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
屋門兀地叩響。
魔睜開眼,冰冷暴戾的漆眸向門外。
劫境玉,整麵桌子,再到屋裏的一切,在他周繚繞的黑霧裏無聲而緩慢地化作齏。
門外。
低聲:“酆業,你在麽。”
第47章玄門問心(二十二)
◎【一更】那你便吃了我吧。◎
叩門聲裏,魔抬眸向窗外。
人間清月的廓藏在雲後,華噬盡,正被夜徐徐染上再難以褪卻的黑。
明夜的明月或許依舊清輝如水。
可它還是這明月嗎?
更何況,劫境玉裏,時琉握著一寸寸刺進他心口的那把翠玉匕首,他雖還未見到過,卻看得穿它的本相——
與長笛、神脈劍、天衍印相同,都是這三界裏唯一一種能斷滅他這最後一縷神魂的材質。
這一點三界近無人知。
也因此,酆業很清楚劫境玉未有半分作假——若玉中畫麵發生,那便是他無以逃的死劫。
比萬年前三界之戰更徹底。
他的明夜,將再無明月升起。
“……篤篤。”
叩門聲再次響起。
“酆業?”
魔偏過視線,漠然向門外。
一兩息後。
空而隻餘四壁的房屋,魔的影如鏡花水月般慢慢淡化,褪去。
與之同時,屋外站著的時琉隻覺著渾被什麽冰冷至極的氣機近迫之勢地席卷一裹,隨後整個人便原地消失——
時琉再睜開眼時,人已在一片林旁的空地。
林旁瀑布在夜裏如練如雪,白得刺目,每一道飛流而下的水都如劍一般,淩厲無匹,將瀑布下的山石削磨得如玉。
然後水流了緩勢的溪河,自高而低,平緩清澈地淌過時琉的腳邊。
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不知還是否在玄門。
可時琉隻有短暫的一息怔滯,便回,著溪邊褪去那青而如一道雪華的影。
“說。”
那人聲線寒寂。
不知是今晚的月華還是瀑布山溪太冷,染得那抹雪白長袍也疏離清冷,如在天巔,如隔雲泥,孑然世,遙遙不可及。
時琉忽覺著,自己朝他跑得太急、跑得惴惴而火熱的心口也像是被什麽冷水澆過,沾著山水涼意的風將一吹。
輕栗了下。
“酆業,”時琉聲音微,“我真的便是,九竅琉璃心麽。”
“——”
林與瀑布驀靜。
林中夜鶯止鳴,風聲忽墜,連飛湍的瀑布都戛然而停,仿佛整個世界都將在這一息之後歸於寂滅。
然後。
“嘰喳。”鳥雀重啼。
“呼——”夜風再起。
“嘩——”白練直下。
溪旁雪白的袍袂也輕輕飛起。
就仿佛那一瞬的死寂隻是時琉的錯覺。
可知道不是。
九竅琉璃心,仙界天門之下,能輕易分辨人心,明晰那些旁人眼裏無形氣機的本相——
因此很清楚。方才並非時間停歇,而是足天地一滯的殺意。
——酆業對的殺意。
被雲染得昏昧的月下。
闔了闔眼,麵無端蒼白了些。
但時琉還是固執地問出了第二句。
“三界蒼生皆是螻蟻,但被你留在邊的,是我,而不是旁人,是不是因為……”麵更白,也輕,但還是狠狠咬了下,然後堅持說完,“——因為一旦羅酆石的奪取失敗,九竅琉璃心,就可以為你重回仙界的第二個選擇?”
這一次沒有時停,也沒有殺機。
夜風隻攜回魔的一截低啞薄涼的笑。
“是又如何。”
“——”
天地還是靜了。
也或許是時琉心裏的天地靜了。
心中深藏的那個角落,不知何時,發芽,吐枝,生花……綠茵蔓延過荒蕪,蜂蝶縈繞淺叢,於是初漸起,草長鶯飛,春明。
然後耳邊響徹那句“是又如何”。
天地便寂滅。
那方不知何時悄然長起的如畫世界頃刻灰,隻餘下一片黑的,黯淡的,空的窟窿。
空裏何生風。
時琉不覺著疼,隻覺著空茫地冷。
知道魔無,知道魔喜怒難測,隻是從未想過,他給予的一切溫暖或,全都隻當是顆“仙丹”養著。
“怎麽,這便生氣了?”
魔卻笑了,轉過來,他被霜意染得冰冷的眼尾微微揚著,那雙漆黑眸子裏邪氣凜然森冷。
他偏過臉,嘲弄又涼薄地睨著:“不是你說的麽,你的命屬於我,說你會永遠服從我、追隨我、永不背叛麽?——尚還未至末路,你便已經後悔,按捺不住,想要造反了!?”
每問一句,他便近一丈。
尾問落時魔已站在前,居高臨下地俯睨著。
他眼神凜冽戾重,像是被冒犯極了。
時琉仰頭,一不落地著魔的五,模樣,每一點細微神態。可不管多遍,還是覺著麵前的魔遙遠又陌生:“…不一樣。”
魔冷誚地笑:“都是為我赴死,有何不同。”
“……”
大概是離著太近了。
他冷冰冰的沒有一溫度的那個眼神,終於還是讓時琉心裏泛起一片麻木的刺痛。
刺痛令人生惱。
時琉應當是在尚短暫的人生裏,有地,甚至是第一次地,當真為什麽而生出惱恨的緒。
而惱恨人失去理智。
也一樣。
於是青蛙跳進溪河,濺起的水撥無弦的夜,風吹起的青袍——時琉第一次主地,踮腳吻上魔薄厲的角。
和想的一般,涼薄得像冰。
魔僵滯在溪旁。
這個吻太輕也太生。
像花瓣落於上。
十六七歲的終究是有些矮的,踮腳到他跟前都費勁,影單薄搖曳,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倒回去。
尚未思考的第一息,酆業抬手便想攬住纖細的腰。
直至劫境玉裏最後一幕掠過眼前。
魔周夜風一凜,他單手改去握住脆弱的頸,將扼下,影虛晃,輕易便將狠狠抵至旁邊糲的樹上。
砰。
樹枝將夜搖晃。
時琉吃疼得皺眉,卻固執地仰眸看他,神蒼白而倔強。
“我說過,不許再搖我,”魔低眸俯近,眼神戾然,指節也緩緩收,“……我的話你也敢忘?”
時琉呼吸微窒:“是你先這樣做的,我隻是在告訴你這不一樣——若你隻當我是備選的‘仙丹’,又為什麽要這樣?”
“你於我,自然不隻是一顆仙丹。”
魔深深地著,宛若深。
卻在某一息兀地笑了:“你未曾發覺麽,晏秋白從第一次見你便對你不同,魘魔夢境是所生,他若在其中第一個尋得你,那更說明你對他的意義特殊——羅酆石所在,其父晏歸一必然清楚,若不利用你,便是將他父子二人折磨至死,也未必能問出羅酆石的下落。”
時琉瞳孔輕,連魔的五指從頸下鬆開撤走也未注意。
終於垂下頭顱,聲音輕啞:“原來你是想,利用我,讓我幫你接近晏秋白師兄的。我以為……”
“以為什麽,”魔戾聲打斷,他起下頜,迫仰起蒼白的臉與他對視,“你最開始不是很清楚你在我眼裏不過是隻螻蟻麽?怎麽,幾個吻便你搖了?”
時琉在魔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它被他薄厲譏誚的笑意割得殘破,在這眼神下,巨大的辱不風地籠罩上來,令窒息。
閉上眼不去看他,也藏住眼眶裏的,掙紮著想掰開魔鉗下頜的手。
這反抗卻隻魔眼底冰冷的戾意更濃重。
細小人的淚珠從闔的眼睫間唞著出來,看得酆業眼神幽沉,輕易便擒住纖細手腕,將它抵上膛。
而後魔低頭,折磨辱似的,吻去睫上的淚,又暴去吻咬著的,纖白的頸。
他一邊用力吻,一邊迫的手按在冰冷空的膛上——
“魔的吻你也當真,”他狠狠著的手,像要碎了塞進沒有一波的心口,漆目裏嘲笑冰冷,“那你便來試——試我是否真的會對你這樣小小的螻蟻?”
“放開——嗚……”
“你是太天真,還是看了太多俗世裏可笑的戲本?”魔狠厲冷漠地將鉗製在前,不留餘地地吻至深,“我死那日被人從仙界界門釘進幽冥天澗,被數萬年裏我曾親手鎮的無數域外天魔啃噬神魂、萬年才得回返幽冥——我早已是死了萬年死過萬萬次的惡鬼,惡鬼如何人?”
“……”
時琉輕著,慢慢停了掙紮。
“還是你以為,我背負這樣的恨活最後一回,是來陪你走可笑的人世戲本?!”
“……”
林間淒厲的風終究還是停了。
魔也終於鬆開。
溪旁清麗的麵龐垂墜著淚,卻安靜下來,慢慢沒了神。
“你說得對。”時琉輕聲。
淨淚,又捋平、肅整自己有些了的襟,長發,像一點點歸整自己不知何時岔了的心思和緒。
一縷青纏在低垂下來的樹梢上。
輕扯了下,沒能解開。
魔起尚戾沉的眸,盯著那縷青,。
纖細素白的手指並起,白靈氣運轉,輕輕一拂。
嚓。
如無聲的利劍劃過。
青斷開。
那縷沒了係的青拂在垂折的樹梢上。
時琉沒再看它一眼,便轉回:“你說得對。”又安靜地重複了一遍,“歸結底,是你救了我,而我沒什麽好還。你想拿我當仙丹,這合合願。”
魔未言語。
隻低抑著的眼角像微微了下,他側眸。
時琉仍垂著眼:“羅酆石是你第一選擇,我若幫你取回,算作報恩。那時候,我於你應已無用,請你放我自由。”
魔冷然睨:“若你取不回呢。”
時琉終於仰頭,那雙澄淨的眸子此時如月掩雲後,不見清輝。
便那樣著他,輕聲。
“那你便吃了我吧。”
“——”
魔眼神驟深。
第48章玄門問心(二十三)
◎【二更】無無得像塊石頭。◎
夜風裏,林間的肅殺氣,仿佛都因為時琉的話而更重了幾分。
霧氣在山澗間冰冷地湧著。
時琉卻像無察,低回頭去:“但若我真能將羅酆石尋回,請你說話算話——它便算贖我一。此後天高水長,你我再無幹係。”
魔的漆眸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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