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坐在床沿，吃力地想替範嫻翻個，但大著肚子不方便，看護上前替翻，半年時間過去，範嫻躺在床上也是瘦的個沒形，傅染讓去浴室打盆熱水過來，明佑將窗簾拉開，陡然刺進來的令人不適地想要避開。

傅染從包裏麵取出把桃木梳，範嫻的頭發已經剪短，但發質極好，黑亮如綢，明佑走回床前，看到傅染一下下給範嫻梳著頭發，“媽，小時候你就沒給我梳過好看的辮子，胡同裏的孩都綁著小辮，還有五六的頭花，就隻有我天天頂個男孩頭，以後你醒來了，可別忘記給我也綰個好看的發髻，現在要再紮小辮子，我走出去估計得被人笑死吧？”

明佑站在邊上，傅染給範嫻梳好頭，又用熱的巾給臉，他間輕滾，表僵的猶如一座石雕，親眼看到最親的人一個個死去，這番舉，就像是臨送行前的最後道別。

傅染拭著範嫻的手指，保養得當的手背這會能見到皺紋，神近乎虔誠，指尖在手臂上按，明佑看得出神，眼裏的背影仿佛被分割一道道。傅染跟範嫻說著話，多想突然有個奇跡降臨，讓範嫻重新平躺在床上，將額前的頭發撥開。

傅頌庭走進病房，明佑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爸。”

傅頌庭抬起眼簾，目越過他看向病床上的妻子，“你們來了。”

傅染也起，“爸。”

“今天我在醫院陪你媽，你們早些回去吧。”

傅染走到他前，看到傅頌庭眼裏布滿，“我跟佑在這裏，你去睡會吧。”

傅頌庭卻徑自走到病床前，拉過張椅子坐到範嫻側，“還是我留在這吧，”他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床頭櫃上，“說不定現在見一麵，以後就見不上了。”

午飯是在醫院外麵的飯店吃的，傅染捧著水杯出神地向窗外，明佑給夾菜，發現碗裏的幾乎沒。

吃過飯兩人走出去，明佑去取車讓傅染在門口等他，上前兩步握住他的手指，另一條手臂也地纏住他。

想要不分開，恨不得一分鍾能掰一天來用。

如果時間可以存儲在銀行裏的話，多好。

回到依雲首府，明佑洗了個澡要休息，公司的事他已經完全撇開，傅染給他蓋好被子，午後有種冷冽的溫暖，他睡相一直不好，傅染給他連著蓋了幾次才見他睡安穩。

這一覺睡得比較長，接近傍晚明佑才醒來。

他掀開被子來到臺，茶幾上擺著個筆記本電腦，傅染眉頭鎖，他坐到邊，手指替開眉宇間打起的結，“怎麽不睡會？”

“我不困。”傅染頭靠向明佑的肩膀，他知道是睡不著。

他讓坐在他上，盡管懷了孕很重，但明佑習慣這種覺。

下樓吃晚飯，他幾乎一口沒，傅染給他夾菜，“吃點吧。”

明佑搖搖頭，“今天一點吃不下。”

傅染心裏咯噔下，鼻尖驀地酸，明佑上樓後，傅染特意讓蕭管家煮了粥送上樓，可等走進房間時，看到男人躺在床上，一口都沒。

坐到床沿，“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讓醫生過來吧？”

明佑搖搖頭，眼睛睜開道，隻覺頭頂的水晶燈一直在晃，他劍眉微蹙，“傅染，你把燈關掉吧。”

“好。”傅染開了盞線和的壁燈，心裏的不安越來越烈，握住明佑的手，“佑，你別嚇我。”

他意識有些模糊，讓傅染躺到自己的邊，明佑子住，傅染握他兩手，“你們不能這樣，一個個都要離開我，我要怎麽辦？”

“傅染，在我電腦裏有個私人空間，有天如果我不在的話，你要記得看。”明佑在耳邊說出碼，傅染眼淚忍不住淌落至頸間，他視線氤氳出模糊，越是生命接近瀕臨，覺就越來越強烈，明佑自己清楚，他可能連今晚都撐不過去了。

有的，又何止是不舍？

心裏湧發出強烈的恐懼和掙紮。

傅染轉過，雙手向他的臉，“你說要我等你的，孩子的第一麵你想一直欠著嗎？”

明佑垂下眼簾，手臂摟住傅染腰際，眼眶被潤，說出的話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抖，“傅染，我曾經答應過你，要護你周全卻一直沒能做到。”

“我們還有以後。”傅染仰起臉同他擁吻，誰都知道，這一聲以後是多麽空，明佑這關不是說走就能走過去的。

傅染抱他慟哭，男人手掌揪住背後的服有力。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有很多痛，比死還要令人絕。

傅染如今卻也能深刻地會到，真的有什麽比死還能絕嗎？生命都沒了，以後能留住的還有什麽？

明佑替幹淨眼淚，“別哭，我累了，想休息會。”

他疲倦地閉起眼睛，沒多久就沉沉睡過去，傅染枕著明佑的肩膀，臥室死一般沉寂，外麵婆娑而過的樹影平添些許猙獰。

傅染小心翼翼起，到浴室後掬起把冷水撲到臉部，冰涼水漬沾了兩側的頭發，傅染抬起頭盯向鏡中的這張臉。

告訴自己沒事的，明佑撐到了今天，多次膽戰心驚但還是過去了，傅染雙手抹去水漬，走出浴室看到男人還是以方才的姿勢躺在床中央。

傅染拉開房門來到走廊，壁燈將蕭瑟細長的影拔長，手掌向牆壁，經過書房時不由頓住腳步。

傅染打開明佑的電腦，手指按向鼠標時有些抖，登陸明佑告訴的私人空間，照著指使輸碼。

《猜不》的背景音樂充滿質和哀傷，電腦屏幕發出螢藍的，一張張圖片以相冊的形式出現在傅染麵前，頂頭鼠標在跳，傅染點開了名為MM的相冊。

全是傅染懷孕後拍的，大多數又都是拍而來，旁邊的BB相冊，是每次做B超後拍出來被上傳的。

傅染手指向屏幕，角不由淺彎。

MM，是媽媽的意思。

BB，就是寶寶。

隻是，笑意還未來得及拉開，傅染眉角淺漾的弧度便一寸寸淬了悲戚的傷，翻完所有的相冊，都沒找到一張明佑的照片。

他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帶出他們的世界了嗎？

任務欄顯示出一個小圖標，傅染點開，整個畫麵上漫過薔薇花殷紅的花瓣，眼裏有瞬間絢爛，仿佛是下過一場雪，依雲首府的廓在模糊中清晰掙出來，有種豁然開朗的明亮和驚豔。

這是他們的家。

園子的秋千還在，石桌上，兩杯熱茶氤氳出暖意，拂去了冬季的冷。

象牙白的圍欄前，兩道影依偎在旭日暖下，男的材拔，的高挑瘦麗。一個小小的人兒坐在男人的肩上，看不出正麵，這恐怕是唯一一有明佑出現的地方。

傅染出手，指尖在他背影流連。

一行小字隨風淺漾。

佑染，有染。

出其東門，有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傅染眼淚陡然出眼眶，齒仿若有了留香。

明佑一眼相中，於萬千人之中。

裏麵有很多小片段，包括哪天去產檢，孩子的生長狀況都記錄清楚，其中還有個相冊，名為，如果有如果。

傅染點開，是的婚紗。

如果，有如果。

希能穿上這件婚紗，真正有一個他們的婚禮。

傅染臉趴在臂彎，不敢哭出聲來，隻能用手捂住，哽咽聲不止，雙肩輕聳，拳頭攥後又鬆開。

書房的門敞開道隙，明佑目過後落在傅染背上，他久久站定於門口，手無力地握向門把。

卻沒有那個勇氣推開，更沒勇氣麵對。

明佑帶上房門，轉回到臥室。

傅染看了會，在一個文件中找到明佑給寶寶取好的名字，明擎瀚。

他一直沒說，是總想起個更好的。

卻到現在也沒取到一個能取代它的。

傅染關掉電腦，走出去的時候覺到心裏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即將失去。

推開房間門，看到明佑坐在床沿，傅染快步走去，“什麽時候醒的，嗎？”

明佑背對搖搖頭。

傅染站到他跟前，明佑拉起的手，“傅染，我們跳支舞吧。”

卻搖下頭。

“為什麽？”

“佑，我們每次跳舞後都不會有好事發生，先是塹堃5%的權被奪，後來……”想到那一幕，至今仍覺難，“我不想跳。”

“沒事的。”明佑起，拉住傅染的手走到沙發跟前的空曠，“我們踩著節拍慢慢跳。”

也沒有音樂，唯一能伴奏的便是彼此的腳步聲，兩人抱著移腳步，傅染臉向他肩膀，手順男人腰部往上，掌心到令人抖的骨。

明佑沒能堅持多久，哪怕不是真的在跳舞他仍然吃不消。

傅染將他攙扶到床邊，他靠向床頭，傅染把電視打開，“要睡覺嗎？”

“讓我多看看你。”

傅染挽起頭發，將茶幾上的報紙跟雜整理好，著個大肚子作很慢，以往明佑是不讓做這些事的，今晚卻沒製止，目跟著的影移。

這個房間，充滿他們生活過的氣息，閉起眼睛都能覺到。

傅染收拾好後走回明佑跟前，“要睡了嗎？”

“怎麽總讓我睡覺？”

明佑將拉坐在側，傅染微翹角，“我怕你累麽。”

明佑前額抵住，“傅染，我有沒有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想抬起頭。

明佑按住的腦袋讓別，“傅染，我你。”

傅染微垂的眼簾陡然抬起，盡管明佑不說，也懂，但如此沒有準備的況下，多有些措手不及，“我……”

今天，似乎很容易哭。

淚水滾燙地衝出眼眶，明佑右手按住傅染頸後，湊過去落在傅染角。

他把該代的，都代了，仿若是最好的告別，隻是傅染不知道。

明佑抱著躺在床上，意識落得很沉，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傅染咬，過了許久，以為明佑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