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子好使，腦子亦好使

菱蘭今日起得格外早。

昨夜下了整夜的雪，想著早些起床，過來幫忙將院子裏雪鏟掉，以免主子們起床不便。

哪知人剛到清輝堂門口，就見顧飛和王勤生跟樁子似的杵在兩邊。

要進院子，兩人將手一攔，居然不讓進。

“做什麽呢？你倆活兒都幹完了？”菱蘭一個白眼給二人。

就見二人暖黃的燈籠下，麵有些發紅。

莫不是雪已經鏟了？否則大冬天的，哪兒那麽熱。

正這麽想著，院子裏飄出來一陣哭聲。

……家姑娘的？

菱蘭瞬時慌了：“你們讓開！”沒聽見家姑娘在哭呢！

顧飛無奈地將人推開：“世子在辦事，走開走開。”

辦事？辦什麽事？！

菱蘭還想再開口，反應過來，一張臉霎時通紅。

以前也不是沒聽見過，還是第一次……這麽大的靜。

“我回去再睡一覺，你……你們記得掃雪！”結結說完，轉頭就走。

溫凝的確又哭了一場。

後悔極了。

為何他取悅，水深火熱的是，換取悅他，水深火熱的還是？

本就不公平。

而且，這輩子的裴宥真的沒有過嗎？

他看起來可太老道了！

裴宥在側舐去的淚：“溫凝，我會嗎？”

溫凝耳邊一陣嗡鳴，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連在床上都如此得理不饒人，非要著問。

就你最會！全大胤沒人比你更會了！

溫凝掀著被衾就將腦袋蓋住。

裴宥低低笑了一聲，將被衾擼下一半，親了親的發頂：“喚人進來？”

這次可是真要水了。

“不要！”溫凝啞著嗓子抗議。

這滿床的……

哪裏能給人看？

裴宥又了的發，自行起了。

不一會兒，有門響。

溫凝沒在意，隻想著好像還未到上朝的時辰？而且嘉和帝今日才返京，應該不需早朝才對。

不想沒一會兒，他又回來了。

親自打了熱水回來。

不待溫凝反應，已經抬起的，替拭。

溫凝霎時麵上燒紅，不自在地踢了踢他：“我……我自己來。”

裴宥瞇了瞇眼，聲音有點啞：“還有力氣？”

溫凝頭皮一麻：“沒沒沒……沒了！”

他要來就他來吧，反正……該看的該的……一樣沒。

溫凝麻痹自己摒去恥心，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害什麽？！

扭！矯！

閉著眼由他作。

好不容易理完了，裴宥又去拿了裳來。

天雖還未亮，屋子裏卻已經點起燈燭，溫凝實在不能接自己當著裴宥的麵，那麽“坦誠”地從被子裏出來，拿過裳就鑽到被衾裏穿。

藏著掖著穿，也便沒那麽順暢。

裴宥到底將撈起來，屈膝坐在床上，替係裏上的帶。

修長淨白的手指，利落地勾起帶，略有些生地打結。

偶爾打得不好看，拆掉，再來一次。

兩人離得近，呼吸錯在一起。

溫凝的臉又有些熱。

“今日陛下回宮，我會去見陛下一麵。”裴宥一麵不不慢地係著的帶，一麵同說著話，“回來許會有些晚，你不必等我。”

“嗯。”溫凝低著頭，看他的結一會兒就打得順暢稔了。

“幕後之人我心中已有數，有些事與陛下談過之後，再說與你聽。”

“是謝長淵嗎？”溫凝問。

裴宥頗有些詫異：“夢中夢見的？”

溫凝搖頭：“猜的。”

裴宥係上最後一帶，低笑：“不愧是裴某的夫人，子好使，腦子亦好使。”

溫凝：“……”

正想揍他一拳，外頭響起敲門聲。

顧飛在外道：“世子，陛下已回宮，命人前來宣召。”

這個時候？

溫凝看了眼外頭，天依舊未亮。

裴宥略一凝眉，收斂了神，聲清涼道：“備馬車。”

說著，將溫凝塞到被子裏，聲音又變得溫和：“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若不想菱蘭服侍，調兩名嬤嬤進來。”他糲的手指蹭蹭的臉頰，黑的眸子凝在臉上，一時未再言語。

慣來寡淡的眸子裏，含著春蕊一般，都是的影子。

溫凝他這眼神看得心都要化掉了，握著他的手，竟有些不舍與他分開。

“睡罷。”裴宥輕輕了下的耳垂，起走。

“等等！”溫凝拉住他的袖，從床上爬起來一些，“你今日與陛下談話也一樣，無論陛下說什麽，溫和一些，他畢竟是……”

你的父親。

一夜過去，暗衛那邊未有消息稟來，可見儀宮無事，皇後娘娘也無恙。

溫凝不確定皇後娘娘既然尚在，裴宥與嘉和帝之間還會不會有矛盾。

可叮囑兩句總放心些。

可未等說完，裴宥親住了。

“不是說好了，他們怎樣都無所謂？”有你就夠了。

好罷。

是多慮了。

裴宥又親了一下，才放下，整理袖襟和襟。

一雙眼睛卻仍未離開。

待整理好一切，再俯下親了一下的額頭，才轉離去。

溫凝看他心很是不錯的樣子，一顆心放下來。

不過躺了一會兒，還是爬起來，自己換了床褥，將昨夜那床團一團，打算讓菱蘭直接扔掉。

簡直是……

荒無度。

-

話說回長公主那邊。

那日裴宥與在佛堂一番攤牌，初時還不覺有什麽，以為就是這孩子拿到確信自己世的證據了，忍不住才來問。

可仔細琢磨一番，越想越不對勁。

裴宥言辭間，顯然早就猜到此事，而且，說什麽“他們太過分了”。

謝南梔當年背著所有人龍轉，令他在民間吃了那麽多苦，的確過分，可嘉和帝，那是確實不知此事啊，決定將他認回國公府，也是另有打算。

容華馬上令人去查。

這麽一查，才知前一日，竟發生那樣多的事！

他養在梧桐巷的姑娘遇刺，溫府的溫庭春遇刺，甚至……他曾在麵前提過一次的歸莊，險些慘遭屠莊。

當即給嘉和帝去了信，將事和盤托出，好讓他早有打算。

至於嘉和帝，一看那信中容，哪裏還能在行宮待得住？

當即吩咐範曾準備，連夜的大雪都顧不上，一路趕回京城。

待回到皇宮，也不管是否天亮，急急讓範曾去國公府召人。

裴宥未著服，出了清輝堂，便讓顧飛待會兒去工部，繼續告假一日。

他的休沐本到今日結束，所以顧飛昨夜才匆匆與徒白換了崗，由歸山回來。

顧飛不清楚嘉和帝這麽早召見他家世子所為何事，但一聽世子這語氣，便知二人所談之事甚為重要，且會耗時頗久。

他不敢多問，隻點頭領了命。

而此時的勤政殿，嘉和帝正在盛怒。

他前腳打發了範曾去傳裴宥，後腳，儀宮安排的人來稟報，說皇後娘娘昨夜便召見過裴世子，說了些什麽卻不清楚。

他心知去找謝南梔，未必能與好生說話，幹脆傳了儀宮的桑柳來。

桑柳跪在地上將話說了一半，嘉和帝就已經控製不住滿腔的怒火。

“陛下，娘娘也是沒有辦法啊！”

桑柳是謝南梔自謝家帶過來的人，謝南梔的，從來守口如瓶。

就連當年那樁龍轉，這麽些年，從未對外吐一句。

換做從前，謝南梔與裴宥在茶室的一番對話，即便嘉和帝要了的命，都不會吐半句。

可今時不同往日。

桑柳很清楚這件事已經瞞不住，而嘉和帝與謝南梔之間，已然劍拔弩張，若繼續下去，吃苦罪的隻是家娘娘罷了。

因此昨夜發生何事，對嘉和帝一五一十盡數道來，而謝南梔為何有那般行徑，亦不願瞞。

“陛下，老爺以自己的命相，要娘娘將那些事推到陛下上，可娘娘待陛下亦是一片深，如何做得來那樣的事？”

“娘娘思來想去，才出此下策，想要攬下罪責，能讓老爺一把年紀免於遭罪，又不至於讓陛下和……和殿下父子生嫌。”

嘉和帝便是在此時再聽不下去，猛然拍桌：“閉！下去！給朕滾下去！”

時隔二十三年，二十三年啊！

竟還是如此！

從未將他當做一個可以倚靠的丈夫。

二十三年前不曾與他知會半聲，悄無聲息地送走他盼了那麽多年的孩子；二十三年後，到如此大事，仍舊從未想過與他商議一番再做決策。

要獨攬罪責，然後呢？

指他這個皇帝徇私包庇，還是要那個孩子對那麽多條人命既往不咎？！

直到範曾來稟，說裴世子在外等候傳召，嘉和帝才收斂了怒意。

而待裴宥從殿外，帶著一冰雪之氣進來，嘉和帝著他慣來沉靜寡淡的臉，腔那怒意全無。

“恕之免禮。”不待裴宥行禮，嘉和帝已然起。

勤政殿的矮榻上，有棋盤。

嘉和帝常召裴宥來勤政殿，並不次次都為公務，經常會讓他陪他下幾盤棋。

雖未得名師指點，裴宥的棋依然下得相當不錯。

嘉和帝最喜他下棋時那銳氣，如同他整個人一般，渾然天，勢不可擋。

誠如謝南梔所料，若初初查到他的份時，對他更多的是愧疚與不甘，與他接越多，對他了解更多，心中對他的欣賞與喜便如同隨月而來的水，掩都掩不住。

“來，陪朕下下棋。”

嘉和帝仍如往常那般，招呼裴宥去了矮榻上。

兩人一左一右，開始下棋。

隻是到底和往常不一樣，今日這棋，下得分外安靜。

往常下棋的時候，嘉和帝總喜歡與裴宥聊天。

聊聊他近來讀的書，聊聊京中一些趣聞，聊聊他的一些政見，乃至朝事，嘉和帝也從不避忌地與他同聊。

裴宥像當初在金鑾大殿上的殿試一般，不卑不，答得有張有弛，有禮有節。

可原來他早便猜到了自己的世。

他在他麵前從未表出過分毫。

這沉默的棋一直下到第三盤，嘉和帝終於緩聲開口：“恕之，你可否聽聞，當年朕是如何登上皇位？”

裴宥眼眸著剛剛開局的一盤棋，淡淡道：“陛下聖事，臣不敢妄議。”

他這般答覆，嘉和帝倒也不意外，自顧自道：“當年朕雖為太子，可上下三位兄弟，各個虎視眈眈，東宮之主……”

他笑了笑：“比這皇城之主還難做。”

“直至先皇薨逝那一日，盡管太子勢不弱，皇城依舊大，險生兵變。幸而當時的謝大將軍，如今的謝首輔領著一眾親兵，將臣賊子盡斬於宮門，才得以保全大胤正統。”

嘉和帝像往常與裴宥聊天時那般，一邊聊，一邊悠悠下著棋：“隻是這主皇城之後的日子啊，也不盡如想象中快活。”

“謝氏，容華，乃至皇後，都一個個離朕遠去。”

嘉和帝落下一子，道：“所以當初查到你的世，朕並未急於將你認回宮中。”

“一部分是因為朝堂上的皇子們已氣候，貿然生出個中宮嫡子，朝野，你的日子，難免不好過。”

“但更重要的，朕希你與朕不同。”

“恕之，朕盼著你好，朕著，你能有選擇的機會。”

隻是國公府世子，爵位蔭庇，加之諸多厚賞，若在無意於朝堂，盡可以遊山玩水，為所為，做紈絝也好，當雅士也罷，總歸一輩子不愁。

若想要在朝堂上有一番建樹，有著長公主這個母親，有國公府這個後盾，亦可一馬平川。

甚至，若有野心，再想個法子將他認回東宮便是。

裴宥的執子的手微微一頓，這才真正抬眸看嘉和帝。

他並未想到，嘉和帝將他安排到國公府，有這樣一層考慮。

“但朕啊，越看你越是歡喜，越看你越是想聽你朕一聲父皇，才有了撮合你與昭和一事。”

“朕想著，即便你娶了昭和，想要這唯一的位置，依舊不是沒辦法。”

“但你若回來，恕之，沒得選了。”

嘉和帝徐徐著裴宥：“恕之，這是朕的私心。”

勤政殿燃著龍涎香，冬日燒著地龍，殿香味便尤為濃鬱。

嘉和帝將矮榻邊的窗推開一道隙，外麵的涼意隨之竄，亦帶來一清新的氣息。

“但朕是一位父親，亦是一國之君。”嘉和帝複又垂眸執子，“朕要為自己的孩子考慮，亦要為這大胤的子民考慮。”

裴宥似乎已經料到嘉和帝接下來要說什麽，手持黑子，卻隻懸於棋奩之上。

“如今的局麵，你都看到了。”

“楚瑄自不多提；楚稜自小病弱，恐怕比我去得還早；楚燁才將將四歲，至於楚珩……”嘉和帝嗤笑一聲，“心不正，比楚瑄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胤百年基業，如今正是鼎盛，朕難道要將之與一個譎而不正的豎子手中？！”

嘉和帝將手中棋子放回棋奩，抬起頭來，慣來威嚴的眸子顯出一抹著滄桑的溫和：“恕之，聲父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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