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裏的桂花開了,一大早,唐嫂拿了個竹匾擺在樹下,用竹竿輕輕敲打枝幹,不一會兒,匾上落滿了金黃的花朵。兒仰著脖子,烏溜溜的眼睛眨都不眨,問桂花有什麽用啊?唐嫂說可以做糕,做湯圓,還能泡茶喝。兒聽得直流口水,捧了一把桂花就往裏塞。唐嫂忙攔住:“寶貝,髒呢!”兒歪著頭,,地問:“那什麽時候可以吃?”
“天冷的時候。”
兒撅著小屁屁,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現在天就很冷了呀,你看葉子都凍掉了。”
唐嫂樂了,小臉,有點涼。“進屋去,媽媽今天給你做好吃的。”
兒扭頭就往屋裏跑,兩條小胖擺得像風火似的。帆帆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看到,豎起手指:“媽媽在書房看書!”兒捂住,挨著帆帆坐下,興道:“唐嬸說媽媽今天做好吃的。”
帆帆擔憂地朝書房瞟了一眼,是呀,這不正在做餐前功課嗎!
諸航把烤麵包的流程看得很仔細,還做了筆記,確定沒有任何疑問,在午飯後,昂首闊步地進了廚房。為了這次烤麵包,還特地買了條圍,藍的底,襯著一朵朵小白花,看著就很居家。在開始前,還和帆帆、兒一起留了影。幫著拍照片的吳佐直豎大拇指,直說真像、很像。
“像什麽?”諸航一頭霧水。
“像會做飯啊!”
“……”
結果暫時未知,但是諸航的態度虔誠而又端正,每一個步驟都嚴格地按照書中寫的去做,麵幾兩,黃油幾克,砂糖幾勺,蛋幾個……確實不太難。帆帆看會兒書,就來廚房看一眼。看到麵團有了變化,他不自覺地發出驚歎聲。兒本不願離開廚房,裏一直嚷嚷著。唐嫂說:“不是剛吃完午飯嗎?”兒直勾勾地看著麵包機,大聲回道:“午飯吃的是飯,我現在要吃的是麵包。”唐嫂暈厥。
麵包出爐。四個人圍坐著,八隻眼睛瞪得溜圓。
唐嫂撇了下,說像冬天醃雪裏蕻要用的石頭,邦邦的。
兒含著指頭說,不對,像花園角落裏堆著的磚塊,上麵沾滿了泥。
帆帆是讀書人,學問深,搖搖頭說,很像蜂巢,黑黑的,一個孔挨著一個孔。
諸航傻了眼,明明過程堪稱完,為什麽出來的品差別這麽大?原料沒問題,機沒問題,那麽,隻有人的問題。“這樣子是不能帶去家長會的吧?”明知無,還在企圖掙紮。
帆帆想了想,回道:“其實什麽也不帶更好,低調又保持一點神。真正的高手,實力都是藏的。”
這是安嗎?諸航哭無淚:“知道了,媽媽連傻瓜都不如。”
帆帆說道:“天才在左,傻瓜在右。不如傻瓜的人就是天才。我媽媽是電腦天才。”
兒不甘落後:“小西瓜的媽媽不會打球,我媽媽會。小月餅的媽媽天天把臉塗得像吊死鬼,我媽媽就不。”
“你見過吊死鬼?”諸航驚悚了。
“小月餅的見過,告訴唐嬸的。”
唐嫂聽不下去了,把兩個小孩和諸航一塊轟出廚房:“都出去,瞧帆帆媽媽折騰了這一屋子,我要打掃到晚上。晚上家裏還有客人來,還得準備幾個菜。忙死我了。”
諸航被打擊得不輕,意興闌珊地窩在沙發上。帆帆在一邊寫筆字,兒坐在地板上堆積木。知道媽媽心不好,兩人作都是輕輕的。
下雨了,細細的,斜斜的,花園裏,落葉,殘落的花瓣,滿園飛舞。雨中,兩輛汽車跟著開了進來。司機先下的車,撐著傘拉開後座的門。卓紹華與書記一前一後走進客廳。
兩個孩子都認識書記的,帆帆斂些,禮貌地了聲“爺爺好!”兒不管,手腳並用,扯著書記的角就要抱。
書記大笑地抱起兒,笑著問:“兒想爺爺沒?”
兒歪著頭,想了想:“我想曄曄妹妹時,也會想一下爺爺的。”
書記故意板起臉:“就想一下?”
兒點頭:“曄曄妹妹有沒有長大?”
曄曄是功和單惟一的兒,兩歲了。兒見到時,曄曄才幾個月大,白白的像個洋娃娃。兒用指頭一下,就會笑。兒看著好玩,想把曄曄帶來寧城,諸航說等妹妹再長大一點點。
諸航抱過兒,笑道:“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自己也是個小不點,還問人家長沒長大。”
書記歎道:“羨慕呀,兒真是不認生,和曄曄完全兩個樣。我在家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嚇著曄曄。那孩子,又文靜又膽小,爸呢,又護得滴水不,比我家溫室裏的花還弱。這怎麽好呢,以後是一點風雨都經不得。我本來還指大了後能讀個軍校,繼承我的事業。現在,我是徹底絕了這個念頭。還是你爸幸福!兒,想當兵嗎?”
流氓“老來得”,不寵上天才怪呢!諸航輕笑,朝廚房瞟了瞟。卓紹華一進門就去了廚房,應該是通知唐嫂準備泡茶和午點。
“不想,我要做奧特曼。”兒舉起右臂,做了個奧特曼的經典手勢。
書記扭頭問諸航:“奧特曼是誰?”
“爺爺好笨,連奧特曼都不知道。”兒皺皺小鼻子,做了個鬼臉。
“日本的一個漫英雄!”諸航知道書記和首長一定有正事聊,打過招呼,就把兩個孩子帶走了。卓紹華過來,把書記請進書房。唐嫂送上茶點,書記的是龍井配小磨煎餅,無糖,易消化,很合老年人口味。“你那是什麽?”書記看著卓紹華麵前的一盤黑乎乎的點心。
“我想應該麵包,諸航做的。”卓紹華做了個請的姿勢,用叉子叉起一塊放在口中。沒,麵有點黏,麵皮很,烤過頭了。
“能吃嗎?”書記看著不像是能吃進口的東西。
“我吃還可以。”卓紹華微笑,淺抿了一口茶。
書記突然沉默了,背著手走到窗邊。窗上落了雨點,線有點暗沉。
“你是想告訴我,諸航現在是一個稱職而又快樂的主婦。”書記冷峻地回過,目犀利如劍,“可是,再稱職,還是網絡奇兵的諸航中校。有的職責,的使命。”
卓紹華含笑迎視,走到書記邊:“我已經不是網絡奇兵的副指揮,關於諸航的工作,我不便說什麽。”
書記閉了閉眼,麵沉似山:“當初我就知道你主提出離開網絡奇兵,又放棄進B軍區,來到這秀氣的寧城,你就是想帶遠離網絡戰爭,是不是?”
“如果現在和我講話的是伯伯,我的回答:是的。如果是網絡奇兵的總指揮,我保持沉默。”
“那你是以什麽份在和我說話?”書記瞇起了眼,麵容嚴峻地繃起。
卓紹華仍然麵帶微笑:“諸航的丈夫,通俗的說法,諸航的男人。一個男人起碼的職責,是給予妻子一個溫馨的家,護安全,讓無憂。”
書記怒了:“我無法相信這樣的一番話出自卓紹華之口,你簡直就是一個逃兵,是戰場上的懦夫。你心裏隻有小小的一角天空,哪裏還裝著國家的安全!”
父親卓明也曾對他吼過這樣的話,但卓紹華不接這樣的指責。戰場上,橫衝直撞的莽夫,看似英勇,實際上是草菅人命。真正的王者都懂得珍自己、珍他人。
“一個醫再高明的醫生,當他為自己的家人做手時,手都會抖,甚至無法繼續,這是為什麽呢?我們都是人,無法做神。”卓紹華打開窗,讓漉漉的空氣衝淡室的沉悶,“明知道前方槍林彈雨,我怎麽能做到含笑為送行?逃兵也罷,懦夫也好,隻要好好的,我不惜代價。”
“你這是在和我談判?”書記聽出一苗頭。後生可畏,所以他才不得不來趟寧城,不得不親自來軍區大院。
雨太大,卓紹華不得不關上窗。“金庸的《天龍八部》裏,有位大理國王子段譽,他對武功一竅不通,卻經過特別渠道,學會了如何遊走閃避。但凡武林高手行走江湖之際,隻要正麵戰,就難免傷。可是,如果知道如何閃避,則終安吉。”這是諸航的原話,對帆帆講的,他在一邊聽到,深有。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書記痛心疾首道。
卓紹華沒否認:“因為被咬的覺實在太不好。”
書記背著雙手,仰起頭,沉思不語。許久,他苦口婆心道:“上天賦予一個人才能,不是為了埋沒,而是讓其發揮所長。紹華,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卓紹華沉默。真希他能自私點,或者不那麽理智,那樣,也許就沒這麽矛盾了。
“上麵馬上要立GAH了。”書記換了個話題。
卓紹華點頭,這事他聽說了。很多國家都有GAH,國家現在遇到的非傳統安全威脅和挑戰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立GAH是必然的。
“傳統的安全威脅,可以通過軍事力量來解決問題,可是非傳統安全威脅,隻能靠經濟、靠技人才。非傳統安全中,網絡安全排在首位。GAH第一批調的人員中,我看到有諸航的名字,但我舍不得放,隻同意借人。你必須承認,在目前,網絡戰爭裏,不敢講全世界,在國,是頂尖的。可防守,可攻擊,亦正亦邪。功戲稱豬,並不是一隻豬。”書記由衷道。
卓紹華無奈地一笑,王小波寫過一篇著名的雜文,題目《一隻特立獨行的豬》,很多人都覺得這篇文章很好看,它不是說出了什麽很特別的道理,而是王小波通過它特別強調了自由主義神。他所謂的“自由主義神”指的是:與其做一個跟所有人想法一樣的、千人一麵的所謂的人,倒不如做一隻生活不被人設置,不被人擺布,堅持自己的一套的豬。可是想做這樣的一隻豬太難了!“上麵如果借過去,準備怎麽安排?”
書記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卓紹華搖頭:“沒必要,那裏我可以安排高嶺過去。”
書記似笑非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千辛萬苦把高嶺挖來是幹什麽的。”
卓紹華自嘲道:“什麽也瞞不了書記。是,我以權謀私了。”
書記開玩笑道:“那我豈不了你的幫兇?”
“這世界上並沒有萬全之策。”卓紹華喃喃自語,道出一個為人夫者的擔憂,也道出一位決策者的糾結。
“這是你的命運。”書記沒有毫附和之意。
對,命運。作為卓明的兒子,同樣的就,別人出八分力,他要出十二分,才能讓別人信服。現在,作為諸航的丈夫,想要一份安寧恬靜的幸福,他同樣要用盡全力。
這個晚上,書記喝醉了,走時,口齒不清地說道:“紹華,我真的不是打擊你,這寧城,這江南山水,你怕是待不久了。你運籌帷幄,你麵麵俱到,有可能都付諸流水。”卓紹華也好不到哪裏去,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麵送行:“不管,走到哪兒說到哪兒!”
諸航怕首長夜裏要吐,在床頭櫃上放了水和盆。卓紹華酒品不錯,躺下來後隻是安靜地睡著。
半夢半醒間,依稀聽到他喃喃地一聲接一聲地喊著“諸老師”,眼也沒睜,拍拍他:“睡吧,卓同學。”
作為一位副,如果考核分數是百分製,秦一銘自認為可以拿九十分,還有十分是他謙虛。他不敢講很了解首長,首長的生活屬於個人私,他不便深,但在首長的行程安排上,他從來沒有出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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