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母親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只是在一個不知道的地方罷了,總有一日,父親一定會尋回的。
這些日里,唯一能得的安,便是李穆終于快要回來了。
上游平定之后,他又去了東南。據從父親那里打聽來的消息,他人已在回京師的路上了。
最晚,再過個五六日,應當便能到達。
五月初,這日,是太康帝的的百日之祭。
過了這日,百便可除孝。
今日,除禮部主持的太廟祭祀,宮中也會有一場祭祀。
已經升為太后的堂姐高雍容,三天前便派宮人給傳信,今日宮參祭。
神下心中愁緒,青綰髻,一素服,坐車從高家來到皇宮,被等在宮門的宮人引設作祭祀所的永福殿。
高雍容帶著小皇帝,神四歲的侄兒登兒已經在那里等了。
有些時日沒見,高雍容人看起來也消瘦了些,見到神,讓登兒喚“姨母”,隨即握住的手道:“我聽太醫說,伯父一直不見好。先前是在百日孝,登兒也不便出宮。等過兩日,伯父方便了,我便帶他去探伯父。”
天師教和許泌叛相繼被平定的消息傳來之后,父親整個人便仿佛一下子松了下去。
這幾天將朝廷之事都給了馮衛,自己一直閉門不出,也不再見任何前來探或是拜訪的朝臣了。
神去給他送藥,見他不是伏案疾書,就是在閉目冥想,看起來和從前很不一樣。
神代父親向道謝,不必特意帶著帝出宮。
高雍容眼眶微紅,道:“我知道你和伯父心里都很難過。我亦是如此。伯母的消息,我也派人到打聽了。你也莫過于憂愁。伯母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
神被勾出了心中難過,沉默著,向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阿姊。”
高雍容拭了淚,挽著神往祭堂去。
一番祭事完畢,已是正午。高雍容留神在宮中用飯。神何來胃口在宮中用,加以推辭,高雍容知無心用飯,便也不再強留,親自送出去。
神雖一再辭謝,高雍容卻一直堅持親自送出宮,一直送到了宮門附近,一個宮人匆匆,稟道:“皇太后,外頭傳報,道東刺史榮康帶著許泌人頭方才京。得知今日是先帝百日祭,一口氣也未曾歇,便趕來皇宮,懇求到先帝靈前行祭禮。此刻人就在外頭跪著。”
高雍容一怔,看了眼外頭,道:“他來得倒是快。我以為還要過幾日呢。”沉了下,又道:“既特意來了,也是一番心意,宣吧。”
宮人忙轉出去傳話。
神看了眼皇宮大門,見對出去,一個男子帶領數位叢跪在那里,一不,知那人應就是殺了許泌的在東一帶勢力最大的藩鎮方伯榮康。
這種地偏遠的地方藩鎮,名為外臣,實際權力極大。朝廷南渡之后,控制力不及,只求這些地方的方伯不予叛,便已是吉星高照,并未多加管制。
神也未細看,轉頭對高雍容道:“如此我便先出宮了。阿姊忙吧。”
高雍容點頭,人送神。
神朝著皇宮大門走去。
榮康材高大,孔武有力,年歲三十左右,面容生得也算英俊,只是左臉之上,從眼角開始,一直到顴骨之側,留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令他整張面容,多了幾分猙獰的厲。
他今日剛到建康便趕來皇宮,得了宮人的話,笑容滿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正要跟隨,忽然看到對面一個梳著高髻、素服著的年輕子在后隨從的陪伴之下,從皇宮大門里走了出來,才只瞧了一眼,腳步便定住了,視線再無法挪開。
起先還不敢正眼看,等那子從自己旁走過,跟著轉頭,便再也無所顧忌,視線一眨不眨地落在那道素裹的背影之上,直到登上停在宮墻邊的一輛牛車,影消失在了門簾之后,又著,等那輛牛車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眼前仿佛還浮著那張烏鬢雪的絕面龐,慢慢地轉過臉,問宮人:“方才那子是何人?”
宮人早留意到他一直盯著神的背影在看,心里鄙視這來自偏遠藩鎮的方伯的鄙陋,臉上卻不敢表,笑道:“便是高相公之,我朝大司馬李穆之妻。刺史若準備好了,這就隨我進來吧,免得太后等久了。”
高氏之。李穆之妻。
榮康眼底掠過一失,不再說話。
他再次回頭,最后了一眼那輛走得只剩下了一團模糊背影的車,隨即朝著面前那扇皇宮大門,邁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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