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傳出去,長安街又熱鬧了一陣子。
皇宮裏源源不斷的賞賜,流水般地往東宮裏送。
連帶著溫府,都得了厚賞。
溫凝料到嘉和帝會高興,卻想不到是如此陣仗。
裴宥倒是反應淡淡。
盡管如今他會喊上一聲“父皇”“母後”,他與嘉和帝和皇後之間,似乎並未比從前更加親厚。
大抵他這人,命中親緣就是淺薄的罷。
有孕的消息放出去後,溫凝譴了人去接王氏夫婦。
其實從雁門關回東宮後,已經譴人去接過一次。
可那時裴宥原是太子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國,不知是否擔心自己給裴宥惹麻煩,拒絕了來京的提議。
這次溫凝隻讓去接的人帶了一句話:“太子妃想念夫人的湯了。”
果然,半月有餘,便收到消息,說已經攜夫婦二人返京。
溫凝又是開心又是激。
嘉和十四年至今,四年。
當年送王氏夫婦走的時候,可是打死都想不到如今的局麵。
七月時,溫凝的肚子終於稍微有了那麽一丟丟的幅度,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像胖出來的。
七月十八,溫凝可牢牢記得這個日子。
嘉和十八年七月十八,是與裴宥親三年整的日子,也是當初親前,約定好和離的日子。
這日溫凝特地歪在藤椅中等裴宥回來。
見人第一句話就是:“不是說和離的嗎?走啊,看好該去哪個衙門了嗎?”
裴宥站在院落裏,夏日的裳,穿得淡薄,更顯姿拔,略一揚眉:“離,怎麽不離?你同我去。”
他近來一日比一日回得早,正是衙門還未下值的時辰。
天氣熱,溫凝現在又被全方位看管,又有許久沒出門了。
見裴宥要帶出門,興衝衝就往外去。
裴宥也沒幹別的。
就帶去長安街吃了一碗冰。
嗚嗚嗚大熱的天,原是不怕熱的質,也不知是否有孕的原因,整日像在火爐裏一樣。
可整個東宮,沒人敢給吃一口冰。
別說冰了,連一口涼水都不許喝。
“還離嗎?”
裴宥敲著吃空的碗。
溫凝神清氣爽地咧:“不離了不離了。”
離了可就再也找不到對這樣好的夫君了!
七月底,王氏夫婦終於抵京。
裴宥直接將人接進東宮,就住挨著攬華殿的一宮殿。
多年不見,王夫人還是那樣溫貌,一見著二人就了眼眶。王福的發須倒是白了許多,見人便打算行禮,被裴宥一把拉了起來。
接著裴宥與王福去了書房,溫凝則將王夫人帶到攬華殿。
“原來你們定居江南,是他安排的?”
溫凝也是此時才知曉,裴宥竟早知王氏夫婦並未葬火海,甚至早就找到他們的下落。
難怪當初同他說這件事,他毫不意外。
王夫人見溫凝意外的模樣,擔心給二人添了枝節:“這孩子向來心思深,有什麽話不喜與人多說,若瞞著你,你莫要怪他。”
溫凝搖搖頭。
哪來什麽怪不怪的。
從前的裴宥沒有理由與說這一茬啊。
即便後來二人心意相通了,也沒必要刨挖底似的,將所有舊事都抖落得那麽清楚。
他早知此事,了那許久的煎熬,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氏夫婦來了,東宮突然多了一溫。
王夫人真來給做湯的似的,隔三差五不重樣地給送。
溫凝真不敢多吃了。
這才幾個月呢,肚子沒見怎麽長大,自己先圓滾滾的了,裴宥都不掐的腰,改掐的臉了。
有了王夫人相陪,兩人一道做針線活兒,不僅進度快了許多,一邊做一邊聊著裴宥時的趣事,攬華殿整日歡聲笑語的。
八月,又傳來一件喜事。
何鸞也有孕了。
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溫凝便急急催著裴宥同一道回溫府。
這下可再好不過了,當初兩人親是前後腳,如今生孩子也隔不了兩個月。
唯一可惜的是……
“還以為屆時可以要嫂嫂給我接生。”溫凝最信得過的,當然是何鸞的醫,“看樣子是不了。”
“我看診還可,接生其實不太有經驗。”何鸞倒不覺有憾,“阿凝放心,到時我會進產房看著你。”
“說起來我有另一項倒是擅長的。”
裴宥和溫庭春及兩位哥哥一起,東廂房中隻有溫凝與何鸞二人。
何鸞輕輕湊到溫凝耳邊道:“我男極準,要不要我提前給你看?”
畢竟隔著一層肚皮,一般大夫不會輕言男的,何鸞在外看診也從來不說。
但會記下結論,事後再看自己的準頭。
就沒有失手過。
溫凝還真心了一下。
但也就那麽一下下而已。
“算了,無論是男是,東西我都備全了,留個驚喜罷!”
是男是和裴宥都會喜的。
進到八月裏,溫凝的孕也將近五個月了,肚子凸起的幅度比從前明顯得多。
更關鍵的,偶爾能覺到那個小生命在。
像羽一般,輕輕地撓過來,又撓過去。
第一次溫凝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第二次,按捺不住朝桌案前的裴宥大喊:“裴宥裴宥!他……他在!”
除非有要事,裴宥都不去議事堂了,大多時候在攬華殿陪。
聞言愣了愣:“他還會?”
“當然會,他又不是塊石頭!”
難得裴宥居然也有不懂的時候,溫凝又道:“據聞我們說的話,他也能聽見呢!”
裴宥揚眉,放下書卷,到邊蹲下子。
直接敲了敲的肚皮:“兔崽子,一個你爹看看。”
溫凝:“……”
一腳踹開了他。
八月沒過幾日,秋了,京城終於漸漸變得涼爽。
這日,段如霜特地來看。
京中的生意早就全盤給,這輩子沒了宣平之,段如霜更是經營得風生水起。
不過此次前來,段如霜倒是沒聊生意上的事兒,而是難得提及溫祁。
“溫姐姐,二公子向我求親了。”
那麽清清淡淡的一句,卻是驚得溫凝猛然坐起,險些扯到肚子。
“求親?他還會求親?如何求的?!”
段如霜並不扭:“他問我願不願意嫁他,我未答話,第二日,他便托人上門,找我娘提親了。”
“然後呢?!”
“我娘還在問我的想法。”
“那你的想法呢?”
雖是秋了,白日裏仍舊有些烈,兩人在涼亭中。
溫凝原是半躺在藤椅中,此刻正襟危坐,段如霜本就坐在石椅上,此刻托腮歎氣。
“溫姐姐,老實與你說,最初那幾個月的患得患失之後,我覺得之事甚是麻煩,遠不如做生意來得灑痛快。”
“可上次二公子傷,我又知曉,我到底是在意他的。”
“如今我竟同溫姐姐此前那般,有些左右為難。”
如霜妹妹也會有糾結猶豫的時候麽?
溫凝正要開口安,段如霜又道:“其實比起男之,我更在意與溫姐姐之間的誼。”
“二公子畢竟是你哥哥,溫姐姐,若我與二公子不,你可會對我心懷芥?”
“當然不會。”溫凝幾乎是毫不猶豫就道,“他是他,我是我,本就是我與你結識在先,他討不到你,也定然是他不夠好,配不上我如霜妹妹。”
段如霜一笑,清的眼底竟有淚。
“我知道了。溫姐姐,你好生養胎,外麵的事給我便可。”
段如霜走後,溫凝心中還是有些惆悵的。
照話裏的意思,恐怕是要拒絕溫祁了。
可憐的二哥哥,怕不是要熬老男人了。
晚上溫凝將這一茬說給裴宥聽,裴宥悠悠喝了口茶:“那倒未必。”
“如果不是想要拒絕,如霜妹妹何必特地跑來那樣問我一問?”
裴宥也不反駁,隻道:“你未免小看你二哥。”
結果還真裴宥說中了。
沒幾日,溫府傳來消息,說二公子議親了,對象正是已經在京中小有名氣,曾經的段家庶,段如霜。
溫凝突然意識到,段如霜說的可能不是當下會拒絕溫祁。
而是應是應了,但若過得不順暢,便會和離罷?
那麽通的姑娘,不是會被世俗眼束縛的人。
何鸞有孕,溫凝有孕,溫祁又在議親,溫府算得上三喜臨門了。
溫祁也要娶妻了,溫庭春不舍得佔用溫凝的閨房,決意再次將溫府擴建。
溫凝聽到這消息的當夜,就讓人去將何鸞接了過來。
既要擴建,定是東廂擴建,那麽吵鬧,哪裏適合孕婦歇息?
咳……好罷,借口而已。
就是待得悶了,想要東宮再熱鬧些罷了。
既將何鸞接過來,溫凝給段如霜寫了信,邀來同住。
段如霜一如既往地不扭,當日便收了行裝過來,一並住進攬華殿。
好姐妹都來了,某人就顯得有些礙眼了。
溫凝也不知裴宥那腦子最近又在琢磨些什麽,自慈恩寺回來,從無事不出東宮,到無事不出攬華殿,又了那個黏人。
前陣子還問想去哪裏玩耍,打算帶出門。
“你就去住偏殿唄。”
裴宥那日正好去了一趟議事堂,一回來,窩裏已經沒他的位置了。
溫凝將他攔在攬華殿的大門口,一臉的理所當然:“反正你又不是沒住過。”
他還真沒住過。
“溫凝,你這是要拋夫棄……”掃了一眼溫凝的肚子,將那個“子”字咽了下去。
“子”在上揣著呢,想棄也棄不了啊。
“哎呀也就小住幾日,你趁著這幾日將手頭的事忙完,好帶我出去玩兒!”
溫凝將人推著往外走。
裴宥拂開的手,又是一臉看負心漢的表。
溫凝扯扯他的袖子眨眨眼。
他才鬆口:“至多三日。”
高貴冷豔地一甩袖,帶著顧飛走了。
哈,三日?
他堂堂太子殿下,還能拉下臉趕客人走不?!
溫凝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姐妹們一起在攬華殿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別提多開心了。
“如今你腹中的小殿下也就……”
三個姑娘兩個孕婦,聊起來自然句句離不開孩子,何鸞拿兩手比劃了一下,“這麽大罷。”
溫凝瞪大眼:“這麽小?!”
段如霜作證:“我從前見家中姨娘的孩子,剛出生也就很小,跟小貓兒似的。”
溫凝悲痛絕地上小腹。
所以……這多出來的,果然都是吃出來的嗎?!
何鸞和段如霜齊齊盯著的確看來有些顯眼的肚子。
不過太子殿下那般寵著,孕期些也沒什麽稀奇的。
“說起來你真不好奇是男是?”何鸞道,“我的月份還小,你這月份,我定能出來了。”
溫凝搖頭,還沒開口,何鸞又道:“你不好奇我卻好奇,不如你讓我一,我不告知你,隻告知如霜妹妹,屆時看我得準不準。”
“真能出來?”段如霜好奇道,“不若我們打個賭,你若準了,我替你理一個月如意藥坊的帳簿!”
近來溫凝和段如霜琢磨著將藥坊轉給何鸞算了。
二人一對藥理不通,二對經營藥坊不興趣,藥坊如今的生意,也全靠何鸞看診的口碑。
隻何鸞對經營一事一竅不通,見著帳簿就頭疼。
“當真?”何鸞眼睛都亮了,轉而看溫凝,“阿凝,如何?!”
兩人賭約都上來了,溫凝大方地出手腕:“也不用瞞我了,我也來看看準不準。”
三人本在矮榻上,收走了茶桌,各坐一角,悠閑地打著葉子牌。
溫凝出手腕,自然就將手上的牌覆著放下了。
何鸞亦放下手中的牌,拿上的脈。
段如霜在藥坊時從來不看何鸞問診,這會兒卻是真好奇,也將手中的牌放下,眼都不眨地看何鸞拿脈。
何鸞先拿的右手,閉著眼沉息片刻,角上揚,麵篤定。
“如何?出來了?小公子還是小郎?”段如霜比溫凝還著急。
何鸞卻不說話,示意溫凝出另一隻手。
何鸞為求穩妥的時候,就會兩隻手的脈都拿一拿。
上次讓看看的子是否有不孕之癥時,也是如此。
溫凝又出左手。
何鸞再次闔目。
時辰一息一息的,突然變得慢起來。
何鸞這次的脈拿得比剛剛久,且並未出笑容,而是“咦”了一聲。
溫凝一顆心一下子提起來。
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應該不會,章太醫每日來拿脈,也未說有什麽問題。
“再來。”何鸞放下的左手,又重新拿起的右手。
剛剛還安自己不會有事,可溫凝還是止不住地心跳快起來。
偏偏這次何鸞拿脈的時間更久,拿完右手又拿了一次左手。
段如霜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快些快些,別賣關子了。”
都知道平日何鸞拿脈不會這樣久。
又過了一會兒,何鸞才終於放下溫凝的手腕,睜開眼。
“如何?!”溫凝和段如霜異口同聲。
何鸞卻有些神難辨。
看了眼溫凝,又看了眼的肚子,再看了眼段如霜,又看回一眼溫凝的肚子。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
何鸞到底年輕,看診過的孕婦其實並沒有那麽多,一時竟也有些懷疑自己。
見地諾諾道:“小公子和小郎,都在阿凝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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