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洲牽馬立於右側,月下拖出一道長影在地,低聲說:“此行我不可耽擱太久,最好能速戰速決返回涼州,否則總管不好代,行程隻會更偏。”
舜音聞言,不低語:“那又何必親來?”剛說完便覺他目已看來,轉頭看過去。
穆長洲卻沒接話,臉被月照得影錯落,愈發顯得眼深鼻,眸幽深,似帶了一意味不明的笑,指一下眼前:“這裏本為戍衛之,現在已棄用,知道的人不多,正好用以落腳。”說完轉頭看向遠。
舜音才明白為何來這裏,見他站著往遠看,如在等待什麽,跟著看出去。
在這廢棄之地如同靜止了一般等候了片刻,遠約約有了接近的馬蹄聲。
弓衛們都齊整無聲地在後方幾十步外護衛,聞聲立即挽弓戒備,但見穆長洲在前麵抬了下手,又紛紛放下了警戒。
先有兩匹快馬到了跟前,匆匆停住,馬上的人齊齊向穆長洲無聲抱拳。
後麵又接連來了幾陣快馬蹄聲,都是二人一起,陸陸續續,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先後來了十幾人。
舜音一眼就看了出來,來的都是斥候。
按之前所言,這些斥候都是二人一組,應是之前就代好了,要在此時此地來會合報信,才會趕得如此準時。
所有斥候都下了馬,無聲垂首,立於穆長洲跟前。
斥候隻對主將一人匯報,任何外人都不能得知消息,要等他發話才會開口,這是一貫的規矩。
穆長洲看一眼舜音,著聲說:“這是夫人,以後向我報時,見到夫人無須避諱。”
眾人稱是,才終於有人了。也隻有兩人,這二人一組,是最後到的,其中一人上前報:“隻探得廓州有將領去過河州,約十日前的事,有商旅途中遇到過他們兵馬,其餘皆不得知。”
另一人報:“廓州防範靈敏,也派出了各路斥候,稍有逗留就會被察覺,另有二人往河州去探,尚未來得及回報。”
舜音著手指暗忖:河廓二州越是靈敏,越是犯了忌諱,因為如此就等同昭告外人,州藏有私。又算了算時日,除去這一路而來花在路上的時間,約十日前,那應當正是涼州忙於迎接諸位都督總管府述職的時候。
穆長洲顯然也想到了,轉頭朝看來:“音娘如何說?”
舜音想封無疾既然來了信,說明在他盯著的一帶有過跡象,開口說:“傳訊給去河州的二人,讓他們不必河州,直往秦州方向一探,有消息立即回傳。”
斥候們大概沒想到會下命令,都抬眼看向穆長洲。
穆長洲頷首:“散開休整,夜半時按夫人所言去辦。”
眾斥候立即抱拳,領命退散開去。
人都散遠,穆長洲才示意弓衛近前,將馬韁遞過去,看一眼舜音,往前走。
舜音看見他眼神,鬆開馬韁,跟過去。
穆長洲腰間仍配著橫刀未解,左臂挽弓,肩後負箭,幾步走正中那間荒廢的高舍。
舜音跟進去,先捂了下口鼻,裏麵大概是無人太久,灰塵很重,一片昏暗,隻頂上幾,了月,勉強能看清他走在前麵的頎長形。
穆長洲在屋中走掃視過一遍,才朝外說:“進來。”
立即有弓衛進來,在倚牆的空地上鋪上氈布厚毯,又退了出去。
穆長洲此時才解下箭袋,臉轉向舜音,一手握弓,在厚毯上點了點:“過來休息。”
舜音又看一圈四下,走過去,在厚毯上坐下,忽然想起來,抬頭去看他:“你在何……”
右側一暗,肩頭被輕輕一抵,穆長洲已在旁坐下,看了過來:“什麽?”
舜音剛想問他在何休息,真是多問了,轉開眼:“沒什麽。”
一縷月正照在他盤坐的上,他側繃出修長流暢的一道,就挨著。舜音轉開的目剛好落在那裏,又一轉,瞥見他一手除下了腰間佩刀,手指搭著腰帶束扣,一鬆解開,了出來,搭在一邊。
目一晃,連頭也轉開了。
穆長洲是為了休息時鬆快些罷了,轉頭瞥見轉開了臉,隻出一截纖秀後頸。上穿著男式圓領袍,幹幹淨淨地束著烏發,此刻頭頂的月毫無遮攔地敷上後頸,便白得紮眼。他看了好幾眼,低聲問:“音娘以往有這樣出來過?”
舜音忽然聽見他問話,偏頭瞥了他一眼,想起往事,聲輕了不:“有過。”
“跟誰一起?”他又問。
舜音沒作聲。
穆長洲看著:“不想說?”
舜音才啟:“自然是家裏人。”
穆長洲“嗯”了一聲,慢條斯理說:“也隻可能是跟家裏人一起了。”
舜音聽著他語氣,恍然想起他們如今是夫妻,說起來也是一家人了,心頭忽而有微妙,總覺得他說得有些故意。
“睡吧。”穆長洲忽然說,看一眼後土牆,“此髒,就靠坐著睡。”
舜音看他仍端正坐著,自己也坐正一些,沒倚牆:“我稍作休息即可。”
穆長洲一手搭在側刀上,聲音溫沉:“無妨,你安心睡。”
舜音聽他語氣篤定,才閉上眼。
實在不是什麽休息的好地方,不知過了多久才勉強睡著。
迷迷糊糊間,舜音做了個夢,夢裏影影綽綽都是家裏人,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在外出的路上,同行的都是家人。
一晃,倒了下去,撞一雙手臂,被穩穩接住,一隻手托住頭。一下,隻覺對方臂彎結實,猜不出是父親還是大哥。
但跟著,驀然傳來了一聲尖利笛嘯,剛起頭,卻又戛然而止,似有一隻手及時捂住了右耳。
不又了,臉蹭到了微涼的錦布,挲出輕微聲響,約間,覺得自己正躺在誰的膝頭,右耳上很重,始終捂著隻手,抬手去扯,抓到幾手指,沒能扯開,自己的手忽被一把抓住,耳中聽見一聲笑,又低又沉,似乎是穆長洲的聲音……
舜音睜開眼,四下亮,愣了愣才發現自己躺在厚毯上,臉對著一堵空曠廢屋的土牆,隨即才想起自己在什麽地方。
邊沒人,一下坐起,轉頭往外看,沒見到穆長洲。
門邊擺著水囊和厚牛皮紙,顯然是準備好的清水和幹糧。
舜音定了定神,起過去,取了水囊,朝門外看一眼,四下安靜,沒見到其他人,走出去,在一片半塌的土牆後洗漱。
等清洗完,又吃了些東西,全已收拾好,舜音往外走了走,才看到兩名弓衛。二人不遠不近地守在馬旁,護衛所在的高舍,麵朝遠。
抬頭看一眼天,今日天沉,風也很大,有些不尋常。等目收回,臉一偏,看出去,就見穆長洲自遠走來。
他上袍衫束,已佩刀挽弓,隻擺掖在腰側,皺得厲害。
舜音看著他走近:“其他人呢?”
穆長洲扯下擺,一拂:“人太多會引來注意,我已命他們退去指定等候接應。”說完目上下看,似在看睡得如何。
舜音對上他視線,不問:“怎麽了?”
穆長洲笑了下,沒答,抬頭看一眼天,又掃向黑沉沉的遠,笑意一斂,對弓衛道:“牽著夫人的馬。”
說完他幾步走過去,將自己的馬牽來,一近前,忽而手攬過舜音,繼而兩手都握住腰,一用力,將送上馬背。
舜音愣住,但他作太快,反應過來時,已經側坐在馬上。
穆長洲跟著翻上馬,一手摁低頭,策馬就走。
舜音額頭撞他口,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下一瞬,便覺大風呼嘯而來,忍不住要轉頭去看,被他一把遮住眼。
“別看,是風沙。”他很快說完,閉住。
馬疾馳而出,後跟著弓衛的快馬,蹄聲被驟然卷來的大風吹得斷斷續續。∞思∞兔∞在∞線∞閱∞讀∞
舜音隻覺渾都被吹得晃起來,跟著劈頭蓋臉一陣沙塵襲來,立時閉雙眼,覺頸後側臉都被沙子狠狠刮了一道。
腦後一沉,是穆長洲的一條手臂環了過來,渾不覺一,閉著眼,覺更深,呼吸都悶他口,隨即右耳邊呼呼風聲頓止,都被他手臂一環給擋住了。
馬似練躲避般奔出,很快,這猛烈的一陣風沙席卷了過去,隻剩大風仍烈。
穆長洲才又開口,聲音響在頭頂:“趁現在,好好記住一路地形,這也是防務之要。”
馬速稍緩,舜音覺他手臂鬆了,才睜眼去掃視兩側,一邊暗自換了口氣,忽而反應過來:“穆二哥如何就知我能記住?”
穆長洲笑了聲,腔震,就在耳邊:“若非你心記強於他人,上次在那山中是如何帶我出來的?”
舜音蹙眉,這人也太了,掃視著四下,故意說:“也許隻是運氣好。”
馬踏上斜坡,猛然一顛。
手臂忽被他抓著一拽,頓時往前一傾,又撞他膛,一把抱住他腰,抱到一片實,怔住。
穆長洲一手摁著手臂,眼看著前路,低頭在耳邊說:“你若掉下去,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第三十三章
大風徹底平息時,已近傍晚,穹窿依舊沉,天邊半黃半暗。
幾匹快馬先後停下,又是一片茫茫野外,四麵都是禿山荒丘,隻近頹然聳立著一座廢舊坍塌的石佛塔。
舜音終於在馬上坐正,鬆開抱著穆長洲腰的那條手臂,抱了太久,臂上都已有些發麻,側臉一直著他的膛,似也在他襟間蹭得發熱。
穆長洲先一步下了馬,朝手。
舜音穩了穩神,自己躍下,奈何這一路顛簸太久,片刻未停,也麻了,一晃,險些倒,還是在他手臂上扶了一下。
穆長洲撐著站穩,收回手,邊一笑。
還有兩名弓衛在,舜音瞥見他的笑,臉上平靜,眼神卻飄了一下。
穆長洲持弓在手,轉頭看著遠,聽了聽靜,忽而說:“等片刻,此也是定好的會合,或有斥候回報消息。”
舜音想說哪有那麽快,轉念想到清早那麽大的風沙過境,恰好是最好的傳訊時機,即便靜大一些也不一定會引來注意,也許真能送來消息。
仿佛應和的猜想,不出片刻,真有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舜音開始沒聽見,看見穆長洲和兩名弓衛都同時看向了遠,跟著看去,才發現來了兩人。
兩人兩馬飛快奔至,到了跟前停住,還沒下馬就已抱拳。
穆長洲說:“報。”
為首的斥候道:“按夫人吩咐,快馬抄近路至河道,隔河傳訊河州二人往秦州方向去探,他們回報迅速,風沙剛過就揚了令旗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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