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當監工倒是其次,但丟了分到手里的工錢卻是萬萬不能夠的!于是穆清葭的話落后,高老漢眼看小山子真的要往外頭跑,心中一慌,再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就慘了一聲,兩眼一翻,當場綿綿地摔向了地上。
這種表演方式,倒像極了曜王府里那日日裝得弱柳扶風的那位。
覃榆看得不由牙疼。
可偏偏們都還沒說什麼,遠正朝這兒跑過來的一個瘦的男人見到躺在了地上的高老漢,神一愕,驚惶地大了一聲:“爹!”踩著一路泥濘奔過來扶起了裝昏迷的老頭。
“爹!爹你怎麼了!你醒醒!”
男人用力搖晃著不省人事的高老漢,語氣作之張急促,看得人不由一把汗。
“你們!”男人惡狠狠地環視一圈,最終將詛咒般的目定在穆清葭的臉上,“你們竟敢仗著人多就欺負我爹!他都已經快七十歲了!即便是一人之下的王爺,金尊玉貴的王妃,難道就可以這樣仗勢欺人嗎!我們大鄴究竟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高梓良,話可不能隨便說!”
眾人都被這上來就噼里啪啦的一通大逆不道之言驚呆了。
其中一人解釋道:“我們可沒有一個人對你爹啊,他明明就是自己突然說暈就暈了,不信你可以看看他上有沒有傷。”
“就是就是,你爹大中午喝了一斤酒,保不齊是喝出病來了,跟我們可沒有關系。”
“可不是!他突然‘嘭’一下就栽倒了,還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呢!”
眾人各執一詞,越說越怪氣,聽得那正半死不活躺在兒子懷里裝昏迷的老頭差點氣醒過來。
李菁也不高興,繃著小臉:“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敢罵我嬸嬸,快跟我嬸嬸道歉!”
高梓良可不認識什麼遠在天邊的京城李將軍家的小兒子,被大伙一通圍訐正愁找不到目標反擊,此時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孩都敢這麼頤指氣使,當即怒道:“誰認識你嬸嬸?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小鬼,還不滾開!”
該說不說,穆清葭看起來雖然好脾氣,但心倒是還沒寬廣到能撐船——尤其還十分護短。
于是高梓良的話音都還沒落,眾人便見那端坐在凳子上的曜王妃娘娘忽然臉一沉,一截短鞭從腰間落手,狠狠一鞭就在了高梓良的臉上。
正正好打中他的一張利,紫紅的鞭痕瞬間腫起老高。
高梓良嚎出凄厲一嗓子,聽得在場眾人皆是雙一,連帶那拉著馬車站得遠遠的馬夫都沒忍住了冷汗。
他看著此時正握在穆清葭手里的趕車用的鞭子——也不知道等下還能不能用它來繼續驅馬。
“你敢打我?!”
覃榆聞言冷笑一聲:“可笑,小小鄉民竟然如此狂悖無禮,我們王妃想打便打,難道打你之前還要征得你的同意?”
穆清葭手一抖,將短鞭收回掌心,居高臨下睨著跪在地上捂著傷痕的高梓良:“這一鞭子是打你口出穢語。你若不服氣,盡可以試試再多罵幾句,看看本王妃還會不會繼續你。”
“你!”
高梓良的眼里都快要噴出火來。
他的家人比他晚到一步,剛來就見識到穆清葭這面無表的一鞭子,心中多也是一怵。
這兩一男圍攏到高老漢和高梓良邊,其中模樣像是高梓良媳婦兒的那婦人憤憤道:“堂堂曜王妃,怎可以這般以權人?果然他們說得沒錯,你們當的都沒有一個好東西,越是大就越要作惡,仗著天高皇帝遠就欺百姓!”
“放肆!”覃榆怒斥了一聲。“我們王爺與王妃為了來賑災,從京城到衍州的這一路風餐宿晝夜都不敢多歇,如今更是為了助你們重建家園殫竭慮,日日都只睡三四個時辰!就這樣為了你們奔波勞碌,你們竟也敢張口就污蔑攀咬?”
“自己心底骯臟的人,看誰都覺得懷著鬼胎!在你們這樣的腌臜門戶眼里,這世上還有什麼清好?恐怕即便千古明君來到你們面前,滿足不了你一家的私,也得落個昏庸刻薄的罵名!”
覃榆越想越氣,再看看周圍這污糟的環境和這群唯唯諾諾的人,越發替自家王妃不值:“明明是你們在這兒做足了潑皮無賴的姿態,我們王妃主持公道,倒了我們仗著權勢欺平民了?怎麼?難道當了就必須得忍你們的隨意謾罵,難道就不能生氣不能反擊嗎?”
“你們還敢要王法?我倒想問問,這衍州究竟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覃榆一口氣斥了一大通,聲音清昶緒高,又字字誅心,聽得在場眾百姓不由都有些汗。
也不怪覃榆要罵,在他們的心里,其實多多都有過與高家這幾人同樣的想法。
無論是穆清葭斥責馬彪也好,還是置高老漢也好,抑或是言語中提點他們所有人也好,他們一邊知道句句在理,一邊又忍不住會到不忿。
因為穆清葭同他們是不一樣的,因為是有權勢的那一方,他們的地位始終是不對等的。所以他們天然地畏懼這份權勢,也天然地就不信任這份權勢,以至于哪怕對方只出了一點細微的瑕疵,他們也會不由自主地將之無限放大。
他們心里想:要打就打,要罵就罵,這可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只要行為跟權力織在了一起,那麼仿佛對的也了錯的。
實在矛盾。
可百姓們到底是希這世上的都是清廉公正的好的,所以被覃榆揭穿了心底的想法時,他們便都有些無地自容。
有人走上前去拉走了高梓良的媳婦兒:“高嫂子,這話可不興說。你們趕給王妃娘娘賠個不是,帶著大叔回去吧,啊。”
然而高家卻不依。高梓良的妹妹一把撇開了那過來相勸的大嫂,昂首地瞪著穆清葭:“我們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就因為你是王妃嗎?”
穆清葭覺得話里有話:“瞧你的模樣,像是有什麼說法。”
“自然有說法!”高梓良的媳婦兒往前沖了一步,又懼于穆清葭拿在手里把玩的鞭子,重新退回去了些,可氣勢卻依舊足。
“即便你是王妃,我們也不怕你!你們背地里干的那些勾當,我們都已經知道了!你,還有你們那個王爺,就跟杜衡那狗一樣,打著賑災之名搜刮民脂民膏,我都從他們那里聽到了!你們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們?”穆清葭抓住了話中重點。的眉梢一,“哪個‘他們’?”
“還能是哪個他們!”高梓良的兒子怒氣沖沖嚷道,“咱們衍州的四大富戶,柯茅白寧四家!柯家前兩日已經給你們送去了好幾箱的銀子,其他三家也正在準備,都是要私下送給曜王的!”
高梓良的兒子在茅家做工,昨天一早路過窗戶底下,清清楚楚聽到里頭茅通正吩咐管家,從賬房里支出三萬兩銀子來,要送去給曜王殿下。還悄悄地去送,不要跟白家與寧家的撞到了,也不要讓別人看到了。
就這,除了是私下行賄之外,還有什麼是遮遮掩掩不能被人看到的?分明就是這位曜王爺表面上裝得清正廉明,背地里獅子大開口!來了一趟衍州,竟然一次就要貪走數萬兩銀子!這都是多年來從他們衍州百姓上吸的啊!
穆清葭聽完神一變。
的眼睛稍稍瞇起:“荒唐。柯家送來的五千兩文銀,是那日于公堂之上允諾資助賑災一事的資金,盡數皆已被添了朝廷的賑災銀兩之中,每一筆支出都有戶部蔡大人做了記錄。王爺何曾收到過他們私下的饋贈?”
馬彪也皺著眉頭道:“當日我與許多鄉親都在現場,親耳聽到柯譯說要資助,王爺當場便讓蔡大人了賬,哪兒有多收過什麼?”
眾人隨之附和:是啊是啊,我們也都聽到了。
然而高家的人已經先為主地給穆清葭他們定完了罪,背后都不知道已經罵了他們多回,怎麼還會相信穆清葭的說辭?
而馬彪就更不可信了。他如今得了勢,淪為了曜王的走狗,自然要偏幫主家了!
于是高梓良的兒子啐了一聲,高聲罵道:“都是放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當然不會承認了!那你敢打開庫房讓我們看嗎?敢讓我們去核實究竟有沒有嗎?”
本來百姓們都是不信的,但沒奈何高家這四人臉上憤怒憎恨的表實在不像是裝的,于是剛剛吹往穆清葭的風向悄悄地又變了回去。
眾人的神都遲疑起來。
眼看形不對,覃榆遠遠地跟馬夫使了個眼,讓他趕去人來。
馬夫得令,連車也顧不得駕了,拔就往最近的駐防軍臨時駐點跑。
穆清葭面無表地回視著高老漢一家。
已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雙手微攏著,清清朗朗,不忙不慌,站得如松如竹。
“庫房重地,放著此次賑災所有的口糧和銀兩,豈是隨便什麼人想進去看就能進去看的?倘若因你們進去了一趟而了什麼,難道你們一家還能賠給全城百姓嗎?”
“你說柯茅白寧四家向王爺行賄了,我倒是想問,你見過哪個行賄能行得這麼明目張膽,一大箱一大箱地將銀子運過來,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里面裝的是錢嗎?”
“他們一邊送錢送得這般高調,一邊又叮囑下人要送得靜悄悄,你們一個個難道都不覺得,這前后的做派矛盾得很嗎?”
穆清葭的話有理有據,確實讓高老漢一家的臉猶豫了一瞬。
可也就是一瞬罷了。
一個人要在別人心中建立起信任需要花費許多的時間,可信任一旦遭到瓦解,只消吹一口氣就能完全倒塌。
尤其是衍州的這些百姓——不僅僅只是高老漢一家,他們已經年復一年地經著貪和州霸們的迫,本就已經對朝廷、對所有的員都失去了信心。
哪怕對方是清查了鹽務,砍掉了無數貪惡霸腦袋的曜王殿下。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表面上裝得高風亮節,故意蒙蔽全城百姓的雙眼,這才好方便私下里賄。”高梓良兒子冷哼道,“我們不信你的鬼話!你若不讓我們自己去看,那就是心里有鬼,就是收了他們的好!”
高梓良的妹妹也不知什麼時候在手里了一塊石頭,此時猛地朝穆清葭扔了過去,高聲罵道:“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狗!活該下十八層地獄!”
永遠無法忘記自己那六十多歲的老娘,因為聽信了寧家藥鋪的鬼話,在沒有糧食的況下日日吃一顆那據說能扛的藥丸,生生將自己吃出了癔癥,一腳踩進結了冰的池塘里面淹死了。
柯茅白寧四家的錢財混著的都是他們衍州百姓的淚啊,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穆清葭沒有防備,這記石頭不偏不倚正打中了的額頭,疼得倒一口涼氣。
“王妃!”覃榆慌地扶住穆清葭,將擋道了自己后,“你們怎麼敢對王妃手!”
穆清葭捂了一下額角,手心里沾了淡淡一層印。
李菁雖還是個孩子,但武將家里出來的人,自小聽得最多的就是忠君國守護至親至之人的話。他如今又得穆清葭教授功夫鞭法,平添了許多的俠義膽氣。
此時見自己敬的嬸嬸辱,他哪兒肯作罷?當即了穆清葭手里的鞭子就朝高梓良的妹妹揮去:“你敢打我嬸嬸,我打死你!”
高梓良還扶著越發不敢醒過來的高老漢,他媳婦兒和兒子卻忙去擋李菁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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