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在走之前教穆清葭喂了一回。
都說當母親的不容易,連打仗很靈的長公主殿下在一旁看著喂的場面,都沒忍住皺起了眉頭,覺得那個被穆清葭抱在懷里的小小的嬰兒像只兇猛又恐怖的野。
周若白看得起了一皮疙瘩,不慶幸自己早已決定將這一生都奉獻給保家衛國的榮事業,放棄兒長,杜絕為人妻為人母的可能了。
在有勇氣為一個母親這一點上,周若白就不得不承認,穆清葭確實比自己厲害,不止一星半點。
孩子吃飽后又睡著了。
也可能是在穆清葭肚子里的時候,他隨著自己的這位娘親太奔波太勞累了,以至于穆清葭雖然艱難地讓他降生到了世上,他卻比其他新生嬰兒更加嗜睡,像是要把從前沒睡的那些時間全補起來一樣。
生產后留下的疼痛襲上來,穆清葭很累卻睡不著,便只仰靠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周若白說話,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別看火軍里的子都是一群打仗的好手,就以為們琴棋書畫紅刺繡樣樣不通,實際上們基本十項全能。
因眼下這個是火軍中誕下的第一個孩子,大營里的人早早地就備好了禮,小鞋子小服小玩,十歲之前都不用添置新的了。
穆清葭看著,不免嘆了一聲:“我覺得我的孩子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了,有這麼多的姨母疼他。”
“是啊。”曲晴提起了一件繡著大頭老虎的紅小肚兜,笑答:“還不僅僅是姨母,早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有十幾個人來我這里報名,說要給孩子當干娘呢!”
周若白聞言一挑眼:“就十幾個?你自己不算?”
曲晴被自家長公主毫不留地揭穿,面上不由訕訕,干笑兩聲:“哈哈,是,還有我,我是第一個。”
說完后又朝穆清葭的床邊走過去,掩著小聲道:“其實長公主才是第一個提出要當干娘的……”
周若白背對著,冷冷回了句:“耳朵沒聾,聽得見。”
曲晴著脖子攤了攤手。
穆清葭看得發笑。
垂眸看著躺在邊的孩子,目,用指背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
“真神奇。”不無慨地說道,“這竟然就是與我脈相連了十個月的小東西。你們說他就這麼小小的的一個,怎麼就能厲害到隨我在刀山火海里地折騰呢?”
“你也知道是刀山火海了?”周若白負手站起來,也再次在小嬰兒的臉頰上了一下啊。眉峰一挑,道:“知道肚子里還有這麼個小生命,你當時也敢縱往深淵里頭跳?如今才知道后怕,晚了。”
周若白著眼下這個小小的人兒,從他左臉到右臉:“等到這孩子長大,可得好好跟他說上一說,他娘當年是如何折騰他的。”
曲晴看著自家長公主一邊板著臉訓人,一邊又手欠地玩小孩的模樣,不由覺得眼睛賊疼——頭也疼。
這副模樣要是讓外人看到了,可不得敗壞他們“大鄴戰神”的威名。
穆清葭倒是沒阻止周若白,只就的話沉默了半晌,隨后淺笑回道:“當時也是沒辦法啊,倘若不那樣,我又如何能夠功地從京城逃離,遠離紛爭,得到如今的清凈呢?”
“況且我那時候……腦袋也確實不太清醒。如今回想起來,著實膽戰心驚。”
“雖然不太清醒,但知道提前向本公主求助,倒也不算沒救。”周若白接話道,“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那深淵底下有個溶,還確信本公主能找得到那里去?”
說到這里,曲晴也認真地向穆清葭看來。
想到那時接到穆清葭傳來的求助信,們幾個人按照周若白的指示一路飛馳去到尸山里布置下機關,再將從深淵上頭墜落下來的穆清葭接住之后悄無聲息地帶走,曲晴至今都仍舊會冒出迫的冷汗來。
那日的經歷真可以說得上是九死一生了,即便們在下面布置了一張網,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穆清葭也差點就一尸兩命。
若非在西南待得久了,回京的時候們帶了幾只救命的“斷續蛛”,那時全用在了穆清葭的上,將摔斷的骨頭和筋脈重新連接了起來,恐怕這個時候們母子二人早就過了奈何橋在喝孟婆湯了。
只是也大概天命如此,因為們得了周若白的命令出城相助穆清葭,所以在周若白想要帶兵去皇家場平的時候,邊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以至于周若白被皇后奚茹筠下了迷藥強留宮中,而皇家場中數百人喪生。
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得了周若白的問,穆清葭撇了下,誠實回答說:“其實兩年前的夏天我去過那兒,當時是因為貪涼,也很好奇這個傳說中如此神的‘尸山’里究竟有什麼保持常年清涼的奧。”
周若白一揚眉,等著接下去:“然后呢?”
“然后我發現了溶的口。”穆清葭看著周若白,眼神無辜,溫聲細語地揭道:“被藤蔓遮住了,進口后的石壁上還寫了幾個字——‘周若白到此一游’。”
聞言,長公主殿下沉穩的表倏然裂開。
曲晴忍了一忍沒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穆清葭也很想笑。
事實上當初在看到那幾個字的時候,已經瘋狂地笑過了。
任誰能夠想到呢?堂堂大鄴第一帥,“戰神”周若白,從前竟然有過如此放不羈的時候。
只不過此刻當著周若白本人的面,自然是不能笑得那麼放肆的。
因為放肆的那個人已經被惱怒的長公主殿下無扣掉了一個月的俸祿。
如今要養娃,俸祿可扣不起。
周若白臉上有點掛不住。
“不更事時寫著玩的罷了。”解釋了一句。
想來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也是夏天熱得氣悶,又不想跟著皇祖父他們一堆人去避暑,于是跑遍了京城外,就想找個清涼又安靜的地方自個兒呆著。
尸山的傳說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傳出來的,不過周若白當時去的時候,這山還不這麼個嚇唬人的名字,因為里頭涼,附近的人只直白地管它“涼山”。
就在里頭閑逛,然后便找到了那個溶口。
年的時候總是莽一些的,也對萬事萬都到好奇。周若白當時也沒考慮過里會不會有毒蛇猛妖魔鬼怪之類,就覺得里頭的風吹著格外舒服,于是就往里頭深走進去了。
一路盤旋而上,直到在盡頭看到直通天穹的一道深深的天塹,很高的石壁頂上出一線慘白的天,底下靜靜流淌著寒冷的暗河,還有一簇藍紫的花盛開在對面石壁上。
當時周若白對眼前的壯觀景象到極為震撼,深天地之浩渺宇宙之無窮,覺得古人誠不我欺,于是就在那里度過了一個快樂的炎夏。
后來從軍去了,宮中又一次次地發生變故,以至于到了之后再也沒有想起過那段讓思緒翱翔天地間的輕松愉快的時,也早已不記得自己還有過這麼一個的私有地。
當然了,更加不可能還記得住自己當初在落拓不羈的上古先賢們的召之下,還大筆一揮,在口留下過墨寶。
如今回想起來,不免覺得丟人。
不過也正因為年時結下的因,才有了現在救下穆清葭母子二人的果,也不失為一場越了時間年限的緣分。
周若白默默地慨了一聲。
垂眸,重新看著在襁褓中睡得安穩的小嬰兒,問穆清葭道:“可想好這孩子的名字了嗎?”
“嗯。”穆清葭點了點頭,“隨我姓‘穆’,單名為‘曠’。我希他能為一個遼闊豁達之人,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過一段無論是同,還是同他的父親,都不一樣的人生。
天地遼闊,能無拘無束地翱翔于天空的鳥兒,與山川作伴,與萬同行,融自然,又被無數的所包裹,眼界與心又怎能不豁達?
更何況西南又有最適合養人的山水,任何一顆種子落在西南的土地上就能生發芽,茁壯長。
穆曠在西南大營所有人的照拂下一日大過一日,從牙牙學語到學著大人的腔調滿大營跑,好像也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罷了。
穆清葭也穆曠長的這期間憑借平、除邪教的功績,從校尉升到了前鋒營主將。
母子二人在西南這片民風淳樸的土地上,終于安穩地扎下來。
這一晃,便是三年。
而三年間,大鄴西南之外的國土上也發生了許多的變遷。
北境邊界線上,戚家軍在朝廷的支持下建立起了一個貿易市場,朝廷還開辟了一條商貿運輸路線,有負責商品流通的方貨運商,專門負責南北的貨易。
南北市場打通之后,百姓們的生活質量提升了不,原本那些因為難買而常年溢價的東西如今也恢復了它們正常的價值,公開明,不再有人能從中謀取暴利了。
因為貨運商都是被朝廷許可的,屬于方,所以在路過關卡的時候也很便利,不需要層層嚴格地排查就能通行,自然也就杜絕了卡哨上的私相授烏煙瘴氣。
至于聯合起來中飽私囊,那更是難了。畢竟誰也說不好在運送的隊伍里或者關卡上的軍中,是不是就藏著來自于欽天殿或者曜王府的眼線。要是有人大著膽子想從押送的這些貨里頭揩油水,保不齊第二天就得懸尸在城門口。
在這席卷南北的風氣下,許多商人和原本就做運輸的鏢局都蠢蠢,想要從中分一杯羹。
于是朝廷又趁機開辟了東西的貿易渠道,放寬了伙條件。只要這些商鋪和鏢局通過了朝廷的審核,獲得了令牌,就可以在方的監督下為當地的收貨商和運貨隊。
各州衙門和駐防軍組了一支糾察隊,人員不定時替,三不五時地會到各家收貨商里去檢查查。偶爾也會冷不丁地就有京城里來的私訪使下到各州來督查,讓人防不勝防,自然也就沒什麼人敢以次充好填自家腰包。
運貨隊則更加簡單,接到了單子后去當地衙門里領一張文書,拿著令牌就可以上路。自然了,隨行看運的兵馬是不了的。這些士兵們手還賊好,面若冰霜,讓人很難不懷疑是不是從曜王府或者欽天殿特訓過回來的。
新的市場秩序最初落地時讓各州的員們好一通加班加點地忙,但因為朝廷抓得嚴,不好好干的話,保不齊第二天烏紗帽就沒了,所以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后,大鄴的商貿市場變得極為井然。
大鄴的這欣欣向榮的風也吹到了北境外的大通。
李瀚海這顆被埋進大通夷阿正系里的釘子,經過與曜王府的里應外合,已經功幫助夷阿氏混進大鄴京城的細暗殺了幾名大鄴朝廷的“重臣”,完完全全地取得了夷阿氏的信任,如今已經為大通皇帝的座上賓。
在戚家軍的安排下,關于北境線的大鄴百姓富足安樂生活的況時不時地要傳到北境線外去,大通百姓們羨慕不已,不就開啟了對自家朝廷的抱怨。
然后這些抱怨的聲音又傳到了大通皇帝的耳朵里,結合添了更多油加了更多醋的對大鄴北境貿易市場的溢之詞,讓這位年輕的大通帝王頗為眼紅和煩惱。
于是作為“座上賓”的李瀚海就適時地提出,可以派出使者去跟戚家軍談談易,讓大通的貨也能流通到大鄴的市場上面去。同樣都是用水草養起來的牛羊,難道會比不上大鄴北境百姓們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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