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姐兒手按住蘇皇后的手背：“姑母，婉知道。婉沒怪過姑母。您別說這麼多話，您歇歇吧？”

蘇皇后搖了搖頭：“我不中用啦。今兒好容易清醒這會子，你讓我說罷。”

“我進宮時，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進來就是做皇后，剛離家的閨，我懂什麼？吃了不知多虧。新婚的丈夫，最寵的是別人，溫淑妃比我貌癡，夏賢妃后有太后照應。我一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這后宮索著，你可知道，我掉了多次胎？四個……四個孩子，只留下華一個！你這胎，要仔細……溫氏子跋扈，沒心機的。咬人的狗不，越安靜和氣的，越不能信！太后要扶持娘家，我走后，定會勸皇上立夏氏為后。你是個聰明的，你知道怎麼抓住男人的心……你皇上立你，你做皇后！”

突然出手，地攥住福姐兒的指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抬起半個子，瞪著眼道：“你是我帶進宮來的！皇上瞧在我臉上準了你進宮！你有今天，是我蘇璇，我蘇璇福佑你！你做皇后，才能時時提醒他，提醒他記著我！十五年！十五年啊……我嫁給他十五年，做這皇后十五年！”

蘇皇后凄厲地傾訴著，痛哭著，用盡了全力氣，在一個令心復雜的人面前，訴說心底的不甘愿。

“分早盡了，是我執迷不悟，不愿相信罷了。那天晚上，他踢開我宮門，氣勢洶洶地質問我，是不是不想你懷有他的孩子。他疑心我害你，疑心我妒忌。除了那藥不是我下的，其他的指控，其實我也不委屈。福兒。”抬眼看著福姐兒，咬牙道：“我確實妒忌，確實恨你！”

蘇皇后捂著臉，悲傷地哭著。

“我求都求不來的寵，憑什麼你一進宮，他就毫不吝嗇地給了你？我也曾年輕貌過，我也曾單純沒心機。誰愿意做個令人厭惡的毒婦，誰愿意參與那些吃人的紛爭？憑什麼……憑什麼，你告訴我！”

蘇皇后哭得太厲害了，一口氣不上來，臉漲的通紅，猛然嗆了一下，就昏了過去。

張嬤嬤連忙請太醫進來——如今蘇皇后宮里頭就備著太醫，怕有什麼意外，一時一刻都不敢離去。

張嬤嬤打眼岳凌送福姐兒。

出了屋子，外頭冰天雪地。福姐兒心里沉甸甸的，難極了。

蘇皇后語無倫次的說了那麼多，又施恩，又托付，又說出了心底的恨和嫉妒。

人之將死，也顧不到那麼多了。福姐兒不怪。從前恨過，恨蘇皇后左右的人生，恨蘇皇后未曾當是個人。

可此刻，開始同。蘇皇后說的不錯，誰不曾鮮艷明過？是這深宮磨滅了人的本，是貪婪改變了人的意志。

福姐兒沉浸在兔死狐悲的心緒中，扶著曼瑤的手緩緩走在夾道上。未曾察覺后一道目如電似火，很不等將的背景灼燒出一個來。

遠，華公主穿著單一面哭一面朝這邊趕來。顧不上譏諷為難福姐兒了，恐懼、悲傷，就要失去了親生母親。

蘇皇后的大限到了。

太醫原本推斷能堅持到明年夏天，可蘇皇后的大限之日，足足提前了半年。

坤和宮里里外外都是哭聲。

太醫們跪一排，候在廊外。

藥石無靈，救不回了。

蘇皇后吊著最后一口氣，等著生命中那個最重要的、唯一的男人來見與話別。

趙譽在紛飛的雪片中疾步走來。院中跪著的人讓出一條道。

福姐兒遠遠瞥見他的背影，高大巍峨如山，冷酷威嚴如如霜，清峻奪人如玉。

他是這后宮中所有子的意中人。

趙譽走殿，揚揚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趙譽湊近床沿，喊“梓”。

蘇皇后的眼淚從眼角落，拼著力氣仰起頭，癡癡地看著他，“皇上。”

趙譽答應一聲，湊近了，替蘇皇后了眼淚。

“梓，你還有什麼心愿，朕替你達。”

蘇皇后輕輕笑了下，眼淚不絕地落下來。

“皇上，您能親親璇兒麼……”

趙譽怔了下，俯下來，湊近。

蘇皇后別過臉，苦笑道：“妾、妾說笑罷了。皇上，莫過了病氣……”

趙譽嘆了聲，手握住了蘇皇后沒一溫度的手。

“皇上，妾只有華一個。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文淵閣大學士孟麟有一子，今年剛剛及冠，妾打聽過，為人勤自制，從不招惹紅……妾想，妾想把華許給他……”

趙譽沒有猶豫地點了頭：“好。梓，朕準了。”

“妾邊的人，董冰家里還有親眷，等妾去了，皇上可否放回鄉，還自由，讓去嫁人吧……岳凌、岳凌傾慕皇上……許多許多年了，妾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道……妾想，跟著華，去孟家吧。張嬤嬤、秋霜、紫霞……都跟著華……行不行，行不行皇上？”

趙譽道：“準，都依你。”

蘇皇后長長地嘆息一聲，好像堆積在心里的所有事都有了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