「天香樓的飯菜,嘗嘗。」
盛無暇沒,好一會后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
「你怎麼來了?」
或許是太久沒有和人說話,的聲音沙啞,有種被鐵砂磨礪過的質。
「來看看你。」
「看我什麼? 看我如何狼狽嗎?」仰著頭,自嘲地冷笑了一聲,「狡兔死,走狗烹,我早就應該想到,帝王之道就是這麼的冷酷無。」
我沒應聲,只將筷子遞了過去:「先吃吧,吃完我們再說,放心,沒毒。」
「若是想要害你,大可不必這麼麻煩。」
「誰讓你來的?」
「我自己想來。」
「你自己?」的聲音里有些疑,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直勾勾地看向了我,「怎麼來的?!」
「他幫的我。」
「那……那他呢?」聽到這話,盛無暇的聲音里止不住地有了些抖。
「他沒來。」
「沒……沒來嗎?」盛無暇的眼神閃爍,剛亮起的一點點地淡了下來,喃喃自語道,「也是,他怎麼可能會來?」
「畢竟我現在已經了這樣。」
「能讓你活著,他已經盡力了。」
「可像現在這般活著,有什麼意義?」 歪著頭,神凄婉地反問道。
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只能轉開眼,避開的視線。
盛無暇卻像是來了勁,冷冷地笑了兩聲:「江宛清,你就一點都不恨我嗎?」
「為何要恨?」
「我可是要把他從你邊搶走啊!」
「但你并沒有對我做什麼,不是嗎?」我搖了搖頭,「其實上一次在金氏布莊的門口,我就想問你,陸云馳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直覺告訴我,你對他不僅僅只是喜歡那麼簡單?」
「今天你來就是想問我這個?」
我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好奇而已,你如果不想說,也沒有關系。」
低頭嗤笑了一聲:「算了,都這樣了,也沒什麼好再藏著掖著的了。」
深吸了一口氣,著黑漆漆的屋頂,像是陷了回憶中,安靜了好半晌,才開了口。
「江宛清,你相信嗎?其實我不是這里的人,我來自未來。
「你有沒有過那種幻想照進現實的時刻,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換了個地方?我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他。
「原本在史書上蒼白的人了現實,他就這樣活生生地就立在了你跟前,有氣息、有溫度,你甚至還能嗅到他上的味道。」
「我沒想過會和他有集,不對,」盛無暇自嘲地搖了搖頭,「說出去,怕是也不會有人信,來自數百年之后的我會和他有集。」
「起初我對他只是保持著觀的態度,可后來我看著他在清查南方十六州的鹽稅中舉步維艱,他們對他暗殺、襲擊、下毒、污蔑……種種行徑層出不窮,幾經生死,天化日之下,僅僅只是我看到便有三次。
「在史書上,他是同文祥帝一道開啟了長達一百五十多年盛世的賢臣,定南疆、平海患,讓有所養、老有所依,萬國朝邦。
「我那時候想,像這樣的人怎麼能死?怎麼可以死?在其中,我想要幫他。
「我也覺得我可以幫他!甚至我覺得我回來的意義就在此!」
「你說的文祥帝?」
「三皇子。」盛無暇彎了彎,「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或許的確是明君,只是我錯了,我忘了明君之前,他也是帝王。」
「而他……也不一樣?」
垂下眼簾,神有些黯淡。
我從懷里出帕子,輕地拭著的臉頰。
「他沒變,從來都沒變過。
「只是你的是你想象中的他,你的給他的上加上了金邊。
「他是人,剛毅果敢的背后一樣會害怕,看似無所不能也有力所不及的時候,會猶豫、彷徨,也會斤斤計較得失,甚至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在你眼里齷齪卑鄙下流的事。」
九年前,陸夫人去世時,我見他跪在靈牌前,那雙帶著淚的眼。
九年后,陸云馳居高位,當初害死他娘親的宣威伯府上下幾百口人的墳頭草已經老高了。
其中的雨腥風、謀詭計不足以為人所道也。
唯一能確定的是,陸云馳從不心慈手。
干凈的臉后,我收回帕子。
「那你喜歡他嗎?」盛無暇問。
「為什麼這麼問?」
「我就問你一句,喜歡嗎?」
15
「重要嗎?」
我垂下眼簾。
「重要。」
我抿了抿,沉默了半晌后,才低聲答道:「喜歡過,某種程度上,自娘親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將他當是我的救贖。」
「只后來發現,旁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日子長了,也就淡了。」
「你知道史書上是如何寫你和他的嗎?」盛無暇笑了,不等我問,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恩繾綣,生同寢亦死共眠,自你死后,陸云馳終生未娶。」
「史書上雖未過多提及,但從陸云馳等人流傳下來的文書中的只言片語里,你是他最好的知己、朋友以及賢助,甚至在無數朝廷變革的大事背后也有你的影子。」
「對了,史書里還說你容姿艷絕,只是……」說到這里,手隔著面紗著我的右臉,「若是沒有這些紅斑,也能稱上這麼一句的。」
「可惜……想來史書也有謬誤。」
「我以為我可以代替你,但他到底最后還是選了你,他是真喜歡你。」
我搖了搖頭:「我并不這麼覺得。」
盛無暇笑了起來:「若是愿意,江宛清你不妨去查一查,這些年你的那些繡品究竟都被賣到了哪里?雖我不知為何他什麼都不說,但他的確關心你。」
「他說想娶你,并不是虛言,死后他的陵寢里,隨他同葬的除了書卷外,全都是你的繡品。」
我的繡品!
心緒復雜,沉默了好一會,我才重新開了口:「你說了這麼多日后的史書如何寫?那你所在的數百年后又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的手抖了下,「幾百年后,那是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王消帝滅,沒有迫也沒有欺辱,是不需要彎腰,不需要跪拜,大家都可以直腰背生活的世界。」
「即便是子,也可以同男子一道讀書上學,公平競爭,不必屈居于男子之下,也不必以男子為天,被困于宅院之。可做燦爛的明日,也可做清冷的皎月,可做千千萬萬,只要你想……」
……
「你們……原來都來自這樣的世界嗎?」我怔怔地,突然想起了母親的臉。
「所以你想要創造就是這樣的世界嗎?」手指彎曲,我緩緩握了的手。
盛無暇回了手,長吸了一口氣,落下的眼淚一滴滴砸在手背上,自嘲道:「是我太自傲了,忘了過猶不及,把別人都當了傻子。」
我低頭,不知該說什麼。
在這種時刻,言語都多余。
拿起筷子,我再度遞了過去:「吃吧,再過會就涼了。」
盛無暇抖著接了過去,含著淚,大口大口地往里塞著飯菜,慢慢咀嚼。
許久后,終于放下了筷子:「謝謝你今日來看我,這些事我想也就只能講給你聽了,這些話,即便是陸云馳,我也從未過半點。」
「不用謝,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你來了,這就夠了。」
「保重,再見。」
我剛說完,起準備離開,突然靠了過來,用盡全力抱住了我:「江宛清!」
「嗯。」
「離積善堂遠點,離一個孟蘭的人遠點,將來的你會死在手上,我不知道未來能不能改變,但我祝福你。」
我心一驚,抬手回抱住,輕輕地拍了拍的背脊:「謝謝。」
「不謝。」盛無暇松開手,凄慘一笑,「再見,我想回家了。」
收拾好食盒,走出屋門,臨關門前,我回頭最后看了一眼。
盛無暇抬頭看著石墻上那窄小的窗口出的青天空,角含笑,眼里有悲戚,有嘲弄,又像是釋然。
……
半個月后,盛無暇死了,在一個雨天,尸被人從石屋里拖出去,就地在山上的林間挖了個坑扔了進去。
無墳冢可立,無親友吊唁。
似乎這個世上從沒有過盛無暇這個人一般。
記得娘親死的那天晚上,也是下的大雨。
雷聲轟鳴,閃電像是猙獰的鞭子,一下一下劈開深邃的黑幕,沉重的暴雨聲擊打在屋檐上,像是噼里啪啦的小石子。
在我的印象里,娘親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開心過,即便在笑著,可笑容里中帶著幾分不為人知的悲哀。
我問過。
總是著我的腦袋,笑著說,等我長大就明白了。
只是沒等到我長大,便提前明白了笑容里的含義。
在這個時代里,無能為力的抑,求而不得的苦悶以及對自由的。
娘親是如何嫁給父親的,況我并不清楚,只聽人說,是父親在賞花宴里一眼瞧中了母親。
彼時的江家尚且還有些余蔭,長房的嫡子要娶一個剛京都的商戶庶,自然是輕而易舉。
起初江家長輩并不同意,只無奈我父親堅持,外加我母親本人著實聰慧過人,最終還是點了頭。
直到我外祖家涉及黨爭敗落,滿門一百五十口人,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
而我的母親作為外嫁逃過一劫。
許多年后,我才從母親里得知,當初賞花宴的驚鴻一瞥乃是的心設計。
似乎什麼、什麼都知道!
至于我的夫婿,更是早早選定。
陸家雖有爵位,卻日薄西山,又正遇難關,我母親拿出全部嫁妝鼎力相助,也正因如此,才定下了我與陸云馳的婚事。
說不出來什麼覺。
只是陸云馳這個名字從我出生起,便纏繞在我上,他們都說,我是他的小新娘。
娘親更是反反復復地在我耳邊叮嚀:讓我一定要嫁給他。
一定一定!
的口氣篤定,仿佛我嫁給陸云馳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
最開始,我以為是母親需要用聯姻來借助陸家的權勢,直到死前,才吐了些真相。
說我與陸云馳乃是天賜的姻緣,將來的我一定會同他恩繾綣。
而將來無論我做出什麼事!他都會護著我!也能護著我!
甚至為了保證我嫁給他,臨終前對我用藥,讓我臉起紅斑。
我不懂。
天賜的姻緣?什麼作天賜?
我一個閨中兒,將來到底又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以至于
我的母親,在我還未出世時,便開始為我籌謀一切,為我做了認為最好的選擇。
我排斥過,拒絕過。
但我現在承認,娘親是對的。
盛無暇為我所描述的世界,實在是太過人,僅僅只是男同席共讀,便足以讓人心馳神往。
明德皇后在時,此局面曾短暫出現過,在死后,又迅速消亡。而曾提出過將土地歸于百姓,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等思想,更是淹沒在了浩浩湯湯的時間長流里,只留下了只言片語的傳說、傳記供后人瞻仰。
了明德皇后,無人再記得曾喚做楚霓裳。
或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我有些想試試,想試試同一樣描繪一下那個世界。
即便只是往前一步也好。
16
「想好了嗎?」
盛無暇死后的第三場雨,陸云馳來了。
我轉過,微笑著看向站在窗邊正在欣賞雨景的他:「陸云馳,我答應你了。」
他轉過頭來,看向我,眼神里有些疑,像是沒有預料到,竟然會得到如此的回答。
「盛無暇同你說了些什麼?」
「說你與我日后是史書有名的恩夫妻,你對我深種,到癡迷瘋癲。」我笑了起來,走到他邊,屋檐上雨水滴落下來,我手去接,看它砸落在手心,碎裂花,「這樣的事,侯爺信嗎?」
「日后的事,誰知道,若我將來真你到癡狂,那也一定是出自我的本心。
「正如同我現在想娶你。」
「侯爺的本心?」我側頭看向他,「當初侯爺說想娶我,尚且還可算作是侯爺不愿摻和在三皇子同五皇子的糾葛中,你我婚約在,我是最好的人選。現如今你我婚約已退,三皇子的勢力徹底占據了上風,我對侯爺而言,還是最好的選擇?」
「只要是心之所向, 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旁人的目都不重要。」陸云馳頓了頓, 「另外我答應過江伯母,一定會照顧好你。」
「所以侯爺就要娶我?」
「你這麼聰明, 不會想不明白, 真的一定要將話說得那麼嗎?」陸云馳垂下眼簾,那雙黑的眸子沉沉地看著我。
我毫不躲閃地回看了回去:「既然要我嫁你, 那自然是利弊都得說得分明。」
「侯爺娶我, 或許是有生母恩在前,但更多還是因為陛下吧, 陛下不愿意看到侯爺同任何一家高世家結親,而娶我, 陛下最為放心。」
「那你呢?先前一直都不同意, 你總不會告訴我, 就因為盛無暇跟你說了我將來一定會你這樣的話, 就突然改變主意了吧。」陸云馳不屑地扯了扯角, 定定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挪開目,朝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去:「自然不是, 侯爺在之一字上縱然有千般不好,但有一點是好的。」
「你是個還不錯的好,為人也重信守諾, 嫁給你,我相信我會過得不錯。」
他搖了搖頭:「不對,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我需要侯爺手上的權勢以及……」我垂下眼簾,「若有一日我所做之事, 為陛下所不喜,需要有人能護得住我。」
「怎麼樣?侯爺答應嗎?」
陸云馳沉默了許久,久到就連空氣都快凍結,待開口時,長嘆了一聲, 語氣里甚至還有些委屈。
「江宛清,你就只會對我逞兇!」
我彎笑了起來,學著小時候的樣子, 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可是……你會容我的吧。」
「做事前,必須要和我說。」
「好。」
「我看過日子了, 下月十五便是好日子,東西我早已備好,時間也算不得, 明天我就將彩云派過來幫你料理。」
「好。」
……
鞭炮齊響, 十里紅妝。
我不知道陸云馳到底準備了多久,但坐在轎中時,聽著外面傳來的驚呼聲。
我知道他給足了我面。
天地三拜,牽婚房。
我知道, 就此我了他的妻。
待人聲散去。
夜間, 紅蓋頭被喜秤挑起。
我看見他微醺的面龐和含著笑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輕輕一扯臉上的面紗,出白璧無瑕的臉。
「好看嗎?」
「好看。」他笑。
「你怎麼看上去一點都不吃驚?」
「我說過, 你不丑,有沒有臉上的紅斑都不丑。」
我彎笑了笑。
陸云馳,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