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娘躊躇多時,最終抵不過云知意的催促,垂眸低聲道:“老太太說……”
——雖是兩代人,卻都算在我膝下長起來的吧?都是云氏家學同樣模子啟蒙出來的吧?說來就這麼怪,昉兒心弱無定見,遇事能逃避就逃避,能靠人就靠人;知意卻打小是個極有主意的孩子,心氣又剛正,什麼事都愿自己擔當。若非是我親自守著昉兒生下的知意,我都要懷疑這不是親生的兩母。
湫娘所轉述的祖母之言,讓云知意很了點震撼。
母親子骨弱是知道的。但心弱?看著不像啊。待雖冷淡,必要時刻對兼施起來很是果決,將治得準準的,哪里是個沒定見的人?
站在原地困地眨眼好眼一會兒,始終不能參悟其中玄機。
于是放棄地笑笑:“一樣米養百樣人嘛。叔伯姑姑、堂兄堂姐、堂弟堂妹們,大家都在云府長大,一樣的家學啟蒙,也沒見子個個相同啊。”
“倒也是,”湫娘改口詢問,“大小姐預備哪日前往霍家?需準備什麼樣的禮,可都有數了?”
“后天上午登門。大后天庠學就復課,我得在這之前將事徹底了結,”云知意隨手將筆轉了個花,“禮你替我斟酌吧。你從前在祖母祖父跟前,人世故上的場面見識多,比我周全。”
“是,”湫娘應下,又問,“老奴來鄴城不足兩月,尚不清楚霍宅中都住了哪些主人,又各有什麼喜好,還請大小姐點撥。”
云知意提筆蘸墨,眼皮也不抬地口而出:“霍家其余族人都在集瀅縣,鄴城霍宅眼下就住了霍家伯父伯母,以及大公子霍奉卿、二公子霍奉安四人。霍家伯父伯母與霍奉安各有什麼好,這我不清楚。你問小梅,不行就去城中找人打聽。至于霍奉卿……”
以筆尖在硯臺邊沿了墨,道:“六叔這次不是給我捎來大學士公仲頤的《權衡策論》麼?這書在原州尚不得見,給他吧,他就喜歡這路子。”
“是,大小姐。”湫娘不再出聲打擾,只是瞄云知意的眼神里有幾分興味笑意。
——
寫完拜帖后,云知意才察覺湫娘笑得詭異,不疑:“湫娘,你憋著什麼壞呢?”
湫娘笑道:“老奴想,大小姐與霍家隔墻為鄰十年,卻只了解霍大公子一人喜好,看來與他親厚。”
“倒也不算親厚,以往不是吵就是爭,近來才稍緩和些。但我與他畢竟是庠學同窗,知道他的喜好很奇怪嗎?”云知意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清水。
說到底還是上輩子的孽債。那時大多同齡人都很難眼,看來看去就留意了霍奉卿一人。
年時是當做對手,為后算是政敵,不了解他的喜好才奇怪吧。
湫娘卻大膽促狹:“哦,那容老奴多一問,大小姐還了解哪些同窗的喜好?”
“顧子璇啊!將門虎,兵法、武之類的,應該會喜歡……吧。”
云知意上輩子與顧子璇是在為后才真正親近的,那時顧子璇確實偏好兵法武之類。
但從來沒留心過十七歲的顧子璇喜好什麼。
細想來,在求學時代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霍奉卿,本不知任何一個同窗的喜好。
“看吧,明明就只篤定霍家大爺一人的喜好啊。大小姐自己沒覺著奇怪?”湫娘笑得眼角顯了皺紋。
“你別瞎想,也不許怪里怪氣地笑!”云知意干咳幾聲,厲荏道,“更不許向京中胡傳話!”
若被京中聽到風聲,如四姑姑云曙、六叔云孟沖那種幾個沒正形又沒正事的長輩,必會攜家帶口趕過來瞎湊熱鬧。
上輩子拒絕京中云府來人給予照應,除顧及父親面、不愿與言家太過生分外,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怕了那幾個為長不尊的叔伯姑姑。
湫娘眼角的皺紋更深:“大小姐怎麼還急糊涂了?老奴如今是您名下的人,不經您許可,怎會向京中傳話?”
云知意愣了愣,訕訕了鼻子:“一時忘了。總之,你不許再瞎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我們大小姐長大啰。”湫娘捧起才寫好的拜帖,小心確認墨跡是否完全干了。
聽出敷衍,云知意著惱:“湫娘,你若非要怪里怪氣,我就罰你早上吃二十個包子,看堵不堵得住你。”
有些事就是旁人說得多了,當事人才不由自主被繞進去的。
這輩子絕不允許自己再對霍奉卿有什麼奇怪想法,所以必須杜絕這種怪里怪氣的耳旁風!
——
十月初三,巳時,云知意帶了管事湫娘與四個仆從前往霍家。
按照的吩咐,馬車在巷口大樹下就停住。
既是誠心誠意來道歉,自不合適到人家門口才下車,那樣會顯得太過倨傲,不像個道歉的禮數。
下車后,湫娘與仆從們捧著禮走在后,云知意行在最前。
這條巷子走了十年,閉上眼都不會走錯。
從巷口往里走五十五步,左手側那家的院有玉蘭樹,再往前二十步便是霍家。
從霍家門前右側的石獅子再往前走十一步,就是……是言宅大門的石階。
上輩子怨過母親對自己冷落疏離,怨過弟弟妹妹的排斥對抗,但因有父親疼,言家那個宅子在心中就是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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