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風好,繡閣綺羅香。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賀新郎。先自年心意,為惜殢人態,久俟願雙。此夕於飛樂,共學燕歸梁。”竹管弦並起,不知是誰悠悠唱著歌謠,婉轉的聲音伴隨迎親的長隊,一路蔓延至侯府門前。
“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訴衷,些兒好語意難忘。但願千秋歲裏,結取萬年歡會,恩應天長。行喜長春宅,蘭玉滿庭芳。”
這日裴筠庭起了個大早,梳洗罷,化新妝,便到裴瑤笙房裏候著。不過人是到了,卻還十分困頓,又因幫不上什麽忙,隻悄悄拉著姐姐的手在一旁打盹。
一旁的嬸嬸姨姨皆捂笑,倒沒有怪罪的意思——裴氏雙姝甚篤,們是早就有所耳聞的。
都是宅院裏的人,見慣後宅中爾虞我詐,明裏暗裏奉違的姐妹,自然明白這樣的彌足珍貴。
待在嘈雜聲中再次睜眼,便見裴瑤笙著深青繡花霞帔,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一火紅的嫁愈發襯得如凝脂,加之間一抹紅妝,猶如神下凡,人移不開眼。
“阿姐……”裴筠庭看著看著,不知為何,總挨不住要落下淚來。
瞧眼角嫣紅,裴瑤笙眸中也氣氤氳,久久埋藏於心底的不舍破土而出。
林舒虞被人扶過來時,就見姐妹倆執手相,淚眼蒙矓,一旁的人都在勸其莫掉淚,大喜的日子應多笑笑才是。
林舒虞是最了解兩個兒的人,見狀也無意阻攔。此番前來,隻是想和即將出嫁的兒再說說話。
然而甫一張,著裴瑤笙的臉,縱然彼此心中有許多話要傾吐,俱說不出,母三人嗚咽對泣,滿眼垂淚。
“好孩子,你長大了,娘很欣。”小心翼翼捧著裴瑤笙的臉,細細端詳著,為揩去眼角的淚珠,“無論在不在侯府,你永遠都是娘的心肝。”
裴瑤笙點點頭,一滴淚落在嫁繁複的花紋上。
裴筠庭怎敢再待下去,怕多留一刻,自己便真的會挨不住。知曉母親前來定有話要代,適時扶著銀兒軼兒的手離開。
還未走出幾步,淚已接連垂落。
“綰綰?”耳邊忽然傳來裴仲寒的聲音,裴筠庭過去時,他恰是一副哭的模樣。
兩人好似終於在天涯遊行中遇見故人的旅者,相顧無言,惟淚千行,兄妹二人相擁而泣。
安排好前廳事宜,正巧來尋人的裴長楓:……
眼下府中各都缺人,他們能做到的就是盡力而為,不出子即好。裴長楓長舒口氣,上前拍拍兩人的頭:“行了,眼下尚未到哭的時候,先將各事宜安排好來再哭也不遲,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迎親隊伍。爹爹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再去前堂看看有何不妥。”
裴筠庭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此時該做什麽。裴長楓見狀,拿過手裏的帕子,仔細去臉上的淚珠:“一會兒在堂前可不能哭這樣,被人看到要笑話你的。”
“笑就笑,我阿姐出嫁,難道我不能哭嗎?”
“是是是,咱家的掌上明珠,現在可否先去幫忙?迎親隊伍馬上要到了。”
……
與此同時,裴長楓口中的迎親隊伍,正浩浩行來,敲鑼打鼓,一路撒起喜錢來毫不手,引得沿途不百姓駐足。
迎親隊伍中,備矚目的當屬最前頭的新郎。
隻見他著緋紅婚服打馬而來,眼中含笑,皎如玉樹臨風前,登時掀起百姓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這便是靖國公爺?真乃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好生俊俏的郎君……”
“國公爺竟這般年輕?”
“裴大小姐真真是好福氣。”
“哎,你這話有失偏頗,鄙人有幸見過裴大小姐,那模樣出挑得,在燕京城裏都拔尖,此番啊,乃是天作之合。”
“……”
諸如此類的言論海了去,聽得見的聽不見的,溫璟煦皆未放於心上。
此刻隻恨長街人來人往,迎親隊伍不能再走得快一些。昨夜他未曾合過眼,一想到今日要做的事,便興得睡不著覺。
經曆過多輾轉反側的不眠之夜,他終於等到今日,等到年日夜期盼的姑娘真正嫁予他。
一紙婚書,良辰吉日,房花燭,是他曾經的可不可及。
而今親朋雲集,賓客滿堂,溫璟煦翻下馬,在侯府門前停下。
親的禮節繁瑣而嚴謹,他一步也不敢做錯。據老祖宗的習俗,進侯府前,需以先進雁為禮,百姓稱其為“奠雁”,因雁一生隻有一偶,寓意夫妻堅貞不移,琴瑟和鳴,白頭偕老的好願景。
眼前的一切都那麽不真實,溫璟煦難得有些心不在焉,然而那些晦暗不明的小心思,皆於披著紅蓋頭的裴瑤笙被扶堂前時煙消雲散。
剎那間,語笑喧嘩他充耳不聞,滿心滿眼都隻有這位冠霞帔的姑娘。
燕懷瑾自然沒缺席今日的喜事,他甚至帶了皇後的那份禮來,單子還在展元手上。堂後忽然瞥見對麵裴筠庭哭得略紅腫的雙眼,一時啼笑皆非。
不過無妨,帕子他有得是。
新郎新娘在旁人的引導下逐步為父母長輩敬酒。
林舒虞和裴照安坐在上首,眼含淚,心中卻也無比欣。
溫璟煦是當年由裴照安親手救回的孩子,他多知道這孩子為重振國公府吃了多苦,亦知他堅韌,殺伐果斷,卻對裴瑤笙一往深。
溫璟煦是這世上他唯一放心托付裴瑤笙的人。
裴蕙與兄長父母站在一塊,看著裴瑤笙嫁了個這麽好的郎君,還能如此風的出嫁,心中豔羨至極。即便旁人再怎麽歡喜,都影響不了半分。
怨,更恨。
“萱兒呢?怎麽沒瞧見人?”裴孟喆無意間掃了眼,這才發現旁了一個兒。
裴蕙與趙姨娘對視一眼,答道:“姐姐昨日子不適,娘怕衝撞了大姐姐,便許在屋休息半日。”
裴孟喆也就隨口問問,得到答案後並未放在心上。
裴蕙見狀,悄悄鬆了口氣,抬手為自己順順心口。
但願姐姐能。
敬酒完畢後,家中幾位長輩照例還要為新人說幾句祝詞。
裴筠庭正是在此時發現不對的。裴蕙神過於張,這不合乎常理,因為即便再如何看不慣他們,也不該是這副模樣,仿佛……在害怕。
在害怕什麽?
裴筠庭心下一,下意識將目投到燕懷瑾上,得到他的回應後,兩人換了個眼神。
誰都未曾發現,堂前有兩個人悄然離場。
待到上花轎的時辰,由長兄負責背新娘走出府。
裴長楓背起裴瑤笙一步一步走向花轎時,從來不覺得堂前到府門的路有這麽短,短到不夠他們多說幾句話,短到裴瑤笙都來不及回應他。
多年來相互扶持,這兩個年長的孩子擔起責任,四人相互扶持,一同長,甚篤,羈絆頗深。
雖係兄妹,但狀有如父。
“阿笙,爹娘說得對,無論嫁不嫁,我們都在這裏,往後委屈了,隻管回家來,有我們護著你。莫管旁人如何說,我們要的始終隻有你安然無恙,你開心,我們也放心。”
“阿笙,嫁過去後你便是主母,要勞著國公府上下的事宜,一言一行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切記小心。”
“阿笙,在我心裏永遠都是鎮安侯府的大小姐。”
“大哥,萬珍重。”
……
“跪,獻香。”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禮,送房後,又需在眾人眼前飲下合巹酒。
丫鬟各執雙杯,以彩緞同心結綰住盞底,而後雙方互飲一盞,飲罷擲盞於床下,兩杯一仰一合,意為大吉大利。
溫璟煦握著喜秤,手心冒汗,心震如鑼鼓,他一點一點掀開紅蓋頭,一點一點窺見流溢彩的雙眸。
錦蓋下,人莞爾。
眼暗形相,不如從嫁與,作鴛鴦。
四目相對,一眼定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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