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王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儀表堂堂，和三姑娘又是同窗，都是有學問的讀書人，往后科舉之路謀個一半職，亦非難事，你說是不啦？”

一表人才、儀表堂堂……這些暫且不說，就說那一半職，怕是此生無緣。

時歡心中了然，卻沒有急著表態，只聲問道，“那……王家那邊是什麼意思？”王家剛剛得罪了時家被革職，應該是恨之骨了，哪里會同意和時家結親迎娶時錦繡？

“姑娘這點大可以放心，咱做了這大半輩子的了，自然是已經探過了口風的，斷斷不會讓姑娘難做的！”

又問，“祖父以為呢？”

“說得也不無道理，錦繡丫頭心氣兒高，若是讓做個普通百姓家的妻，怕是斷斷不樂意的，要說做小，那子你也曉得，怕是伺候不了當家主母的，屆時又得……左右這王家也是有些家底的，再高的，咱心里頭也有數，攀不上。倒不如……就應允了此事。”

老爺子未說出口的話，時歡明白——屆時又得……鬧出些幺蛾子。

含煙端著托盤進來，上面一小碗糯米粥，撒著碎菜葉子，加了點沫，濃香四溢。邊上一個小白瓷碟子，擱了三個煎餃。

熱氣氤氳。

時歡端了粥碗慢條斯理地攪，斂著眉眼在那霧氣里表都有些模糊，半晌，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正好。于是口前說了一句，“如此，孫兒沒什麼意見。祖父不妨再問問三姑娘。”

說完，喝了一口粥。

老爺子昨日的余氣未消，聞言哼了哼，“問什麼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哪里需要問過。”

說著，轉看向那婆，“今日我就修書一封于父親，剩下的事，就全權委托給你了。”

婆很是開心，說了門時家的親事，往后在這一帶只會愈發出名……當下頻頻點頭保證，“您且放寬了心，誤了誰的事也不敢誤了您的事！”

林叔捧了個荷包遞上，那婆搖頭，“顧公子已經給過了，給了雙倍呢，哪里還能收您的錢。”

“你這小子，怎麼能讓你出錢呢！”老爺子吩咐林叔，“把銀子給他。”

“老師。”顧辭自是不收，“我既喚你一聲老師，時家在我心里自是半個家的位置，自認也不算外人。你要同我如此生分，學生就不大樂意了。”

老太傅一愣，尋思著……這話聽著雖是對的，但再尋思著吧，又覺得哪里不對……

這一尋思間，林叔已經退回了老爺子邊，再讓給銀子就真的顯得生分了，太傅搖頭失笑，“罷了罷了……老頭子就不要臉一回了。”

“一日為師，終為父。不過是一個紅包，應當的。”顧辭正襟危坐，說話的時候明明一直看著太傅，卻突然似有所地回頭瞥了眼擱下了碗的時歡，見擱下碗之后將勺子往一旁挪了挪，歪頭看了眼，又挪了挪，蹙眉，似乎總也不滿意。

顧辭暗自失笑，這丫頭這子倒是半分沒變，講究得很。只是……目落在了還剩的半碗粥和一未的煎餃上，溫聲開口，“時姑娘太瘦了，應當多吃些。”

從吃第一口粥開始，就沒說過話。

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早已深固，半點存在也無，以至于太傅都沒注意到，這會兒聽顧辭說了，才蹙眉，附和，“就是，現在那些個孩子，非要學什麼扶風弱柳、講究態輕盈，一個個恨不得走兩步路就要累地上好一會兒，你可不能學。”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點名含煙，“含煙丫頭，你那武功這兩年可有荒廢了？這兩日給你再尋個高手傳授幾招？若是再發生昨日那事，別客氣，揍！揍壞了讓他們來找老頭子我！”

“好嘞！”含煙笑得見牙不見眼，應得格外爽快，“放心，太傅，武功半點不敢荒廢了，揍那些個混蛋二世祖一揍一個準！”

活潑得很。

“倒是巧了，林江前陣子被學生差遣去辦了些事，今晚就要到太和郡了。不若明日讓林江同含煙姑娘過過招。您也知道的，林江的武功，師從青冥大師，這在大都鮮有敵手，屆時若是能再傳授上幾招，自是最好。”

青冥大師？

含煙當下眼睛都亮了，問自家小姐，“可以麼？”

張地都揪裳了。

含煙很表達“我”，從不說想要，亦不說不要，這樣緒外的時候幾乎從未有過。時歡自是不會拂了的這些小小的，含笑點頭，“自然。如此，麻煩顧公子了。”

“謝小姐！”含煙開心地都快跳起來，卻也沒忘了該有的禮儀，對著顧辭彎腰行禮，“含煙謝過顧公子。”

“無妨，好好學。”溫潤如玉顧公子，對著一個小丫頭笑得溫和極了，一個青冥大師就能收買的小丫頭……真好對付。

此間既已事了，婆自然起告辭。

沒坐一會兒，顧辭也告辭了，時歡送他出門，走到一半，喚住，“顧公子。不知顧公子開出了什麼價碼，使得王家同意聯姻。”

不是傻子，王家在這個節骨眼上同意娶三房庶，外頭流言蜚語定是難聽得很，這面子里子都丟了個干凈，但凡有些骨氣，都做不出來的。

定是顧辭許了什麼。

顧辭走在半步之前，聞言轉，相對而立，不過隔著半步的距離，他淡淡地笑，冷白的，瞳孔漆黑如墨，七分仙氣三分妖，微低了頭問，“不躲我了？”

“我……我哪有。”下意識否認，卻偏了頭錯開了眼神。

出一截白皙的頸，微微泛著紅。

顧辭不再逗，這丫頭不經逗，骨子里守舊的很。若是真惱了怕是又要躲著，他向前走兩步，示意跟上，才說道，“也沒什麼，不過是許了一份尚能糊口的差事。得勢太久驟然失勢，哪怕明知那餌可能有毒，也總是想嘗一嘗的。”

他背手而行。涼風起，他聲音和緩，卻比秋風更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