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蒼扛著李菁一路飛奔,從東城門殺了守軍后出城不久就改道向北而去。恪州界石旁已經備好了一匹馬,沐蒼將李菁扔到馬背上后翻而上,就此揚鞭狂奔。
他已經接到泣朱傳來的消息,得知司空鶴此刻正往恪州而來。他此行沒有提前向司空鶴匯報,直接奉周瑾淮的旨意前往恪州設伏暗殺周瑾寒和穆清葭,已經是犯了司空鶴的大忌了。
周瑾淮的意思是一定要穆清葭死的。
沐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在這位皇帝陛下的心里,穆清葭的生死竟然比野心昭然的曜王周瑾寒更加重要。但他知道此次他沒有一擊完任務,回到京城必然無法向周瑾淮差,若是同時再徹底失信于司空鶴,那麼等待他的將只剩下一個死字。
所以沐蒼才會綁走李菁。
這個被穆清葭從掖廷救出去的小罪奴很招周瑾寒喜歡,有李菁在手,不失為一個要挾周瑾寒的籌碼。只要將李菁給司空鶴,那麼大小也算是一功,沐蒼在賭,或許還能在司空鶴手下得到一個折罪的機會。
只要還有希,那一切都不算糟糕。
然而沐蒼卻沒想到,自從上次在衍州熊記燒餅鋪里遇險過后,李菁就被教授了許多防的法子,楚云遏還制了一些奇怪的香囊讓他攜帶。此時一路顛簸,在口的香囊里藥香散出來,李菁就被顛醒了。
小小的孩子在注意到自己正俯趴在馬背上的時候心下一慌就想掙扎,但轉念便記起了穆清葭和王鳴一他們的教導。
他思考著,抓走他的這個蝙蝠一樣的鬼面人很厲害,現在他們又坐在馬上飛快地跑,他要直接逃肯定是逃不掉的,要找到機會才行。
李菁悄悄睜開眼瞟了一下旁的黑面人。
他的注意力都在前面,似乎沒有發現自己醒了。
想到這里,李菁從袖中掏出了僅剩的幾個小摔炮,就像抓著他唯一的武一般。然后他找準時機,在馬兒拐過彎道的那一刻用力將摔炮扔了出去。
王鳴一他們在給李菁做這些炮仗的時候,為了顯得氣勢足,特地將炸時的威力加大了的。一個摔炮炸開時的聲音就已經很大了,幾個一起炸開,效果簡直堪稱驚雷。
炮仗撞擊在石壁上后反彈炸開,在闃寂深夜發出了驚天一般的巨響。
這驟然出現的聲音對人類而言或許還在能接的范圍,但下急速奔跑的馬兒卻一下了驚。
隨著一聲長嘶,馬兒高高揚起了前蹄,不控地狂顛起來。沐蒼一時拉它不住,人都差點被甩出去。而李菁就趁著這個時候被自然地顛落了馬下,整個人順勢往旁邊野地里一滾,就拼命地跑走了。
野地里野草長得比人還高,他被沒在了里面,黑燈瞎火,一時都讓人找不見他在哪兒。
其實這一摔,李菁上有不摔傷傷,但前面在掖廷里遭了許多非人的罪,此刻這些小傷比起來簡直就是雨,完全沒有影響到他逃跑的速度。
武將家族出來的孩子天生著機靈勁,還知道要聲東擊西。上還有一盒劃炮,他跑一段路就劃一個往反方向扔,在野草地里跟轉著圈躲沐蒼的追擊。
“狗崽子!”沐蒼暗恨道。
他沒想到自己為欽天殿四大主司之一,竟然有一天會被一個小鬼折騰得團團轉。
沐蒼自然看出李菁的意圖了。
這片寬廣的野草地是他最后的防之所了,他想在這里消耗時間,撐到周瑾寒他們趕來救他的那個時候。而他時不時地扔一個炮仗,目的也正在于此。一方面制造出干擾,一方面也將它當了一個信號。
沐蒼拳站在原地,冷笑評價了句:“到底是被曜王夫婦看中的孩子,有些小聰明。”
風吹野草。
沐蒼冷靜了一些,沒再盲目地被李菁牽著鼻子走。他屏息閉上了眼,將注意力盡數放在了聽覺上。
孩子終歸是孩子,力是無法與年人相比的。這麼長時間折騰下來,連他都有些累了,更何況李菁?
李菁想用炮仗炸響的靜迷沐蒼,卻沒反應過來他自己在野草地里跑了許久,呼吸早已沉重不堪。即便他安靜地在地里蹲了下來,可呼哧呼哧地著氣,于一個高手而言依舊還是一個明顯的目標。
于是就在沐蒼屏氣凝神后不久,他就捕捉到了那沒在野草叢中的呼吸的靜。
沐蒼睜開眼開,低道一聲:“找到你了。”
下一刻,他便急速往前掠去,右手如鷹爪似的抓向了李菁的面門。
看著沐蒼屈爪破風而來,李菁驚愕地瞪大了眼。
哪怕再勇敢,李菁到底只是個孩子。眼看沐蒼發現了他,他再忍不住心的恐懼哭喊起來:“救命!嬸嬸,王叔叔,救命!”
“救命?”沐蒼一把扼住了李菁的脖子,一個飛掠便出了野草地。他將他按在嶙峋的石壁上,看著他手腳無力地撲騰,就像是在欣賞一只大火之中被囚在籠里的麻雀一樣。“此時此刻他們多半還在恪州城里打轉。哪怕已經出城追來,這麼短的時間之也不可能趕到救你。”
“你這個壞人!”李菁憤怒的小一般瞪著沐蒼喊道,“我嬸嬸不會放過你的!”
“你嬸嬸?穆清葭麼?”沐蒼嗤了一聲。因臉上套著鬼面,李菁看不見他的表,只聽到了他語氣中的不屑,“一個叛徒,如今自都難保了,還有什麼能力不放過我?”
“我嬸嬸很厲害,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李菁尖聲喊著想要去打沐蒼,可惜與沐蒼一比,他的手腳太短,本傷不到對方分毫。
小孩被激起了膽氣,腦子一熱,手中最后一個劃炮猛地朝沐蒼臉上扔了過去。
沐蒼沒有防備,抬手一掌將炮仗拍開的瞬間,手心也被炸出了一個。從燒焦的皮里流出來,灼熱的疼痛讓沐蒼不由想起了清除手臂上倒蝙蝠刺青的那一天。
那種屈辱與不甘深深縈繞在他的心里,此刻被激發了出來,讓沐蒼掐著李菁脖子的手驟然收。
他發狠地劈頭蓋臉地往李菁腦袋上摜了幾掌,直將人打得口鼻鮮直流,轉手擰住李菁的手臂將他扔在了地上,抬腳踩中了他的后背。
劇痛讓李菁哭喊出聲:“啊——嗚嗚……”
沐蒼腳踩李菁背脊,手還扭著他的手臂,吼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像他們一樣看不起我!”
司空鶴將他當低等的螻蟻,只因為自己看不順眼,就讓他將手臂上文的代表祥瑞福澤的倒蝙蝠圖案理掉;
敬玄也視他為無用的弱者,就因為功夫高,所以幾次三番從他手中搶走了功勞,輕易地抹殺了他為此付出的努力;
連那個孔越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過就是個從西北大營里退下來的殘將而已,手中連實權都沒有,就仗著一道押運賑災資的旨意和一支幾百人的兵,竟也敢自命清高,諷刺他為人謀而不忠?他倒要看看,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地為那疑心極重的皇帝效力,孔越最后能落得多好!
沐蒼目鷙,越發用力地扭了一扭李菁的胳膊。“小兔崽子,膽子這麼大,你以為我不敢對你手麼?”
“你既然一心作死,那我就全你。反正只要留你一口氣在就行,哪怕斷了手腳,也一樣可以為要挾周瑾寒的籌碼。”
話說著沐蒼左手一并一揚,一長鋼針就出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眼神一寒,翻手就將鋼針往李菁上臂骨中釘進去!
“沐蒼住手!”
后傳來一道聲。
鵝卵石擊中鋼釘,將它打偏了方向,劃過李菁的耳廓釘在了地面上。
泣朱劈掌襲向沐蒼面門,將他退一步后拎住李菁的后領拉至自己后。跟沐蒼使了個眼,低聲音提醒:“冷靜點,主上來了。”
沐蒼正是怒火即將焚毀理智的當口,被泣朱擋下了一擊后越發目兇。然而他才剛重新祭出鋼針想向面前的同伴攻去,就聽到泣朱說的那句“主上來了”。
沐蒼神驀地一怔,還沒有反應,轔轔車聲就已經由遠及近到了后。
敬玄坐在馬車前,戴著斗笠抱著劍。斗笠邊沿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
而馬車門始終靜靜地關閉著,夜中,出無形的迫來。
沐蒼悚然一驚,忙不迭揭下遮臉的鬼面,猛地屈膝跪了下去:“屬下參見主上!”
車廂里沒有傳來一回應,只有拉車的馬兒焦躁地踱了踱蹄。
豆大的汗珠從沐蒼額頭落下來。
他加大了聲音,重新再喊了一遍:“屬下沐蒼,參見主上!”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主上。”無無緒的一句話從馬車里傳出來。
即便隔著門板,沐蒼仿佛都能想象出來司空鶴說這句話時的神——眼睫微斂,不悲不喜,卻非慈眉善目的佛,而是對眾生苦相無于衷的魔。
“主上恕罪!”
一個響亮的頭磕在了地上。
斗笠之下,敬玄的眼簾一抬。
隨即,勁瘦白皙的一只手探出窗外,手指微微勾了一下。坐在馬車里的人開口道:“把人帶過來。”
雖然沒有言明,但沐蒼卻從中聽出了一緩和的跡象。
他連忙爬起來,將李菁從泣朱后一把拉過,小心翼翼送到了馬車旁邊:“主上。”
司空鶴稍稍掀著窗簾,暗的簾子里,出仙人冰玉骨的半邊臉。司空鶴淡漠的眸子在噎不止的小孩上掠過,無甚表道了一句:“帶走吧。”
這就是認可了沐蒼的做法了。
沐蒼大喜過,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這才覺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又有了重量。
“多謝主上!”
“嗯。”
司空鶴應了一聲,將厚實的簾子又放下了。
敬玄驅了馬,調轉方向朝來路而去。
不知為何,泣朱看著馬車掉頭,總覺得今日之事還有些矛盾的地方。
主上特地從霽州改道往恪州來,僅僅只是為了帶回沐蒼嗎?還是他的目的原便是這個從掖廷出來的小罪奴?可這小罪奴上難道藏著什麼重要的嗎,竟值得堂堂大鄴國師千里迢迢親自跑一趟?
然而沐蒼明顯就沒有泣朱想的那麼多。
他見司空鶴的馬車走了,拎著李菁回來騎馬,看到泣朱若有所思的神還催促了一聲:“愣著做什麼?主上已經要回去了。”
“我不走我不走!”李菁掙扎起來,“壞人!放開我!放開我!”
“小兔崽——”
沐蒼見狀又是一個大耳刮子朝李菁扇了過去。
卻在半途被泣朱擋住了。
泣朱抓著他的手腕:“沐蒼,你覺不覺得……”
沐蒼煩躁地甩開了的手:“什麼?”
泣朱搖搖頭,目追隨司空鶴的馬車遠去:“罷了,沒什麼。”
“神神叨叨。”沐蒼低嗤了聲,封住了李菁的道將他帶上馬背,“駕。”
泣朱下了心中疑慮,翻上馬背后跟了上去。
然而他們還沒有跑出多久,后就有急促的馬蹄聲追了上來。
“爾等蟊賊,還不速速將人放下!”
隨著一記凌厲的聲響起,暗破風從背后襲來。
沐蒼和泣朱眼神一厲,俯躲閃的同時亮出手中兵,將朝他們飛來的兩只飛鏢“叮叮”打偏了方向。
后追兵的氣息已經近在耳后,沐蒼將李菁往泣朱馬背上一丟:“你先走!”回一踏馬背便迎戰上了后的紅子。
劍反著月舞出一片炫目的劍花,鋼針與劍刃相接的聲音“叮叮當當”不絕于耳。
然而堂堂大鄴第一帥一刀一劍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功力豈是一個欽天殿小小主司能比?才不過三十招,沐蒼口便被周若白一腳踢中,整個人猛地撞在了石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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