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三爺夠好夠熱心（三更）

雲州的莊子足夠大，雲州的天地足夠廣闊，在雲州長大的小公主，其實對這種小山坡小郊外放紙鳶的事，是沒有幾分興趣的。隻是，寂風看著的那雙眼睛，滿是期盼，亮閃閃的。

像個格外正常的孩。

撿到寂風的時候，姬無鹽已經十三歲了，雖還有幾分玩心，但麵對日益加重的學習任務，卻也不得不長時間地將自己捆縛在書房裏，學著如何為一個龐大部族的掌舵人。

帶著這孩子放紙鳶的次數，並不多，屈指可數。

姬無鹽收了手中醫書，低了眉眼彎腰問他，“想去？”

即便滿臉寫著“去吧去吧”，可寂風仍沒有直接回答，隻說，“姑娘去的話，寂風也去。”

貓兒從院中走來，踱著方步，蹭了蹭寂風地，平日裏勢必要彎腰抱貓的孩子此刻也顧不上，抓著姬無鹽袖子的手都用了力。

姬無鹽仍不點破，隻繼續導，“若是寂風想去，姑娘便去。所以，寂風想去嗎？”

白行在邊上看著，有些看不懂，卻也

小小的孩子，咬著，遲疑著，半晌，低低說了聲，“想……”

姬無鹽倏地笑了，有些如釋重負的覺，倒顯得像是等待長輩應允的孩子似的，了寂風的腦袋，“好。那就等白行哥哥定了時間，咱們一道去放紙鳶。”

“好耶！”

寂風一蹦三尺高，轉就朝外跑去，跑了兩步猛地轉抱起地上的貓兒，“我去告訴子秋姐姐，還有岑硯哥哥，古厝哥哥，咱們一道去放紙鳶！”

剛下臺階，又頓住，轉問姬無鹽，“那……要帶上獵人嗎？”

白行沒明白，“獵人？咱們又不是捕獵。”

這孩子是要將他在燕京城裏認識的人都帶上？姬無鹽笑著搖搖頭，“三爺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不能陪你放紙鳶。”

白行瞠目結舌——三爺？！寧修遠？！他們……這麽了？

“哦……”寂風點點頭，熱散了些，瞬間卻又回來了，“我先讓岑硯哥哥去準備紙鳶，能飛最高的那種！”

姬無鹽頷首，“去吧。跑慢些。”

“嗯嗯！”答應地很好，跑地卻很快，依稀還聽得到孩散在風裏的聲音，天真無邪，“小鳶小鳶，你也想去的吧？你既小鳶，定是喜歡放紙鳶的，對嗎？”

姬無鹽形一，膝上的醫落在地，怔怔看著那醫書出神，忽然笑了笑，俯撿起，拍了拍擱在旁小幾上。

白行掩了心中驚異，一邊打定了主意回頭拜訪拜訪寧修遠去，一邊笑著揶揄，“明知道他很想去，還要逗他……”

姬無鹽支著下頜懶洋洋地笑，“你不懂，我就是想要他說，‘要’。”

寂風其實是一個有些怯弱的孩子。

到了雲州之後，他在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裏，都隻是一個人坐在姬無鹽寢屋門口的臺階上，守著姬無鹽睡覺、守著姬無鹽回來，他不會做任何和姬無鹽無關的事，也不會和除了之外的人有任何集。

他像是一個被棄了太久的小，將驟然得到的點滴暖意，當了漫長餘生裏的全部。

這些年，他似乎開朗了許多，他的世界裏開始有姐姐、哥哥，開始有陳爺爺、江爺爺，但即便如此，他也很主去爭取什麽，不敢說“喜歡”，亦不敢說“不喜歡”。甚至因為害怕再一次被棄，這個小的孩子首先學會了如何卑微地對待這個世界，擔心自己打擾到任何人，而招致任何一點外界對自己的不喜。

他像是一隻蝸牛，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的角去這個世界，一邊隨時做好了回殼裏的準備。

姬無鹽抱著膝蓋低頭看自己的腳尖，落在鞋麵上，錦緞閃著微，瞇了眼，眼底含著笑，“他第一次表達想要，是在我教他習字的時候，他指著寂寞的寂，小心翼翼地問我，說可不可以姓這個……在此之前，他沒有名字，外祖母喚他小風，希他跟風一樣自由。我知道，他真的想要姓的，是姬，可他不敢說。”

就像方才，明明很想要吃鬆子仁，可沈歆不剝，他也不說要，也不會手去拿沈歆抱著的那隻碟子裏的鬆子。

即便他的世界足夠大，他卻給自己劃了一個又一個不能踏足的忌之線。

不越雷池一步。

一個過於乖巧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

姬無鹽腳尖輕點，仰麵看白行。因為迎著，微微瞇著眼。同白行道謝，“謝謝。”哪怕再微小的善意都值得被謝，死駱駝隻需要一稻草，而讓一隻蝸牛願意自己走出它的殼，需要足夠的安全。

突如其來的嚴肅讓人有些不適，沈歆一掌輕輕拍向姬無鹽的腦袋，調節氣氛，“你怎地不謝謝我。我對那小子也很好呀。”心底卻微微地疼，原是那樣的孩子……

“說什麽謝不謝的，真見外。”白行扯扯角，在方才寂風坐過的小矮凳上坐了，有些吃味地控訴，“我瞧著他對三爺倒是絡，連外號都起好了。這燕京城怕是頭一份。”

姬無鹽驀地一愣，後知後覺地蹙起了眉，半晌搖頭笑了笑，“興許，是因為三爺夠好夠熱心吧。”

說完，自己也不信，甚至因為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渾一哆嗦——惡寒。

白行更是見鬼了似的，熱心？！誰？！寧修遠？！自己才離開幾日，這世道怎地如此詭譎到令人覺得陌生？

寧修遠其人，白行承認他厲害，往前數百年、往後數百年，興許都出不了第二個寧修遠，可這也改變不了他不是一個好人的事實。白行百思不得其解，又坐了一會兒，嗑了一會兒鬆子，才神神叨叨地離開了。

離開後也不急著回府，直接轉道去了寧國公府。巧了，就在國公府門口遇到了寧修遠的馬車，省了通傳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白行的錯覺，總覺得席玉看到自己……像是有些蠢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