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淩冽骨。

時琉一抖，終於沒能撐住，狼狽地跌撲在雲梯上。

差一點就要倒進下方無際的深淵裏。

臉蒼白地倒在雲梯上，痛苦而疲累地輕抑著熄。

那道溫和歎息再作：“何必如此？”

“——”

這一次那聲音極近，像是被一縷和的風送到了耳畔。

時琉聽得清楚，驀睜開就快合上的眼。看見側雲梯旁，淩於無際長空，月白的袍子被不止哪來的輥過淡淡的金芒。

大約是失得厲害，眼前都有些模糊，努力去分辨了，卻還是看不清。

隻約見得清峻廓，微微俯近，他襟似乎沾著雪後沁涼的鬆香。

看不清那人長得什麽模樣。

逐漸黑下來的眼前，卻無影地漸漸勾描出一張麵龐。

淩眉，漆寒冷淡的眸，鼻，淺嘲微勾的。

是魔。

這世上最薄涼冰冷，最喜怒無常的魔。

時琉意識模糊地，努力掙紮著出手去。劍風又添幾道新傷，可痛得麻木了，反正渾都在痛，也不在乎多一兩道。

隻是固執地往前手，終於攥住那人袍的袂角。

“不要……不要一個人走。”

淩空垂立的晏秋白不忍地低了眸——

方才也說不得是什麽緒驅使，隻是看著傷得睜不開眼睛也要掙紮著手的模樣，他本能便向前空移了一截。

而此時，的手就攥著他的袍袂。

鮮紅刺眼的在淡青的布料上盛綻開梅花一般的厲枝與花瓣，栗栗而人。

晏秋白輕歎，折膝俯：“停下吧。”

“不……不要，”將他袂攥得更，“我不能停下……”

“為什麽，”晏秋白幽然垂著眸，“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我想保護你……”

時琉艱難地撐起好重好沉的眼皮，失和痛楚和疲累讓眼前模糊得隻剩下暈，努力分辨著那道人影的廓，聲音輕弱。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聲，“我會追到你後……我會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不管多高、多遠、多孤獨，我都不怕。”

不再是你的拖累與負贅。而做你的劍與盾。

即便你劍尖所指的是那片凡人難及的天門，即便你的仇讎高居仙界無上九天，即便來日你功敗垂跌下雲端。

我會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我會接住你。

哪怕孤一人。

在及你項背前，修煉路上，我絕不停歇。

——

天忽盛。

亮覆沒全部的意識前，時琉隻聽見了一聲極低的歎息。

玄門山門。

千裏青山，峰峰如劍。

群山與深澗之中，最為高聳的，當是千裏青山裏居中圍拱的那座，它與其他青峰都並不相連，獨自於雲海間浩渺連綿，像是如劍青峰中最為厚重寬闊、定群山大勢的一把重劍。

其名宗主峰。

宗為尊，主為首。

顧名思義，這裏就是玄門曆任掌門的屬峰，也是玄門一應重要事務相關樓堂居所的聚集所在。

而今日，宗主峰峰頂的數座大殿建築中，其中一座掛著“長老堂”的黑底金字牌匾的大殿裏，正分派別立。

殿左右兩旁，長老們或坐或立，涇渭分明。

長老堂也是長老議事堂，能在這裏麵坐著的長老，都是在宗門擁有自己獨自屬峰的化境巔峰大能，也主峰長老。而他們後站著的，則是各自屬峰已化境但未及巔峰的從屬長老。

化境與化境巔峰，聽著隻是兩字之差，但其間卻是雲泥之別。

凡界數千年，曆代仙門天才也浩渺如星河砂礫，從來不乏用短短幾十年進境化境，卻在餘下漫長的壽數裏，直到盡頭也未能達到巔峰的。

在玄門，隻要晉化境，便自晉封長老之位，長老堂。

而臻至化境巔峰者，即可在玄門數千無主青峰中任選一座，獨立開峰納徒。

玄門的化境巔峰長老，雖然鬥法實力上尚有高低，各自主修方向也有所不同，但隨便一位拿出去，都是能在凡界輕易翻山倒海的大能。也可以說，正是長老堂坐著的這些人，組了玄門萬年基業的中流砥柱。

而此時，堂中坐著的這些長老們神各異：

有的一臉高深莫測，仙人模樣；有的滿麵怒容，胡子飛翹；有的老實木訥，正左右相勸；還有的事不關己，抱著一隻酒壺神在在癱在椅裏沒個坐相……

場麵之所以如此詭異，就是因為一炷香前，這長老堂，幾位主峰長老帶著他們後各自的從屬長老，剛轟轟烈烈槍舌劍地吵了一架。

個別脾氣暴的，此不名點某位袁姓主峰長老，更是袖子都擼起來，一副要把門牙磕到對麵老頭腦門上的怒容。

還好他孫子站得近，及時且莫名嫻地抱攔住了他。

而他們吵這架的核心原因隻有一個——

正中掌門位旁，垂眸安然站著的青年公子在此時了眼，向前方在半空顯現的虛影。

裏麵仙氣飄，一個安然沉睡的呈盤膝勢，卻是淩坐半空。

無比純淨的仙界靈氣正環繞在周，拱托著微微起伏，洗禮滋養周天經脈，吞吐不停。

的靈力氣息也在以眼可見的速度向上徐徐攀升。

“確實有很多年，不曾在雲梯境裏看到這樣恢弘之勢的仙氣洗禮了。上一次，秋白，應該是你時璃師妹吧？”

正中主位，一直沉默至今的晏歸一忽開了口。

晏秋白醒神，落眸：“是。”

“可惜尚在閉關衝化境，不然，讓親眼看看這般盛景，也是……”

晏歸一慢慢悠悠的話聲終於聽得座下一位長老忍不住了：“掌門。”

晏歸一停下，笑了笑，“知道你們著急，可著急有什麽用。就算你們打一架，把這長老堂拆了，再打得在座就剩一個站得起來的，那其餘人就服氣，讓這個新弟子歸勝者門下了嗎？”

“當然不行！”

堂中，幾位鬥法弱勢但有其他長的主峰長老都有些急了。

連聲紛雜裏，無非是“教導弟子怎能隻看鬥法”“因材施教，我看這小姑娘不像是個逞兇鬥狠的脾”“我夜觀星象料得此與我有師徒緣分”之類。

眼看場麵又要回到一炷香前，晏歸一低頭，輕咳了聲。

堂中一靜。

座下長老們紛紛向主位。

晏歸一垂手，笑著抬頭：“我知道諸位長老都是惜才之人，但規矩還是要守的。這位弟子還尚未通過玄門天考的最後一考，現在談拜師哪一峰，為時尚早。”

“這可是踏過一百零九級雲梯的仙選之，”座下最老實人的邱明生長老一聽這話，眼睛都睜大了，為難地轉向主位，“掌門，即便第三考未能通過，我玄門也萬萬不可錯過此等仙才啊。”

“……”

晏歸一都噎了下，維持著笑，不做聲地看了一眼邱明生。

“嗝。”

邱明生旁，抱著酒葫蘆的蘭青蝶仰了仰脖，像無意識往他那邊一歪，吧嗒著睡夢似的嘟囔：“別傻了老邱。還用你說，他們不得過不了第三考，然後讓他們搶個頭，跑去麵前破例‘施恩’收徒，然後直接套回自己峰呢。”

邱明生扭頭，果然對上了一排排如狼似虎的眼睛。

他和蘭青蝶雖然都是化境巔峰的主峰長老，但也都是主峰長老裏最年輕一輩的，此時對麵那一排裏就有一半是他師叔輩的，這會被瞪了，邱明生也隻能老老實實把頭低回去，當自己什麽也沒說。

但晏歸一想推遲決議的計劃顯然是落空了。

他無奈笑了笑：“明生也未說錯，這弟子確是仙才，隻是不知……”晏歸一一頓，回頭，問晏秋白，“這弟子什麽？”

晏秋白低了低：“封十六。”

“嗯？”

晏歸一意外地支起眼皮。

晏秋白點頭確認：“是這個名字。”

晏歸一不由笑了，正回去：“聽這名，倒是與我有緣。”

這話一出，座下長老們頓時啞了。

一個個左右相覷，表各異。

晏歸一察覺，笑著擺擺手：“諸位長老，別誤會，我這些年閑雲野鶴慣了，沒有再開峰門的想法。且說來慚愧，門下秋白，璃兒，天鶴，鳴夏，算起來還有四位親傳弟子尚未化境，哪有心力教導新的弟子門呢。”

“那掌門的意思是？”

晏歸一淡定道：“才剛修行，就能登天梯一百零九級，靈力天賦卓絕未聞之外，心也可見驚人。確屬仙才，舉世難得。若悉心栽培，將來或能同小師叔祖一般，護我玄門數千年不衰。”

聽晏歸一忽提到藺清河，幾位長老結舌，各自心裏都生出點不好的預。

果然。

下一息，就聽他們掌門麵帶溫和微笑：“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向小師叔祖舉薦此他門下，眾位長老，意下如何？”

眾長老：“……”

當然不如何！

他們在這兒打了半天不就是為了把這塊仙才抱回去，撐起自己峰千百年長盛不衰的嗎！！

給了師叔祖，還有他們什麽事！！！

但心再如何憤懣難舍，聽著藺清河的名號，也猶如在玄門長老人人麵前豎起一座高不可攀的壯闊青山。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半點瑕疵挑不出來，他們還能如何。

一眾長老麵麵相覷，半晌，隻能各自憾又服氣地作禮：“掌門言之有理，此當小師叔祖門下。”

晏歸一笑瞇瞇的，好像後山深澗裏的狐貍：“當然。這件事還得這位新弟子自己同意才行。”

“是。”

長老們心裏撇。

當然同意，誰會不同意？

別說新弟子了，就算是讓他們這些做長老的，免了長老位置，腆著老臉去給那位數千年就號稱“玄門一劍定天下”的小師叔祖當徒弟，那也是人人樂意的事，都不說別的，單說宗門輩分，那得連跳多……

哎，等等。

輩分？

長老們忽然前後想起什麽，表跟吃了仙界的苦瓜似的，一個個複雜難言地扭向堂中顯影裏。

這麽一個看起來最多十七八的小姑娘——

輩分眼看著就他們師了？

顯影拉近。

——

雲梯境。

時琉在這片浩的仙氣洗禮中度過了一天一夜。

像是泡在了一片極舒適的溫泉中，每一個孔都被溫地著，傷之愈合，痛楚之平，靈氣運行過的周經脈，像是將的每一瑕疵都修複，每一汙痕都拔除。

日夜過後，猶如新生。

時琉重新睜開眼睛。

天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