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姓秦。”秦恪淵道，“有一給青楓上人，不知可否請真人代為轉。”

戴天騏一怔，謹慎又問，“不知何？”

此地耳目混雜，秦恪淵只說，“是涵滌藥師所托。”

戴天騏臉一變，又強行按下，狀似平靜，“原是此事，煩請秦上人隨我天，師尊代，此事他要親自理。”

“可。”秦恪淵道，“真人帶路。”

戴天騏未第一時間行，目在招凝上劃過，招凝神平靜，淡然一禮，秦恪淵道，“隨本座一起。”

不言份，亦不言姓名，只含糊一說，招凝心中略有思索，師叔似是不愿讓與廣源天有牽扯。

戴天騏能知招凝此刻無修為、為凡人，便小有輕視，只應了一聲，引著兩人往城中央去。

城中央有另一方傳送陣，藏在深院之中，院院外駐守的都是廣源弟子，只觀他們周氣質與目，便能覺兇悍與強，修為最低便是金丹。

直至抵達部傳送陣，傳送陣四周反倒無人，但招凝能知到在半空的迫，是元神，垂下目，而這時，秦恪淵左手垂下，抓著招凝手腕。

戴天騏在前方，朝無人半空恭敬禮稟告，“弟子是廣和峰戴天騏，這一人是為峰主送丹藥的。”

明顯的，在“送丹藥”三字出口之時，那元神的注視便落在了他們上。

“太上忘塵丹？”那聲音悠遠沉厚，飄在周遭，裹挾著似有若無的威。

秦恪淵扛著威，脊背拔，淡淡應了聲“是”。

卻聽那聲音嗤笑一聲，威漸而收斂，“老家伙異想天開。”

莫名的一句評價，秦恪淵和招凝面上并未出異狀，戴天騏大抵因師祖嘲有些不忿，按捺住怒，垂首道，“弟子可帶他們一人天福地了嗎？”

只見院中卷起一陣風，風所過之，傳送陣的華層層點亮，“走吧，可別走。”

后一語是警告秦恪淵與招凝的，一人隨著戴天騏進傳送陣，陣法華綻放，視線一晃，空間拉扯，招凝覺不適，轉而被師叔攬進懷里，消了周遭空間轉換的撕扯力量。

視線穩下，線耀目，一呼一吸間竟更是舒爽，招凝轉頭，一眼看去，便被這層層浮空香閣仙殿所震撼，群山如玉，靈脈匯聚，萬樹有靈，仙鶴遨游，空靈之聲，此地并非原本地界，而是以托地避天之法在方圓千里之地開辟出仙靈之地，天地靈氣凝霧，浮腳下，一瞬間仿若九重天遠古大殿群落再現。

難怪傳送陣的空間之力異于歸元城的傳送陣，原來所空間是另有法則。

戴天騏抬手一招，兩只仙鶴落在前，伏地等待。

“天之，尊者閉關，不可空，不可隨意而行，兩位請乘仙鶴。”

戴天騏囑咐一句，率先登上仙鶴，秦恪淵帶招凝登上另一只，盤坐在仙鶴背上，兩只仙鶴穩飛天，愈到高空，招凝愈加覺呼吸微滯，稀薄的空氣告訴招凝此開辟的天福地怕是在高空上萬里，也虧得凡軀如此敏銳知。

“可有不適？”秦恪淵在后低聲問著，招凝微微搖頭，只說“尚可”。

一會后，仙鶴落在廣和峰上，峰頂大殿通青玉，整雕刻，殿檐形若古，惟妙惟肖似要嘶吼掙，殿前廣場有上下兩平臺，下方平臺中央坐一巨，面向大殿，意為臣服，平臺兩側，是八祥云柱，祥云之中似藏龍臥虎，他們此刻便站在巨石像后方。

招凝抬眸往更遠的高峰看了一眼，高峰高聳云，直穹頂，于穹頂時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于其上的恢弘大殿。

“那是天主峰，不可冒犯。”戴天騏提醒了一句。

招凝收回目，不知為何，總覺似曾相識，并非那大殿，而是高峰整。

拾級而上，登廣和峰大殿，殿外金丹駐守，殿中卻無一人，殿中央有一方池水，水中有泉眼，水為濃化的靈氣，是廣和峰靈脈靈氣外溢之核心位置，池水中養數棵萬年瓊華金蓮，蓮葉龐大如舟，金蓮卻是掌大小，但其清香聞之一，心境之擾盡去。

池上架一中通橋徑直正前九級高臺，高臺一方寶座，無人，但威殘存。

戴天騏躬稟報，“稟師祖，涵滌醫師托人送太上忘塵丹來。”

話音剛落，一虛影出現在寶座上，漸漸凝實，鶴發，目電，周神扭曲空間，又是元神。

而另一人也跟著出現在旁側，站立，氣息收斂，青年模樣，俊朗非凡，元嬰境界，想來應該就是青楓上人。

青楓上人目落在秦恪淵上，似好生打量，眉宇一挑，“道友面，可是去過滄瀾府首府。”

秦恪淵道，“數十年前，云游滄瀾，聽聞府主招募幕僚，便去一試，想來與青楓上人有一面之緣。”

青楓上人恍然，“原是如此，當時幕僚之比，頗為彩，我記得道友應是拔得頭籌，不知怎的放棄了。”

秦恪淵平靜道，“青楓上人說笑了，當時紅谷雙杰、并島鬼才、飛羽仙子更是優秀，秦某甘拜下風。”

青楓上人笑看他，神中似有不信，但并沒有繼續深究，回歸正題，“不知今日涵滌醫師為何不曾來？”

秦恪淵翻手將錦囊取出，靈閃過，錦囊消失，再現便在青楓上人手上，秦恪淵道，“涵滌醫師尋子去了。”

青楓上人取出丹瓶，瓶塞松開，丹香溢散，聞香識丹，瓶塞立刻闔上，轉而奉上上手元神，“師尊，確實是太上忘塵丹，中上品質。”

元神把玩丹瓶，目注視，過瓶知丹藥之力。

招凝微思，果真是廣和元神需此丹藥，可是這丹藥的功效，斬凡塵可用，破心魔可用，解化神妄念可用，至元神境界用此丹藥怕是收效甚微吧。

青楓上人轉而仍與秦恪淵笑說，“涵滌醫師上一次來便為尋子，一時半載，怎的有了結果？”

秦恪淵只說，“是為收攏骨。”

此言一出，青楓上人笑意斂去，大抵是為涵滌醫師便短嘆了一聲，轉而回稟元神，“師尊，想來涵滌醫師確是不能來了，您看？”

廣和元神抬眸，目落在秦恪淵上，“本尊問你，涵滌醫師煉制此丹藥時，可說斬去因果之效如何？”

招凝心中一怔，邊聽秦恪淵回答廣和元神，“涵滌醫師托付之時只說，此為貴宗丹方，至于功效，他并不知。”

廣和元神嗤了一聲，“這頭……罷了，既然是你送來丹藥，也算本尊承一份，若有所需，便說于青楓，以表謝意。”

秦恪淵不客氣，“金蓮圣泉，世人皆稱小瑤池之水，可療愈萬傷，此番便請一滴。”

廣和元神眉梢一挑，目從秦恪淵轉移到招凝上，但被秦恪淵側步擋住視線。

“小丫頭傷勢不輕啊，這九靈封神可不是長久之計。”廣和元神微微靠向后方，一眼便看出秦恪淵要一滴金蓮圣泉是為何。

招凝立于師叔后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知師叔為自己，亦順從師叔一切安排，只是越是護持，心底越是哀慟與不甘。

廣和元神沒說應與不應，顯然是覺得這不足以請一滴，便聽秦恪淵又道，“聽聞十年前，風影圣城附近，魔大修與赤夜鬼君為爭一雙雙重傷，最后那反落賭神池中。”

這沒由頭的一句話似有所指，廣和元神瞇眼看秦恪淵，他依舊維持剛才的語速和語調，“后來城中便有人說，那瑰麗至極，形若冰晶之花，時有七彩華閃過，更有空靈之意繚繞，業火之必熄，是謂……”

秦恪淵話還沒有說完，廣和元神瞬而站起，神鄭重，盯著秦恪淵，“若爾有一句誆騙之語，本尊抬手便可死你一人。”

“尊者即是這般說，秦某又膽敢誆騙。”秦恪淵淡淡回道。

下一刻，池中一朵金蓮上躍起一滴晶瑩珠，廣和元神一揮袖，一滴金蓮圣泉落秦恪淵手中，轉而被早已準備好的玉瓶納。

廣和元神未在多言，直接消失在原地，眾人恭送，青楓上人目落在秦恪淵上，眉頭微擰著，“空冥仙草已經滅絕數千年，怎會突然出現在風影圣城？”

果然。招凝垂眸，思緒轉，師叔所描述的便是空冥仙草，廣和元神這般迫切之狀，是要斬斷什麼因果？

抬眸，只能看見師叔直的脊背，師叔知道些什麼？

“青楓上人也聽見了，秦某也不過是‘聽聞’，至于細節，并不清楚。”他微微頷首，“丹藥已送到，就此告辭。”

青楓上人盯著秦恪淵，想更深問，但此事牽扯太多，便勾起一表面笑意，“請，天騏代為師相送。”

仙鶴帶他們再次回到山門，戴天騏一直將他們送出廣源城深院傳送陣，這才離開。

“可在城中小逛？”秦恪淵問招凝。

招凝心中一直思索著廣和大殿中之事，便搖搖頭。

“那我們回千韌山脈了。”

從廣源城到歸元城，再從歸元城到千韌山脈，傳送陣不過傳送瞬間，此番外出，一來一回不到半日，此時正值黃昏，他們離開千韌山脈多人區域，往暫住山峰去。

人煙漸，招凝這才問秦恪淵，“師叔，你可知廣和元神為何迫切需求斬因果的丹藥？”

秦恪淵搖搖頭，“我并不知曉，此番在廣和大殿也是略作試探，卻是不想這位元神毫不遮掩意圖。”

“試探？”招凝抓住其中關鍵。

“我行走此時空節點近三百年時間，一直在尋找離開此地的方法，雖未找到方法，卻無意間發現，此時空節點中有很多人在或明或暗的尋找著與因果有關之，而且這些人背后幾乎是元神之上的勢力，就我所確定的，便有三人，廣和元神便是其一。”

“這麼說，他們都是想要‘斬因果’？”聯系廣和元神所需，招凝猜疑，“莫不是為了渡劫？師叔可還記得，鎮守傳送陣那位前輩說‘異想天開’，便是這位前輩也可能知道緣由，只是并不認可。”

秦恪淵也是深疑，確實有這般可能，若是令人趨之若鶩之事或者涉及整個時空節點，這些知曉并旁觀的，理應不會這般淡定。

“罷了。”秦恪淵收斂心緒，“此番重要的是療愈你的傷勢，其余之事另放一邊。”

招凝卻在想自己所得的空冥仙丹，那是師叔為化神所煉制，已元神，負了師叔所期，招凝自此地便不愿再去想與師叔在時墟相的點滴，每一事好像都在預示著最終的死亡，可是此刻卻沒來由的聯系起這顆幾乎是趕時間突然煉制出來的丹藥……

思緒是斷的，好像缺了什麼，總是聯系不起來。

再一想，便想去問關于此地元神之上‘斬因果’的更多細節，可是甫一抬頭，話還沒出口，卻發現被秦恪淵帶到了一山中。

中清涼，熒浮影，走至深，便見開闊地帶，上方垂掛千奇百怪的鐘之石，有水搖曳在頂上，下方一方池水，淡澤，不見底。

招凝驀然耳尖微紅，意識到什麼，面上故作淡定。

秦恪淵指頂上鐘，“百靈瓊漿便是從此凝聚，百年可得一滴，濃百靈華，服用可瞬間解金丹之下各種法傷、魂傷，若是一日不取，瓊漿便會落池水中，便稀釋百靈之水，服用收效甚微，反倒是浸浴更是有效。”

招凝瞧著頂上鐘石雖泛水，但并未凝聚瓊漿。

秦恪淵笑道，“那日歸元城撿到你，正好是百靈瓊漿百年一得的時候，奈何走不開，只能任由瓊漿滴落。”

他說“走不開”，但招凝自個清楚，當時再遇師叔，毫不想師叔片刻遠離，便一直將他拽在邊。

“招凝任。”招凝低頭，掩飾眸中的赧然。

手掌覆在發頂，“無妨，百靈之水亦可，更何況還有廣源天的一滴金蓮圣水。”

他走到池邊，蹲下，將那滴金蓮圣水滴池中，池水一瞬沸騰，水面上方三尺水霧涌，泛著細微的金，更有沁香繚繞，百靈萬華氤氳籠罩。

招凝走近，蹲在旁側，探出一指，池水，先是冰涼之意，接著便有縷縷的氣機鉆骨中，融，這一剎，制的魔氣、煞氣、殺氣、惡念等等負面力量仿佛找到了泄口，盡數往這一指去，但當與那冰涼氣機相……

“嘶——”

一瞬間徹骨絞般的痛意激得招凝驟然撤手。

指尖泛紅，些許黑氣繚繞指尖，秦恪淵抬手一點，銀掠過，黑氣被驅散。

他目中些許認可，“不愧為小瑤池圣水之名，借此池洗去你|負面之力應是可以。”

他轉眸看招凝，遲疑道，“只是……怕是要一番苦頭。”

招凝抬眸看他，笑道，“不過是皮之苦，招凝撐得住。”

秦恪淵應聲，“此番浸浴，池水藥效可維持百日，愈往后愈是痛苦，你負面之力會盡數溢散，會擾你心境，使心魔，莫要強破九靈封神，否則這些負面之力會鉆紫府識海，污染神魂，功虧一簣……”

他頓了頓，目注視著招凝，“要師叔護持你嗎？”

若說護持，無外乎留在此地，以法力守護本源，待負面之力外溢之時便瞬而清剿，就像剛才驅散黑氣那樣，若是不護持，負面之力恐會反撲，心魔滋生不說，污染神魂，確實功虧一簣。

可是若是護持，池水共|浴，|以對，招凝無措，被長發遮掩的耳尖已經通紅滾燙。

大抵招凝遲遲未答，秦恪淵便道，“師叔在外守著，若是危急，便不得顧忌更多，救你為上。”

他不再多言，徑直起，剛走出一步，便驟然被拽住袖。

腳步即刻頓下，他轉眸看招凝，招凝眼神閃躲著，臊且無措極了，可是手卻仍舊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