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低眉順眼:「娘娘,陛下已經歇下了。」
順貴妃目灼灼,不肯退讓。
「公公,這只貓是本宮最喜歡的,若是本宮連自己殿中的貓兒都護不住,那這個貴妃也不稀罕當了。」
春杏急了,連忙賠不是:「我家娘娘有口無心,公公全當什麼都沒聽見罷了。」
我已經悄悄從養心殿溜走。
本想遁走算了,想了想,還是折回去,默默走到順貴妃旁,為添上一件大氅。
「娘娘,養心殿戒備森嚴,哪兒會來得貓兒呢?不如湘禾陪娘娘去別找找。」
順貴妃聽到我的聲音,錯愕回頭,眼睛亮亮的,抓著我的手,反反復復將我看了一圈。
春杏忙牽著往回走。
我跟在邊,為提燈照亮前路。
一雙柳眉蹙,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著心口微微氣。
我看著:「娘娘何時得了貓?」
順貴妃瞪了我一眼,沒有理會,反手給我下了三天的足令。
還是趾高氣昂的樣子。
「我看是我太慣著你了,哪兒都敢去,養心殿是你能闖的嗎!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偏殿足三天!」
后來我才知道,順貴妃自小貓過敏。
從未養過貓。
6
借著順貴妃給我足的契機,我將自己鎖在偏殿,潛心為惠嬪扭轉時空,為獻上一個契機。
一個夢寐以求的契機。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十五歲的惠嬪,還在未出閣時的惠嬪。
量輕盈,眉目帶笑,倚在閨房
高窗,歪頭去最高的那一朵梨花。
那時的皇帝只是八皇子,誰都沒料到,這個形單影只的八皇子,最后會大權在握。
十五歲的惠嬪看到一只紙鳶晃晃悠悠升起,載著一張薄紙,薄紙上字跡行云流水,印著一首小詩。
惠嬪小小地驚呼:「云真人的題詞!」
忙著窗沿尋找,便看到了八皇子李朔一襲藍,站在高窗之下,牽著一只紙鳶。
呼吸一滯,拼命抑制住自己的興,小聲地問。
「朔郎,你從何尋得云真人的題詞?」
李朔眼睛里都是笑意,卻偏偏風輕云淡。
「沒費多大功夫,巧遇到他而已。」
惠嬪不再問了。
五歲開始習字,云真人的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長居山林,千金萬金都難請的,怎會是一句巧。
男,高窗樓下,紙鳶題詞,不發一言,卻又愫無限,擾了悶熱的盛夏。
忽然看見一個火紅的影一把勾住惠嬪的脖子,大剌剌的,格外刺眼。
我一驚,居然是我那無法無天的順貴妃。
十六歲時的順貴妃似乎更加囂張跋扈。
叉著腰罵罵咧咧。
「我敬你投胎有種,尊稱你一句八皇子。」
「能不能別天把爪子到我們家小惠兒上!才不會喜歡你!」
八皇子有些頭痛:「程姑娘,你恐怕是有些誤會,李某并非好之徒……」
程安月跳起來:「我不管!我今天就是來拆散你們的!」
我搖頭吃瓜,古往今來,沒有哪個閨是看自家姐妹的男友順眼的。
但是程安月并沒有阻撓功。
一邊在惠嬪邊轉圈嘆氣,看著滿心歡喜地繡著嫁,搖頭嘆不爭氣。
一邊又幾乎挖空家底,箱箱的珠寶銀票源源不斷搬進惠嬪房,生怕惠嬪嫁過去半點委屈。
程安月抄著手,提著劍,不去看。
「他若敢對你不好,縱使他是天王老子,我也會替你剁了他!」
程安月的,像是開了一樣。
沒等到出手,時局就變了天。
皇子為皇帝的路,本就是對于自己的謀殺。
他要拼著自己的命,踩著自己的良知、兄弟的骸骨,去心驚跳地換一場黃袍加。
李朔死在欒樹叢中,死于兄弟戰。
那一場大戰中死去的,還有程安月的大哥,程。
他是八皇子的好友,練武興盡,一起策馬同歸,卻在欒樹叢遇到了伏擊。
麻麻的箭矢,鋪天蓋地涌來,容不得半點息的機會。
李朔與程拼上命,也只落得一個與賊人兩敗俱傷的結局。
程安月是不信邪的主。
哀樂已經奏響了,卻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孤一人上馬提劍,千里趕到了欒樹叢。
在尸山海里,皺著眉,流著淚,翻過一又一尸。
終于找到了李朔和程。
整個欒樹叢中百上千尸,竟全像是被吸干了一般,雙頰凹陷,面無。
想要替他們收尸,卻驚恐地發現,那些尸沒有支撐,像是燃燒過的紙張,極速破滅,只剩下一地灰燼。
程安月沉默著,抖著,咬開酒封,灑滿整個欒樹林。
風吹草葉,像是在送行。
那場皇子戰,本該是誰都賠上了命,誰都沒落好。
但沒想,隔了幾日,卻傳來了八皇子登基的消息。
李朔早已盡涼,登基的又是何人?
又過了幾日,宮里說要連綿子嗣,大興選秀,賜程將軍嫡程安月、林丞相林惠宮。
上一世,林惠宮了惠嬪,開啟了不重視、活吞活剝的生涯。
這一世,林惠失蹤了。
跑到欒樹叢中,索到刺中李朔的長劍。
我本不該手的,但我仍覺得可惜。
我制止了:「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真的不再想想嗎?」
記憶隨著我的出現,悉數歸還于林惠腦中。
林惠平靜而決然。
「重來一世,我知道我的郎君沒有厭棄我,他至死都喜歡我,我愿意陪他而去。」
林惠用力,劍鋒沒過的。
心滿意足閉上了眼睛。
我看著這一世為自己重新選擇的結局,忽然想起那日天朗氣清,李朔與林惠遙遙相,紙鳶忽上忽下,不知牽著誰的心。
李朔曾綁在紙鳶下,千辛萬苦為求的題詞,我原本是不懂的,如今想來,居然也平添幾分悟。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葦。」
「葦紉如,磐石不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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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千般種種,不過是大夢一場。
我從林惠的牽絆中之時,剛好是三日足期滿。
我剛睜開眼,就看見程安月坐在我面前,瞪著眼睛一不盯著我,似乎十分惱怒。
我趕狗子:「順貴妃您怎麼了?」
程安月反手抱住我的胳膊,一陣哀嚎。
「湘禾你不吃不喝三天了!春杏給你送飯,卻見你一直昏睡,我都要嚇死了,你怎麼氣這麼大!我不過是小小懲戒你一番,養心殿那種地方真的去不得,你怎麼還要與我慪氣呢!」
我尷尬笑:「湘禾怎麼敢。」
程安月親手往我的飯碗里碼了一堆豬蹄、紅燒,壘得冒了尖兒,地送到我手里,盯著我吃完。
「吃!如果不吃完的話,就是還生我的氣!」
謝邀,剛好了。
我也沒含糊,風卷殘云地吃完了。
程安月笑瞇瞇地看著我,口而出:「多吃一些,能吃才是福氣呢!可別像惠嬪那樣,瘦得風一吹都能刮倒!」
我拉完一碗米飯,順著的話問下去。
「娘娘與惠嬪,曾要好過嗎?」
自我認識程安月以來,第一次眼神躲閃,別扭又不自然。
「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埋頭飯:「我伺候惠嬪時,惠嬪曾說,您是此生最好的朋友。」
程安月反駁得很快:「你胡說!」
「湘禾不敢騙娘娘。」
程安月徹底轉過去,背對著我,揚手往臉上一抹,肩膀抖,一開口已經帶了哭腔,似乎是了極大的委屈。
「還說了什麼?」
我放下碗筷,開始回憶那些寂靜深夜里的閑談。
許多個無人問津的深夜,不寵的妃嬪,對著的宮,曾著天上的星子,仔細回憶那些溫。
恪守家規,溫和守禮的林惠,遇到了風風火火的程安月。
們一水一火,一靜一,卻偏偏相容得極好。
偏偏是,不死心宮后,發覺朔郎對自己忽冷忽熱,逐漸疏遠。
程安月像是火紅的奇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朔郎也對格外寬厚。
所有人都說,順貴妃寵冠后宮。
有好事的宮妃來找咬耳朵:「惠嬪,你與順貴妃好,如今好風,卻不顧你死活,你何不找機會……」
一向溫和的林惠第一次怒,用力推搡著,將宮妃趕出門外,轉頭卻替程安月祈上一盞平安燈。
我垂下雙眼,對著程安月。
「惠嬪只您能平安。」
程安月恨恨地罵道:「總是這樣!心腸永遠這樣!活該這些苦!」
慢慢的,又嘆了口氣。
「沒辦法,我拿沒辦法。」
站起來,走到窗邊,明月已經高懸。
安靜極了:「時小惠兒恪守家規,出不比我自由,每次我想要見,都要費好大的功夫,非得搬出我爹爹與大哥的臉面來才行。」
「小惠兒就安我,如果我想的話,就抬頭看月亮,世界上只有一個林惠,也只有一個月亮,當我們一同看月亮時,就全當我們見面了。」
那晚的程安月,枯站窗邊,看了整晚的月亮。
直到霜染肩,太初曉,程安月也終于干了的眼淚。
8
程安月一大早就鉆進小廚房,吭吭哧哧折騰了半天,最后端出一碗賣相不佳的粥。
大步流星,昂首闊步地趕往養心殿。
江公公攔住:「皇上正早朝呢。」
程安月點點頭:「我前幾日尋貓時恐怕驚擾了皇上,今日特意熬了粥來哄哄皇上。」
話剛落下,就看見一個穿黃衫子,頭戴金發簪的人走了過來,手中扇子搖晃之中,打翻了程安月手中的粥碗。
黏黏膩膩的粥滾滿了程安月的角,氣得程安月破口大罵。
「不要命了!想謀殺本宮嗎!」
「還貴妃娘娘謹言慎行。」黃衫子手,用長長的尖銳蔻甲住了程安月的臉頰,語氣冷淡,「不妨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夠不夠靠近養心殿。」
程安月哪里過這種氣。
揚手就甩開子的手,卻在看清那人的臉時,安靜下來。
「敦樂長公主?」程安月攏了一把額發,看向黃衫子牽著的一個,若無其事地敘舊,「煦寧小殿下都這麼高了?真是與您一樣水靈。」
程安月還真是……能屈能。
有時候我是很佩服這強大的心理素質的。
敦樂長公主平靜地看了一眼:「皇上不喜歡吃粥,貴妃陪伴邊多年,不會不知道吧?」
程安月從善如流:「自然知道,只是今日想給皇上
換換口味。」
敦樂不再言語,牽著煦寧的手走了過去。
一直到敦樂人影消失不見,程安月才撂下笑。
氣得牙,回去的路上恨不得薅了整個花園的草木泄憤。
「敦樂不過是投了個好胎!憑什麼對我這麼趾高氣昂!我程安月這輩子還沒過這個氣!」
春杏心驚跳:「我的娘娘,隔墻有耳!您別再說了!」
程安月捂住耳朵跺腳,張牙舞爪,炸一樣。
「憑什麼說不得!若不是有我程家!林家!有天下這數不清的忠臣壯士為他們皇族鞠躬盡瘁,他們這些李家人,豈能如此酣睡寶座!」
春杏恨不能將自己敲暈了,當什麼都沒聽見。
我看向程安月:「方才長公主,似乎是在提醒您,莫要靠近養心殿。」
我繼續說:「娘娘,您也提點過湘禾,莫要靠近養心殿,這養心殿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