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文人墨客盛讚姑蘇——“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眼下雖已春,可姑蘇的夜景,無論怎麽看都別有韻味。
裴筠庭端坐矮桌前,披燕懷瑾的狐裘,一張小臉藏匿帽中,眼神時常朝外瞥。
收到暗衛的消息,二人便立刻將逛街的日程延後,一同乘上這艘烏篷船。
落日西斜,從漸漸煙幕到花影扶疏,暮靄沉沉燈燭初上。
姑蘇的白晝亮起時,黛瓦白牆皆靜謐無言,亙古守候擁有千百年曆史的城鎮。剝落的牆皮、斑駁的街道、波瀾的河水,裏外著它獨一格的風,無聲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暗紅的燈籠映照在暗綠的青石板上,兩織,將長街的風展無。屋舍儼然,商鋪櫛比鱗次,抬眼去,飛簷與酒旗輝映,木窗與黑夜融。
夜晚街頭的熱鬧程度並不比白日時遜多,即便坐在船上,也能遠遠到酒香四溢的客棧、清香甜糯的糕點香味、婉約幽深的姑蘇評彈,伴著嘩嘩作響的潺潺水流,很是聽。
閑適境下,兩人開始閑聊,裴筠庭忽然問道:“你如今已神通廣大到這般地步,知曉要走水路行事了?”
“想啥呢。”他收回向湖麵的視線,看杯盞中的茶水隨船搖晃而搖曳,“在燕京那會兒,你不就一直想坐船遊湖?再說,走水路於我的人有利,若有誰跟著,一探便知。”
回首,就見不知從何掏出一朵花,因手邊沒有銅鏡,隻好胡在發髻間,歪歪扭扭,要是旁人見了,定會撲哧一聲笑出來。
然而燕懷瑾卻莞爾,眼底漾細碎的銀暉,並未指出任何不妥,故裴筠庭也未能即使察覺自己頗為稽的模樣。
“好看嗎?”問。
“好看。”他湊上前,手替移正花的位置,收手時,垂眸一眼,墨瞳好似下流淌的河水,倒映著華燈與月,波粼粼。
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裴筠庭頓時呆滯,保持原有的姿勢,瞬間撞進他深邃的眼底。
四目相對,耳皆燒得滾燙。
烏篷船踏著大街上的燈,逆水而上,槳櫓劃開的漣漣碧波裏暈出漫漫遠意。
沉默間,唯有船槳劃過的水聲和展昭與船夫低聲閑談的聲音依舊。
微風愜意,碧波漾,裴筠庭百無聊賴地出手,指尖掀起波瀾。
燕懷瑾目不自覺的順著指尖往上,凝的側。他環著雙臂,仍是一副閑散模樣,實際一門心思都用在裴筠庭上。
你瞧有些人,就是眉眼長了山水,從裏到外,又清又豔。
“船要駛到何啊……”良久不言,困意上湧,裴筠庭眼,問道,“我有些乏了。”
他收回視線:“別急,這就來了。”
……
雲妙瑛聽了姑姑的話,借口子不適,早早歇下,實則暗自帶領心腹丫鬟候於偏門,在戌時乘上前來接的馬車,心懷忐忑。
雲黛璿口中,此刻“李懷瑜”正與肖徽喝了些小酒,答應與短暫地見一麵。
信誓旦旦地說,男人全都口是心非,當日在眾人麵前誇下海口,稱心有所屬,自然不好再主。如今僅需開個頭,後麵的事皆會順理章。
雲妙瑛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李懷瑜”是雲妙瑛這十幾年來,見過最特別,最令欽慕的郎君,溫良儉讓,龍章姿。
自小食不缺,想要的東西,更不乏有人雙手奉上。
如今越是得不到的,越令人抓心撓肝。
他越是難以接近,對而言越是致命的吸引。
被蒙著麵紗的胡姬引其中,毫未察等待自己的本不是心心念念的年郎,而是四下無人的船舫,和鼻尖縈繞的,不知從何散發的異香。
手心沁出冷汗,直覺事出有異,喚了好幾聲,也不見門外的丫鬟答應,手去推門,才發現門早已被人從外麵鎖住。
雲妙瑛徹底慌了神,眼下孤立無援,唯有指姑姑和“李公子”發現異常,前來解救自己。
屋中香煙繚繞,每吸一口,就難一分,隻得用帕子捂住口鼻,暫時抵擋一陣。
此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聽著有些踉蹌,卻是徑直朝所在房間來的。
雲妙瑛眼睛一亮,連捂著帕子的手都鬆了幾分。
是他,一定是他來了!
正幻想著年郎君從天而降、英雄救的場景,門被一把撞開,站在門前的卻非所期待的人,而是一名材矮小,其貌不揚,雙頰酡紅的醉漢!
眼見此景,雲妙瑛嚇得連連後退,聲音發:“李公子呢?……姑姑呢?你是誰!”
“什麽……什麽李公子,爺是胡沅!睜、睜大你的眼睛,給爺、爺瞧清楚了!”他著一手指,醉態百出,說話時口中不停噴出唾沫,子搖搖晃晃,是論誰在路上瞧見都會嫌惡的醉漢。
他一個步上前,瞇著眼看向瑟瑟發抖的雲妙瑛:“嘿嘿,這群異邦人還上道……給爺找了這麽個好貨。”
這麽說著,他突然朝前一撲,將幾步之外的雲妙瑛在下,酒味撲鼻,混雜著房的異香,雲妙瑛徒勞掙紮著,大被硌住,領逐漸鬆散,醉醺醺的男人埋首在頸間,任如何哭鬧打罵也無人前來施救。
至此,才幡然醒悟。
原來姑姑說的話,真的是在哄。
從頭到尾就不是真心想要幫助自己,反而因為自己撞破醜事,要先下手為強。
意識到這點後,心口仿佛生生被掏了個無底的大,裏是無止境的深淵,雲黛璿的模樣也由往日的親切變得麵目可憎。
“臭娘們兒,爺肯花錢臨幸你,那、那是你的榮幸!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勸你給小爺老實點。”
幾行痛苦的清淚流下,雲妙瑛已然做好與這個禽同歸於盡的準備。
然而就在絕之際,在上的胡沅被人拖著後領,像扔小似的扔出門外。隨後有人將虛虛抱起,輕輕放在床上,接著就被一床錦被給蓋了個嚴嚴實實。
隨後門外傳來喝聲與刀劍相的錚聲。
其實早在自己被抱起時,便猜到了來人是誰。
他還是來救了。
“李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雲妙瑛從被子裏冒出一個頭,含帶怯地向倚在床邊的年,小聲道,“大恩大德,瑛兒無以為報。”
“李公子”本人對此始終都未表現出任何寵若驚緒或邀功的諂,隻一如既往的淡漠道:“舉手之勞罷了,無足掛齒。”
好不容易能與心上人有剖白心跡的機會,雲妙瑛哪怕撞上南牆也斷不想錯過。
他和肖徽截然不同,對姑娘們總是彬彬有禮,不逾矩,上沒有那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勁,卻依舊讓人覺得無比矜貴。
此刻他僅抱著劍,對門外早就打在一塊的兩方人冷眼旁觀,並無上前幫忙的意思。
雲妙瑛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也隨口應著,談不上冷場。
可左右一直未能尋到機會傾訴心裏話。
如此這般,沒過一會兒,心不在焉的年終於從牆上微微支起懶散的子。
來前裴筠庭聽罷暗衛遞來的消息,知曉雲黛璿的軌跡,震驚於對親人如此殘酷無的同時,怒火中燒。
於是讓燕懷瑾前去救人,自己則與展昭、銀兒,以及暗衛們對上那群大漢,白刃相接的間隙,還順帶踩了胡沅幾腳。
劍許久未出鞘,如今可謂暢快淋漓,一招一式皆行雲流水。
燕懷瑾目不轉睛地盯著的背影,看挑劍收鞘,綽約多姿,角笑意一直都沒下去。
雲妙瑛一直注意著他,又怎會捕捉不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驚豔呢?同時也明白,那是自己塵莫及的,武將子獨有的颯爽風姿,閃耀得近乎灼目。
從前姐姐就是這麽看許家哥哥的,現下他的眼神與其相比,堪稱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又哪能是親哥哥看親妹妹的眼神呢?
打量兩人並不十分相似的長相,再回想兩人在府中雖極,卻值得推敲的種種細節,雲妙瑛心中有了七八猜測。
然,為時已晚。
心有所屬,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雲妙瑛雙眼仿佛被人了顆酸檸檬,幾乎要落下淚來。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
別離,求不得。
年人的背影,永遠可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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