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對著時錦繡一句重話亦不曾說的時歡，只偏頭問謝絳，“謝公子，天公不作，今日這畫舫似乎不適合游玩，一道兒回？”

明明是人禍，非要說天災，還說得這麼……真誠。饒是謝絳都愣了愣，繼而淺笑，“的確，出門時日頭還好的……特意跑來吃一道小圓子，偏生如今這雨下得……”

“沒了心！”

說著，目落在已經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家丁上，冷冷哼了哼，“呵……王家。本小爺……記住你們了！”

王家家丁……一臉死灰想要將自己地更小，或者在甲板上找個兒……

時歡連眼都沒分給那家丁一點，只回頭看了看畫舫三層某個方向，那一眼，格外輕描淡寫，仿佛只是不經意間的一個回眸。

沒走兩步，看到岸邊顧辭只著一件單薄的黑長袍，有些匆忙地從馬車上下來，轉看到他們，倏地松了口氣，就站在馬車邊上沒。

謝絳落后一步，搖著扇子笑得招搖，給了顧辭一個你知我知、天地都不知的眼神……

顧辭半個眼神都沒給他，只不聲地將時歡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無礙之后，才緩緩開口，“時小姐。”

溫，又克制，“祖母見下雨了，擔心謝公子在傅家了風寒回頭不好代，讓我過來接一下……”

剛剛走下階梯的謝絳一個踉蹌——顧辭這理由找得，夠敷衍的。

偏生，顧公子不覺得，他側了側，讓出馬車的位置，對著正走過來的時家車夫視若無睹，淡定又自然地邀請，“時小姐，一起回吧？”

若是原先，時歡定是拒絕的。

但今日，沒有。

側將手中油紙傘給時錦繡，溫言溫語叮囑對方，“你且先坐來時的馬車回去吧，我同顧公子他們一道。”

“長姐……”時錦繡哪里肯，不管看幾次，顧辭的那張臉都足以長在“完”的點上，即便他從未正眼瞧過自己，但總有那麼一種人，讓人寧可飛蛾撲了火，飲鴆止了。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好同兩位男子同坐一輛馬車？我同你一起吧！”

“這三姑娘莫不是忘了本小爺方才的話了？明明在場還有含煙姑娘……你怎地總瞧不見呢。”謝絳不聲斜一步，擋了時錦繡，“再說，咱們也不啊……哪能同坐一輛馬車？”

“萬一明日太和郡傳出姑娘與小爺我、亦或者同顧公子孤男寡同一車的閑言碎語……對姑娘名聲不好。”他收了扇子，擋在時錦繡前，對著時歡坐了個“請”的手勢，“時小姐，請吧。”

時錦繡臉變了又變，最后一跺腳，“長姐！”

出去的步子頓住，時歡并不解釋這麼做的理由，只是側看向時錦繡，眼底半分溫潤也無，帶著幾分睥睨的驕傲與疏離。

喚，“時錦繡。”

那眼神像是藏了暗芒，有些刺人，時錦繡聲音低了幾分，無端有些心虛，“長姐……”

“我了你一聲長姐，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四年，要說集不過也是屈指可數，說到底我這長姐，也是當之有愧。不管今日你做了何事，我總是沒有立場越俎代庖管束于你的。”

時錦繡張了張，沒說話，表有些委屈，卻也不敢多言。

“上回的事，我擔心祖父子，悄悄下了。今次卻不同，你便回去自己同祖父說吧……時錦繡。時家數代先祖、長輩積攢下來的基業……經不起你如此糟踐！”

秋雨迷蒙，即便有含煙撐著油紙傘，細小水霧還是飄進了傘下，睫氤氳了一層漉漉的霧氣，讓看起來像是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人兒，致的不大真實，卻也因此，失了該有的溫度。

時錦繡面難看極了，即便聽說要告知祖父心中虛得很，但如此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訓斥，面子上終究掛不住，還是在顧辭的面前。

當下沒有毫表示，甩了臉轉就走。

時歡站在原地，側目送，沒說話，表有些模糊不清。

“有些人，你縱使千般萬般的為考慮，亦是看不到的。”顧辭站在側，看著目所落之，勾了勾角。他極淡，又極薄，此刻勾著角笑的樣子，危險又迷人，“總要狠狠吃了個教訓，才懂得收斂。”

他家歡歡總念著那點兒微薄的脈之源，那這個教訓就由他來給……左右，他早已罪孽深重，也不差再多這麼一星半點了。

而他家丫頭……適合干干凈凈的，他溫聲說道，“回吧。這雨便是撐了傘也淋了許多，莫要著了涼……不值當。”

時歡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含煙已經退到了一旁，而顧辭手中的油紙傘，盡數遮在自己頭頂，偏生他自己，大半個子在傘外。

心中微，“好。”

轉上車之際，突然又狀似無意的回頭看了眼，目穿過層層水霧準備地落在了畫舫三層的某個窗戶上。

而在那窗戶之后，同樣有人目送著離開。

那男人形高大，端著茶杯憑窗而立，屋中暗沉，除了眼前的一扇窗戶之外，其他都被厚重的簾子遮起。微弱線落在他臉上，像是上蒼之手執刻刀一筆一劃心雕刻，眉目英，線條堅。

“……發現我們了。”聲音低緩，卻篤定。

后并無回應，昏暗的線里也看不到另外的人，半晌，他喝了口手中的茶，蹙眉，又吐了回去。茶盞往后一遞，“涼了。”

暗出一只手來，接過那茶盞。

那手，骨骼纖細仿若子荑，致好看，手腕間帶了一截細細的紅繩，紅繩偏大，松松掛了個水滴形的金墜子，襯的那手腕愈發纖細易折得很。

手中落了空，那男人目又落向外頭，馬車已經緩緩離開，他角含笑，“時家的姑娘啊……世人眼瞎，竟覺得好說話子溫……”

“本座瞧著，倒是只披著羊皮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