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訣這輩子都不敢和別人提起那段過往,因為他的手中,同樣有幽州士兵的鮮。
尤其是沈聿,這個名字曾是他初到幽州時的噩夢。
他現在的位置是搶來的。
蕭錚和劉皇後設計讓沈聿走投無路,被滿門抄斬之事,他也是參與者其一。
那時他還隻是蕭錚的一個副手,沈聿死後,他便接管沈聿的幽州軍,接著便是燕雲鐵騎。
一開始,燕雲鐵騎並不聽令於他,直到蕭錚殺儆猴,才讓他們勉為其難為裴訣部下。
數年過後,燕雲鐵騎裏的老將死的死,殘的殘,有一些是他們的後代,繼承父輩的燕雲重甲。
裴訣一度認為,燕雲鐵騎換了新的人,一定沒有人知道當年事的真相,也不會有人再提起,果不其然,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人說起過沈聿。
先帝駕崩,劉皇後被李炔囚,誣陷沈聿一事,早已沒有人能做主,這就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可是現在有一個年輕人突然說起沈聿,裴訣登時心生戒備,結合副將袁山曾告知的消息,立刻就明白眼前的年輕人是誰。
“沈濟川。”裴訣咬牙切齒道,“沒想到你沒死。”
裴雍徹底懵了,他看著裴訣問,“爹,沈濟川不是沈聿的嫡子嗎?”
末了,他猛地扭頭去看沈念,對方麵冷峻,沒有分給他一點目。
沈濟川的名字從裴訣口中說出來的瞬間,沒有人看見他後的燕雲鐵騎中,有人神微。
沈念麵肅冷:“裴將軍,你與靖安侯為奪北境軍權,偽造鎮北將軍與匈奴人勾結的證據,著我父親在大理寺按下手印,至我沈家滿門抄斬,你們一定想不到,沈濟川沒死,並且,就在你的麵前。”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裴訣和蕭錚做的事盡數揭,燕雲鐵騎中已經開始有人躁起來。
他們有些是老將的後代,也聽說過沈聿的風姿,對沈聿一直都心懷敬重,其中也有跟著沈聿征戰,沒有被皇帝刺死的老將。
沈聿的事雖然塵埃落定,但一直是他們心中的一刺。
他們本不信沈聿會做出那種事,然而他們無法為沈聿找證據,為了活下來,他們也隻能臣服於裴訣。
然而現在沈念說出真相後,眾人心中都洶湧著濃濃的恨意,甚至有人的眼角迸出了眼淚。
那是替沈聿到不公,他的兒子這麽多年一直在為他洗冤屈而油然而生的激緒。
甚至有人以為是老天開眼了。
裴訣頭滾,卻說不出話來。
他做過的罪行被沈念毫無顧忌的在部下麵前揭,讓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見裴訣不答話,裴雍焦急又問:“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裴訣現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裴雍,當年和蕭錚合謀時,裴雍還隻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對父親當上大將軍之事,除了欽佩,便是滿滿的自豪。
現在若是告知他,他父親的位置是搶來的,裴雍定會無比失,甚至有可能直接倒戈。
因為裴雍雖然是他的親兒子,但是脾上與他卻有著很大的差別。
裴雍從小就嫉惡如仇,見不得欺淩弱小,長大後,雖然領兵之道上有所欠缺,然一直未改赤子之心,行的都是明磊落之事。
裴雍的眼睛都紅了,裴訣見不得他那般銳利的眼神,忙別過視線去。
胡衛突然開口道:“小裴將軍,你爹都不敢看你了,你覺得此事還有假?”
裴雍瞪大眼睛,裴訣在他心中偉岸的影漸漸崩塌。
他可以接直麵的權力相爭,但絕對無法接背後捅人刀子,誣蔑一人德行的行徑。
那可是沈聿啊,與昭親王並濟大戰神之人!
突然,裴訣後有人高聲說道:“你說你是沈將軍嫡子,可有證據?”
裴訣驟然仿佛被針紮了一般,絕不可讓沈念拿出玄天令。
玄天令一出,他手中破風令便是一塊廢鐵!
“烽火誰能平,沈家燕雲騎!”沈念從懷中拿出一幅畫卷,住一角往下一抖,畫卷呼啦啦的展開,“這是百川書院唐院長親繪的《燕雲鐵騎風雲繪》,若有疑者,可自行上來查看。”
唐度生與沈聿深厚,這是當年所有燕雲鐵騎都知道的事。
燕雲鐵騎立之初,隻有九個人,唐度生也就繪了九個人,其中八個人是燕雲鐵騎副將,與沈聿有著相當的地位。
裴訣驟然出聲:“你胡說!此風雲繪早在沈府的一場大火中被燒了,你手中的,是假的!”
他心如擂鼓,攔下後部下,勒令不準任何人上前。
然而燕雲鐵騎可不是隻會聽從軍令的部隊,他們有自己的判斷,誰都攔不住。
已經有人策馬上前,接過沈念手中的畫卷。
畫卷上的九個人,在燕山腳下的大草原縱馬馳騁,重甲披,風姿綽綽。
遠山巒如水墨畫映襯著這九個人的姿,猶如逆風前行的箭矢。
拿著畫卷的那人盯著畫上其中一人的臉,“這是我爹。”
此言一出,所有曾是老將部下的人都上來看,其中有八個人在畫上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那時沈念也隻有幾歲,絕對記不住這九個人的麵貌,又何來是假的這一說?
證據確鑿,裴訣再也沉不住氣,長刀直指沈念:“他們絕對不會聽你的。”
沈念勾淺笑,從腰上扯下玄天令,高舉手臂,“燕雲玄天令在此,敕!重甲殺敵!”
此言一出,其餘還在觀的騎兵都神一震。
這是沈聿所創的集結號令!
裴雍已經看呆了,他盯著馬背上的沈念,那一瞬間,對方的裏好像被注了另一個靈魂,連帶著他也渾難以克製的抖起來。
那是沈聿的靈魂在怒吼,是沈家英烈在憤怒!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句:“殺裴賊!為鎮北將軍報仇!”
“殺裴賊!為鎮北將軍報仇!”
一時間,重甲聲震撼天地。
裴訣大驚,調轉馬首回看,所有騎兵都怒目而視。
那種裹挾著殺氣和迫的威嚴,讓所有人都軀一震。
裴訣知道今日必有一場死戰,當下策馬往另一邊逃走。
裴雍愣在原地,緩緩喚了一聲:“爹?”
裴訣聽到呼喚,回過頭來看他。
裴雍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眼中淨是破碎的淚。
他的父親,為了逃命,轉就跑了,丟下他一人在別人的手中當人質。
裴雍腦中嗡嗡作響,他沒想到裴訣會做出這種決定。
他可以為裴訣死,誰料卻落得個被父親拋棄的下場。
沈念垂眸看了他一眼,朝赫連鴻道:“讓他上馬。”
赫連鴻手中鐵槊削去他雙手的繩索,為他留的戰馬已經停在他的邊。
這是沈念在給他選擇的機會。
要麽騎馬離開,要麽和他一同追過去。
裴訣在拚命往幽州城中趕去,後三千重甲,以及沈念和胡衛引領的數萬昭親王士兵追在後麵。
守城的袁山見得平原上的一幕,嚇得半晌都回不過神。
裴訣與他們的距離太近了,現在退守城中本來不及,很有可能被直接攻進城中,隻能出城迎戰。
袁山帶兵出城接應裴訣,卻見燕雲鐵騎不再往前,退到了沈念後。
“將軍!”袁山目驚駭,很快便反應過來現在的狀況。
燕雲鐵騎認沈不認裴了!
兩軍對峙,裴訣盯著最前麵的沈念。
他自知難逃一死,但絕不會降!
遠,裴雍依舊站在原地著前麵殺過去的士兵。
他的父親與臣為伍,陷害一國忠將,拋下他返回城中,不顧他的死活。
裴雍抬手按在邊戰馬的馬背上,驟然翻上馬,策馬疾奔,朝著反方向去了。
他無法親眼看著裴訣死,他選擇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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