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手背變得通紅。

終于。

鼻息間的腥味漸濃郁起來，完全掩蓋住了那若有似無的藥膏苦味，他才作罷。

手上的帕子沾染了跡，寬袖的衫卻依舊整潔，不見一褶皺與漬。

垂眼看著那方臟污的帕子，俞安行極輕地笑了一下。

清雋的眉眼含著淺淡的笑意，溫文爾雅。

第18章 冬

【十八】

十月一過，京都城有了些要冬的跡象。

椿蘭苑里，小魚拿著掃帚清掃著花架下的落葉。

天還早著，轉時，忍不住輕打了個哈欠，呼出的氣息很快在口鼻間變了一小團約的白霧。

屋燻籠里燃著足足的炭火。

珠簾掩映后，約可見半臥在人榻上的裊娜影。

鋪子里的事沒忙完，是以青梨這幾日總是起得很早。

對好了賬本的數目，又讓蘭澤到外頭打探了一下盤下大鋪子需用到的銀錢，青梨估計了一下，約莫到明年年初，便能將錢給攢夠了。

接下來的事，便是要尋個時機出府一趟，好好挑個合適的鋪子。

青梨垂著眼眉，細細想著。

窗畔梅瓶里新摘下的小花，就像白生生的面頰，在了無生機的冬日里，依舊韻十足。

除了鋪子，青梨心里還惦記著另一樁事。

是沉香苑里傳出來的俞安行病重的消息。

打從秦安的醫館回來，俞安行上便再未出過什麼其他的病，神瞧著也比病前要好上了許多。

老太太見了，心里漸安定下來，日日念經時總要多念叨上幾句神醫的藥靈驗。

府上的人都只道俞安行的子已無大礙。

不想眾人的心才往肚子里擱了大半個月，他染了病的消息又傳出來了。

不再是普普通通的風寒。

瞧著癥狀，卻是與六年前他病重臥床時一模一樣。

整座國公府一改俞安行從姑蘇回來時的喜悅氣氛，變得沉悶又抑。

莫說是各個院子里的主子，就連后照院里的下人們，面上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至于那日在菡萏園里的事，再無人提起，似乎就這麼被忘了。

青梨從人榻上緩緩起，細細的腰玲瓏。

半倚在窗畔前，輕喚了一聲院子里的小魚。

“今日給沉香苑送過去的湯可備好了？”

不過一墻之隔，青梨知道這些日子來沉香苑里的陣仗有多大。

老太太帶著扈氏諸人，日日夜夜都守在沉香苑里。

并不想同他們遇上。

索便對外稱自己染了風寒，怕加重了俞安行上的病癥，不便往沉香苑去。

不過雖未去看過俞安行，送往沉香苑的湯倒是從未斷過。

只近來忙著鋪子的事，沒有閑暇，湯的事便一應都讓小魚去做了。

小魚才剛將手上的掃帚放好，聽了青梨的話，忙開口應聲。

“姑娘放心，奴婢一早便將湯放在灶上煨著了，眼下應已熬好了，奴婢這便去瞧瞧。”

說著，小魚往小廚房去了。

青梨還留在窗邊氣。

聽說昨夜里老太太鬧了頭疼，今日許是來不了沉香苑了。

今早特意留神，果然沒再見著如前幾日那般浩浩往沉香苑里來的隊伍了，便想趁著今日去看一看俞安行。

比起擔心，青梨心里更多的是憂慮。

這幾日，聽了許多丫鬟婆子們私下里嚼的舌，都說俞安行病得極重，保不準哪一日就……

眼下扈玉宸這個大麻煩還沒解決，可不想他真這麼快就死了。

心里沒底，青梨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瞧上一瞧比較好。

若是況真那麼糟糕……也要快想些其他的法子才行……

涼風迎面撲來，稍稍吹散了些心里堆積的憂緒。

時辰還早，青梨抬目一瞥，看到幾縷破曉的曦從天際了下來，黛瓦上落了點點斑。

褚玉苑里人聲重重。

一應小丫鬟端著金盆里的殘水浩浩從廊下穿檐而過，擺搖曳，腳步齊整。

院子里才剛灑掃過，空中浮著淡淡的水汽混著泥塵的土腥味。

俞懷翎抬手，由著扈氏替他系上革帶。

因著俞安行這一趟鬧的病，他自請休沐，已整整五日未去上朝應卯，今日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去走上一趟的。

一切打點完畢，扈氏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俞懷翎眼底下的兩團烏青。

老太太掛念著俞安行，日日夜夜守在他床前。

俞懷翎見了，自然也得跟著一塊守著。

即便夜里因著疲倦犯了困，也怕惹了老太太不快，不敢顯半分不耐。

老太太接連守了俞安行多日，聽說昨兒夜里因著勞累鬧起了頭疼，今日自是不能再往沉香苑去了。

他終于得了片刻的息。

之前他只覺得上朝之事繁瑣，眼下卻是不得能快些離了府。

先是天機閣，后又是景府，俞安行在國公府里呆的時間之又，俞懷翎同俞安行的關系，還遠不及才剛六歲的俞云崢來的親近。

兩人過分疏離，看著毫不像是親生的父子。

早在六年前俞安行病重時，俞懷翎心里便道他同他早死的娘親一樣都是個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