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小小一粒白玉, 如豆一般大小，掛在飽滿的耳垂上, 白皙, 竟也相差無異，沒有半分雜質。

 許是軍營里呆久了，魯慣了, 冷不防見到這樣的細膩之, 心頭不免微微一，順著趙炎的聲音，側目看向了對方。

 險些摔了一跤，蕓娘還心有余辜，心頭惦記著千萬別驚到里面的人，誰知又遇上了趙炎。

 一聲三娘子, 八里面的邢夫人也聽到了。

 蕓娘認識趙炎，皇帝的幺子, 臨安閑散小王爺，出了名的紈绔, 全臨安城的公子姑娘們，但凡有點名聲的幾乎都認識。

 蕓娘匆匆蹲了一禮，“王爺。”

 “免禮。”趙炎沒見到兩人是如何撞上的, 此時只見裴安的手扶著人家姑娘，腦子里一陣騰云駕霧, 不準了, 狐疑道，“原來裴兄與三娘子相識......”

 可他剛才不是還問自己了......

 聽他喚了一聲裴兄, 蕓娘一愣, 方才意識到自己的胳膊肘還被人扶著, 忙扭過頭去，正好逮到了落在臉上的那道目。

 對方卻并沒有因此躲閃，反而見到了正面，目愈發明目張膽。

 頭一眼稱得上驚艷，再仔細瞧，五致，白皙，眸子如水洗過的葡萄，無一可挑剔之，且還越看越耐看......

 裴安眉梢輕輕一揚，臨安第一人，倒確實也名不虛傳......

 他拖住的手肘忘了放，蕓娘也忘了挪。

 姓裴，能讓小王爺稱一聲裴兄的人，臨安城也只有國公府世子，裴安。

 適才蕓娘還聽大姐姐說他呢，如今見著了人，只覺得還是自己見識太淺了，跟前的這張臉除了致漂亮，蕓娘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旁的辭藻來描述一二。

 兩人的目均出了意外，不由到了一塊兒，心頭一跳，正要偏開頭，突見他角往上一扯，招呼道，“三娘子安。”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眉眼舒開，比頭上的艷還明朗，蕓娘終于理解了大姐姐說起他時的心境了，這哪里只是玉面郎君，明白著是個勾人魂兒的妖孽。

 不愧皇帝欽點的是狀元爺。

 此時他還扶著自己的胳膊，蕓娘耳莫名燙了一下，蹲禮道，“裴公子。”

 裴安也意識到了，手微微往回挪開，松開前問了一句，“站穩了？”

 他嗓音低沉卻清明，同屋里那滴里的水滴落下來時發出的汵汵之聲，清又悅耳，這一副皮囊頂尖兒的了，怪不得艷名遠播。

 門口人來人往的，蕓娘忙退開了兩步，點頭又說了一句，“多謝。”回頭正要去尋大娘子，大娘子沒尋到，先看到了同友人一道出來的邢夫人。

 蕓娘:......

 同時裴安對面也響起了一聲，“裴郎......”

 兩人再次回頭，毫無意外地又撞到了一塊兒。

 裴安:......

 蕓娘:......

 這般三番兩次，大抵也是緣分，尤其是見到了蕭娘子越來越近的腳步，沒等蕓娘回過神，裴安先一把扶住了胳膊，帶著轉了個，“三娘子可是去接王將軍？”

 蕓娘腳步有些慢，父親確實姓王，卻只是一個千戶。

 他似是明白的疑，手拖住胳膊肘一面將往里帶，一面道，“圣旨已經下來了，你父親被封為將軍，陛下已招他去了宮中復命，這會兒你去也見不著。”

 見不見得著，沒關系，可要走的不是這個方向......

 蕓娘腳步一頓，躲開他的攙扶，對面邢夫人突然走了出來，似是不認識一般，正眼也沒瞧一下，倒是邊的幾個友人，看熱鬧似地瞟過來。

 蕓娘腦袋“轟”一聲響。

 完了。

 說不清了。

 正自顧不暇呢，后一道姑娘的聲音又傳了進來，“裴郎......”

 裴安沒，蕓娘先回了頭。

 對面蕭娘子的目愕然地盯著蕓娘，呆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再看向裴安扶住蕓娘的手，眼眶眼見地紅了起來，片刻功夫，眼淚花兒便落到了臉上，搭地喚了一聲，“裴......”

 裴安回頭打斷蕭家娘子，“有事？”

 語氣明顯不耐煩，再加上那一臉的薄寡義，是個人也看出來了不待見。

 蕓娘后知后覺，想離他遠點，裴安的手卻沒松。

 蕓娘:......

 蕭娘子瞪了一眼蕓娘，猛咬住了，狠狠一跺腳，轉便提著擺跑了出去，“這不是欺負人嘛，我非得找嬸子說理去.....”

 蕭家娘子蕭鶯，蕓娘知道。蕭侍郎家的大娘子，也是蕭家府上唯一的姑娘，同國公府是鄰里，早就聽聞兩家有意結親。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如同走馬觀花來了一場又一場，蕓娘覺得都不簡單，卻一時也抓不住哪個才是最主要的了。

 胳膊還在他手里，他到底何時才松？

 這當口大娘子總算下來了，立在樓梯口上，愕然地看著跟前拉扯的兩人，神同適才蕭娘子相差無異，半晌才喚出一聲，“三妹妹。”

 裴安抬頭看了一眼，五指一松，手從蕓娘白的袖口上挪了回來，道了一聲，“失禮了。”轉揚頭同趙炎使了個眼，一道上了樓，“最近唱的都是些什麼曲？”

 “裴兄想聽知道還不簡單，待會兒咱們挨個聽一遍就是......”

 人從邊走過，大娘子朝趙炎蹲了一個禮，趕到了蕓娘旁，拉著往外走，“怎麼回事，你怎麼同裴公子拉扯上了？”

 “我......”

 “你不是嫌棄人家招蜂引蝶嗎，怎麼自個兒還當起了蝴蝶，剛才我可聽說了，你邢哥哥今日陪邢夫人出來會客，也在這茶樓，我尋了一圈也沒尋到，你該沒上吧？”

 蕓娘:......

 蕓娘顧不上應，涼了半截的心，徹底涼了個，“邢哥哥也來了？”

 —

 當日將士凱旋，皇帝一番賞封，各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無暇顧及流言蜚語，事到了第二日晚上終究還是發酵了。

 該來的躲不掉。

 邢夫人白日來了府上賀喜，提了一，“怪我，先前念著蕓娘尚小，沒開得了這個口，不想倒讓旁人先起了心思，可要這先來后到，我家風哥兒同蕓娘算是肚子里的緣分了，如今無論外人怎麼看，咱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蕓娘的子雖活潑些，但勝在二夫人教導得好，是個懂規矩的姑娘，也自來知道分寸，這些年兩個孩子的我們作為長輩也是有目共睹，今兒我便趁著將軍升遷之喜，厚著臉皮提一句，若是將軍和夫人同意，明日我邢家便來提親......”

 夜里蕓娘都快要歇下了，二爺和二夫人齊齊上了門。

 兩人的臉，擺明了來者不善，蕓娘約有了不好的預，笑著道，“這麼晚了，父親母親怎麼來了。”

 二夫人沒理，直接吩咐青玉，“關門。”

 門一關，兩人坐在了屋里的羅漢榻上，王戎遷先是看了一眼蕓娘，又看了一眼二夫人，突然一掌拍下來，蕓娘唬了一跳，子繃得筆直。

 “那兔崽子，何時......”畢竟是自己的兒，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王戎遷才問出口，溫聲問，“他何時對你存的心思？”

 從茶樓出來，蕓娘對大娘子已經解釋過千百回了，今兒又重復道，“兒本就不認識裴安，不過是路過茶樓，被他扶了一把。”

 “那麼多人，他偏偏就扶你，你還偏偏就讓他扶了？”二夫人忍不住接了話。

 蕓娘點頭，“確實有些巧，但并非所有的巧合之事，都是人為。”

 二夫人看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也學起了王戎遷一掌拍在桌上，誰知沒控制好力道，掌落下后，手指不由蜷了蜷。

 王戎遷瞧了一眼，目心疼，靠近小聲道，“你輕點兒。”

 二夫人沒理，板著臉問蕓娘，“你誰不好瞧，偏生去瞧了個搶手貨，你不知道裴家有意同蕭家許親？”

 這個蕓娘知道，但似乎傳言并不太可靠，蕓娘想起昨日裴安的態度，湊上前，悄聲同兩人八卦道，“裴世子好像不太喜歡蕭家娘子。”

 二夫人眉心一跳，“你怎知道？”

 “看臉。”同樣是說親，邢哥哥就從來沒對出那般神過。

 還真看人臉了，二夫人氣不打一來，“你這麼能察言觀，那你看到邢夫人的臉了沒？喜不喜歡你？”

 這個蕓娘還是有自知之明，搖了頭。

 “你也知道！”二夫人就沒過這口氣，親事沒了就沒了，他王家的兒不愁嫁不出去，可邢夫人那一番話，讓氣不順。

 不明擺著說三娘子沒教養好嗎，連著將這個當娘的也貶了一通，后再來提親，顯得他邢家多大度，王家三娘子就嫁不出去似的。

 之前一心惦記著尚公主，如今眼見沒戲了，又來吃回頭草，想吃就給吃了？

 這等子踩高捧低的人，算個什麼東西，當年真是瞎了眼......

 正好，這門親事就此作廢。

 蕓娘卻愁了起來，解釋道，“母親，我真不認識裴安，你同邢夫人好生說說，眼見不一定為實，邢哥哥定會相信我......”

 二夫人冷笑，“解釋什麼，邢風也在場，都看到了。”

 蕓娘:......

 二夫人掃了一眼，見臉上的慌不像是裝出來的，狐疑地道，“當真不認識裴安？”

 蕓娘無奈皺眉，“真不認識。”

 二夫人更來氣了，起道，“那你這就是屬于見起意，見異思遷，一張臉就讓你不著北了，你什麼出息......”

 這是同孩子該說的話嗎，王戎遷嚇了一跳，忙站起來攔著二夫人，“孩子娘，注意言辭......”

 “我注意什麼，路過茶樓的李家娘子都說了，那裴家世子爺扶了半天，倆人在門口拉拉扯扯，一個不松手，一個也不躲，人家還問我，什麼時候同裴家訂的親？我臉都不知道往哪擱了。”

 蕓娘:......

 躲了，是他拽著的。

 可二夫人看來氣得不輕，蕓娘不敢再惹，王戎遷也看出來了，趕將二夫人往門外拖，“行了，寧寧多大人了，知道分寸......”說完回頭對蕓娘一眼睛，“明兒起來去祠堂，好好反省。”

 蕓娘趕點頭，“孩兒知錯了，明兒就去。”

 —

 人一走，蕓娘立馬奄了下來，轉問青玉，“真，扶了那麼久？”

 青玉沖聳聳肩，“奴婢提醒你了，眼睛都筋了，主子您橫豎是沒看奴婢一眼。”

 果然招蜂引蝶。

 蕓娘吐了一口氣，愁眉苦臉，邢夫人是得罪完了，不指了，只有邢風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又問青玉，“我該怎麼同邢哥哥解釋。”

 “解釋啥？”青玉一笑，諷刺道，“解釋您看到個好看的，移不開眼睛，還是解釋您同你人家拉拉扯扯？莫不是要同邢公子解釋，您是不小心摔倒，裴公子恰好路過，扶了你一把？”

 蕓娘納悶地看著，“我本就是被他扶了一把。”

 青玉一愣，敲了一下自己腦袋，“對，瞧奴婢這腦子，也被說蒙了。”

 蕓娘:......

 青玉又道，“奴婢要是小姐，就索裝作不知，正不怕影子歪，本就是沒影兒的事，還能鬧得滿城風雨不.......”

 也是。

 —

 國公府。

 裴安一回府，府上的小廝便稟報國公爺讓他去一趟，到了正院里屋，裴國公和裴夫人正坐在圈椅里，臉都不太好。

 裴安笑著打了一聲招呼，“父親母親，還沒睡呢？”

 裴國公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同他兜圈子了，“何時的事。”

 這半截半腦的話，裴安也不知道裴國公問的何時，正疑，一旁裴夫人出聲提醒他，“你父親問你，你和王家三娘子，何時的事？”

 裴安一愣，隨后輕松笑著，“什麼三娘子，不過是見了一面，哪兒來的事。”

 “裝。”裴國公府冷嗤了一聲。

 蕭家娘子昨兒到今日，來了國公府兩回，眼睛都快哭瞎了，口口聲聲說人家王家三娘子勾了他裴安的魂兒，裴安不喜歡了。

 雖說以往也沒見自己的兒子多喜歡蕭家娘子，可他是個什麼德行，自己當父親的能不知道。

 他做事從來都是主，得到別人打他的主意？

 “王戎遷要是知道你......”裴國公想起來日后要面對王家，頭就疼，“你個狗東西，你不知道人家同邢家許了親，今兒那邢家可就在茶樓，就算沒見到，也聽......”

 裴安認識邢家的人，也認識邢夫人，“邢夫人倒是正好經過，應該看到了。”

 裴國公氣得一下站了起來，“你......”

 裴安無奈，“我說了不認識，不過是見絆倒，急之下扶了一把。”頓了頓，到底還是補了一句，“多看了兩眼。”

 “之后呢，見人家長得好看，就大發了？”裴國公也是氣得口無遮掩。

 裴安:......

 裴夫人忙拉住他袖，“怎麼給孩子說話的呢。”

 “你瞧他干的這事，讓我能好言相對？”裴國公氣得膛一陣起伏，“蕭家明里暗里催了好幾回了，問何時提親，你要是不喜歡，就早點......”

 “不喜歡，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