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聽罷,眉間卻是倏地一戾,他狂怒至極,揮拳便要擊向尹誠。
尹誠避開了慕淮的拳頭,他平復著心緒,沉靜道:“若殿下同臣打上一架,心便能好些,那臣隨時奉陪。”
慕淮顯然已經喪了理智,他怒而甩開尹誠的手,復又起奪過侍從手中的鍬子,毫不顧被勒出痕的雙手,面極度鷙地再度將那棺材填埋土。
容晞的墓碑是無字碑,慕淮對世了解甚,不知父母到底是誰,只知應是個孤。
侍從為容晞焚燒紙錢時,慕淮終于恢復了些許理智,他定定地看了那無字碑良久,尹誠這時問他:“殿下準備何時歸宮?”
慕淮聲音清寒,語氣恢復了平靜,回道:“政事堂的折子都堆疊山了,自是今夜便要歸宮。”
言罷,他振袖往駿馬走去,再不看那無字碑一眼。
挽韁馳馬時,慕淮見天際夕日將墜。
汴京遠郊大雪初霽,東風未歇,一派空塵曠遠之景。
景雖甚,可慕淮卻知,上天在他出生時,應該給了他會對子生出的。
可時至今日,這俱被生生斬斷。
他心中再也騰不出任何位置,留給除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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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章十一年,初夏。
蟬鳴啁啾之聲不絕如縷,武帝慕淮被這蟬聲擾了安睡,這夜戾氣極盛。
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為了讓武帝睡個好覺,便紛紛拿了網罩去粘蟬。
齊國一月前剛與北方的燕國結束了連年的惡戰。
燕國近年愈發強大,由手段雷霆的太后蕭氏把持朝政。
雙方戮戰數月,仍不分勝負。
齊國雖稍勝一籌,可在無止息地征戰中,兵士們早已失了銳利的士氣。
最后,齊燕之爭以燕國割讓三州之地告終。
齊軍返境雖是得勝而歸,卻也帶來了令武帝暴怒的沉重消息。
尹誠將軍竟是在歸返途中箭傷復發,暴斃亡,年僅三十五歲。
武帝在位十一年,治國功績斐然。
他還未稱帝時,便滅了小國縉國,近年又滅了東北的鄴國。
到如今他收復了燕國一部分的土地,可謂武功卓著。
他公正嚴明,雖然是至尊的皇帝,卻從不奢靡度日。
慕淮為政手腕強,朝中沒有戚族或權臣敢同他作對,齊國實乃中原強權大國。
可只有伺候慕淮的大太監才知道,這位雄才大略、殺伐果決的君主,年僅三十三歲,子骨卻因積年惡習變得孱弱不堪。
武帝剛登基時,便有個習慣,那便是一連數日都徹夜不睡,獨在乾元殿批折子到深夜,就好像是不需要睡眠。
每七日中,武帝會擇個日子,在下朝后睡到申時,起來后稍用些晚食,便繼續批折子。
如此濫用折損自己的壽元,慕淮終是把自己的弄壞弄垮。
前幾年他還驍勇善戰,可駕親征。
現下年歲剛過三十,便已病膏肓,終日要靠丹藥維系生存。
有外人不知武帝的作息,便猜測他如今這般,全是因為年輕時殺戮過重,才染上了惡疾。
可全齊境的百姓都知,當今圣上勵圖治,是難得的圣君。
是夜大太監從諸司折返,至殿外后,他屏著呼吸,小心地進了乾元殿。
武帝單手支頤在書案,臉泛烏青,神明顯不濟。
大太監不敢擾武帝安睡,便小心地將漆托中的躞蹀輕放在案,隨后向武帝拱手施禮,退出了殿外。
說來武帝本人很喜歡這個已經變舊的躞蹀,補了多次仍未將其丟棄,明明他是尊貴的帝王,比這躞蹀的配飾多了去了,卻對這躞蹀格外偏。
武帝孤僻乖戾,下朝回乾元殿后喜歡獨,不喜人打擾。
宮太監伺候時都是提前備好茶點,待慕淮喚他們時,才會萬分小心地進殿聽令。
當今圣上有很多可稱為怪異的行徑。
但最令人不解的是,武帝登基后,竟沒納任何妃子,自是也沒立皇后。
后宮中有位份的人只有太后翟氏和先帝的妃嬪公主們。
有人說,武帝只江山功業,不人。
亦有人說,武帝怕是個喜好男風的斷袖。
但他為何不納任何妃嬪,至今仍是雍熙宮中的未解之謎。
門下侍中程頌至乾元殿外時,慕淮已然清醒,便宣召程頌進殿。
明滅的燭火下,慕淮的神看著有些疲倦,他問向程頌,道:“嚴居胥的家眷可有收下朕的禮?”
程頌搖首,回道:“回陛下,嚴夫人不肯收。”
慕淮聽罷斂眸,他面上泛青,著病容,聽罷程頌此言,半晌方道:“不收,便不收罷。”
終是他對不起嚴居胥,近年他疑心甚重,聽信讒言。
而嚴居胥被封相國后權勢愈大,他便認為嚴居胥有不臣謀逆之心。
最終他得嚴居胥為表忠心而自盡,他妻室家人定是恨了他,卻礙于他是皇帝,不敢言半句不滿。
思及此,慕淮揮手,讓程頌退下。
他從案前站起,仰首看向了檻窗外清冷的月。
若不是他窮兵黷武,剛愎自用,讓尹誠強攻燕國,他也不會這麼年輕便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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