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禮部、工部協同策辦,丞相周崇泰督工,太子的婚姻大事鑼鼓地準備著,最終於中秋當日促。
鋪天蓋地的紅洋溢喜氣,原先還想貪睡的裴筠庭早早被裴瑤笙喚來的人架起,半瞇著眼接妝點。
添妝時,裴瑤笙將托人做的鎏金嵌寶銅鏡,以及溫璟煦提前定製的寶劍一並塞了進去,還悄悄在梳妝盒裏上張京郊的地契,聊表祝福。
裴長楓及裴仲寒為男子,不宜,索起了個大早守在門外。
裴仲寒開始止不住地傷春悲秋:“大哥,姐姐妹妹都已出嫁,咱家的菜被香豬拱完了,就剩咱倆還沒著落。”
裴長楓難得沒出言辯駁,歎息道:“阿娘已替你我相看多時,隻是要先解決綰綰的終大事方肯安心。”
“兜兜轉轉這麽些年,他二人終於修正果,實在令人欣。”
“是啊。”他目幽遠,眺天際,喃喃道,“其實嫁不嫁都無所謂,阿瑤和綰綰依舊是我的妹妹,我的至親,而我亦為們堅實的後盾。餘下的,予另一人遮風擋雨即可。”
“唉。”
裴仲寒潸然淚下,埋首,兩行清淚一行鼻涕,皆印於牆麵。
嫡出嫁,整座將軍府都充斥喜氣,連府邸上下的花枝,都掛滿紅帷幔,此亦昭示著燕懷瑾對的珍重。
抿上口脂,為時一個時辰有餘的妝點總算結束。
裴筠庭對鏡檢查妝麵時,忽然瞥見站在自己後的裴苒。
多日未見,容煥發,相較以往神許多。
側的人來來往往,影影綽綽,滿是歡聲笑語,唯留姐妹二人周安靜,獨自說著話。
“二姐,妹妹並無貴重的金銀珠寶可作為添妝,哪怕挑出拔尖的也依舊窮酸,讓姐姐見笑了。”
“無妨,姐妹之間無需客氣。”嫣然一笑,其豔程度,幾乎令悉的裴苒都晃了眼,“你肯主前來,倒更讓我寵若驚。”
極盡華的鮮紅嫁上,繡著鸞和鳴的暗紋,遠山眉黛長,明眸皓齒,明豔大方。此刻世間所有讚的措辭,在麵前皆不值一提。
“其實此番前來,我是想姐姐你道謝,之前一直未尋到機會,今日總算能了卻一樁心事。”裴苒和在銅鏡中對視,“多謝二姐,使我得以遇見他,結親事。”
“左右我隻不過同祖母囑托了一句,全憑你們有緣……似乎還未打聽過,是哪家郎君?”
“郎君名喚宇文章,前些日子的殿試上,有幸高中二甲。”
驟然一驚——世上竟有這樣巧的事?
可還沒能將一麵之緣道出,喜娘便匆忙催促出門。
太子迎娶正妃,自是熱鬧非凡,說十裏紅妝都不為過,隊伍隨送嫁人群從神武門一路行至驃騎將軍府,堪稱聲勢浩大。
鑾儀衛用紅緞圍著八抬彩轎,統管的周崇泰率屬二十人,護軍參領率領護軍四十人,負責迎娶新人。
由於周夫人已逝,便改由裴瑤笙帶著八名隨侍,分別在將軍府與東宮敬候,金吾衛統領薑柏延則負責清理自宮門到將軍府的長街路。
眾目睽睽,滿堂喧嘩,裴筠庭手執緋紅團扇,順著銀兒軼兒的攙扶,款款走所有人的視線。
的親人,的友人,的人,齊聚一堂,目送冠霞帔,風出嫁。
他們麵含笑意,眸平和,轉卻又在暗地裏抹淚。
當的影出現時,燕懷瑾眼前一亮。
昨夜他可謂徹夜難眠,正所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險些翻到琉璃院去,遠遠上一眼。
但思慮良久,恐生變故,遂作罷。
他躺在床上著帷帳頂,整晚的心思,皆用於想象裴筠庭著緋紅嫁的模樣,以及思索如何將它解開的功夫上了。
畢竟那是他出征前便費盡心思命人畫好,各細節都經過數次推敲打磨而製的裳。
人群中,裴長楓俯背起裴筠庭,邁向雕花的門檻,眾人唯恐不地起哄,圍觀者笑作一片,唯有兄妹二人強忍熱淚。
千言萬語,唯凝一句:“綰綰,記得常回家看看。”
“嗯。”嗚咽道。
昔年他帶著高才及膝蓋的妹妹四玩耍,而今亦由他背著即將嫁為人婦的妹妹走出府門。
眼瞧著漸行漸遠,似乎年扶持相伴的好時,再不複從前。
沒有了夜時還溫熱的飯菜,沒有了四目相對的調侃,沒有了嬉戲打鬧時的喜笑開。
幸好,那人對綰綰的珍,相比他們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實屬藉。
正想著,太子便親翻下馬鞍,穩步朝他們走來。
年神俊逸,鮮怒馬,所經之,周亮堂:“裴綰綰,牽著我的手。”
“去吧。”裴長楓穩穩當當地將放下。
團扇後,朱勾起,素手付於他。
……
浩浩的迎親隊伍,越過滿大街的歡呼與敬拜,越過神武門,直抵巍峨金鑾。
森嚴的宮闈眼下也到掛著紅綢,張囍字。
高堂皓朗,帝後端坐上首,接朝拜,慈地著這對新人,仿佛過他們發現曾經自己的影子。
皇後今日作了妝點,又因數月的調養生息,恢複了幾分氣神:“開始吧。”
二人先四拜父母,再虛心接訓話,隨即馬不停蹄地趕去廟見。
天家皇室,禮數繁瑣,燕懷瑾心疼累,趁無人的空隙往手裏塞了一小塊包好的飴糖:“解解饞。”
裴筠庭口是心非:“包藏私貨,小心罰。”
他笑:“別怕,我罩你。”
百朝賀,周崇泰代表文武百致辭:“臣等,恭惟皇太子嘉禮既,益綿宗社隆長之福。不勝欣忭之至,謹當慶賀。”命婦們亦然。
眼看禮程漸尾聲,風霽月,明澈疏朗的太子殿下緩緩起,端起酒杯,當著世人的麵,高聲立誓:“今日眾客在此,代為見證。孤與太子妃,自時結緣,相知相許,真意切,故立誓——終生不取半妾,不納後宮。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年輕的皇太子渾然不知,此後十幾年,這道誓言將會傳遍大江南北的每個角落,為人們爭相效仿推崇,封為佳話的經典。
天地為鑒,山河作聘。
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
……
浮躍金,靜影沉璧。
裴筠庭一人坐在床邊,脊背板正。
細細回想白日經曆的一切。
贄禮不用笄,用金盤;翟車用轎,雁以玉為之;桌前合巹酒依古製用匏……方方麵麵,足其誠。
走神片刻間,年人骨節分明的手拂落雲塵,出紈扇後盛妝的芙蓉玉麵。
和燭的映襯下,他眼中的驚豔與歡喜無躲藏,端肅了一天的新婦在滿懷意的注視中變得鬆懈,傾擁住眼前人的腰——像這些年裏在承乾殿、琉璃院,及樹下的每一次相擁,又好似完全不同。
“三郎。”僅僅輕而促的兩個字,便足以令燕懷瑾耳廓泛起沸漲得緋紅。
澄淨的清輝傾瀉,將他們裹挾環抱。
抬手為掠起鬢發,燕懷瑾聲道:“累了一整日,早些休息?”
“好。”裴筠庭順從地點頭,三下五除二地拆下珠翠頭麵,又喚來銀兒軼兒卸妝。
丫鬟們的言又止,權當沒瞧見。
回到窗前,燕懷瑾心地替解下外裳,兩人麵朝彼此躺在鴛鴦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殿上立誓時說的話,都記著了?”
裴筠庭側,將手臂墊在腦後:“你作倒是利索,我瞥見一些老臣似乎想出言反對,誰知尚未來得及開口,你便結束了。”
他冷哼道:“誰來阻我,結局都一樣。”
眼皮漸沉,打了個哈欠。
“不許犯困。”燕懷瑾裴筠庭的肩,“還有話要說呢。”
“你說,我聽著。”
“……那你聽仔細了。裴綰綰,我之所以說那些話,是想給你安全。既結夫妻,必得坦誠相待,這些話此後我說到做到,你且瞧好了。”灑落的吻過眉梢,融著暖意,如同泡在滿池澄澈的水裏,他攥住裴筠庭的皓腕,“婚姻不會讓你為我的附庸,因為是我千方百計想讓你留在我邊。往後無論東臨滄海或是北出玄塞,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唯有一點,你不許離開我。”
“若我離開,你待如何?”
燕懷瑾未搭腔。
黯淡的燭火顯得他那狹長的眼尾愈發深邃,結結實實的吻落在額頭,隨後蔓延到鼻尖、、鎖骨、口。
即使嘉禮已,在擷取這份上天恩賜的厚禮時,仍須抱有十二萬分虔誠與鄭重。
裴筠庭困意全無,二人裏未解,卻依舊吻得難舍難分。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屬於裴筠庭的溫鄉,從前他沒法逃,如今亦然。
願得年年中秋月,千裏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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