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檔案》這檔節目從初創開始到現在，經曆了太多的坎坷。

但無論如何，還是順利開工。

一排二排那段時間，孟瓊在會議室日夜顛倒了幾天，手中的礦泉水幾乎就沒離，一天要消下去五六瓶水，無數次和團隊修改拍攝方案及流程進度。

開工前一天晚上，總算是能夠正常收工。

可能是因為最近太累，孟瓊也出了些狀況，嗓子有些腫，頭也不是很舒服，是要冒的跡象。

為了不傳染給佑佑，母子倆在同一屋簷下，盡可能最大隔開了距離。

“孟小姐，我給您拿了些藥，您等會兒不忙了就吃，這樣還好得快些。”孫姨敲了敲門，沒敢打擾，隻是把東西放在了門外的地上。

“嗯，麻煩您了，孫姨。”

孟瓊聲音隔著門傳來。

佑佑吃著切塊的蘋果，過一會兒看見媽媽還沒出來，又爬下沙發，跑到門口敲了敲門：“媽媽，你快喝藥呀，不然等會兒水都涼了。”

孟瓊怕傳染他，囑咐道：“佑佑，別進臥室聽到了嗎？”

“嗯！聽到了！媽媽！”

小家夥提高音量回複媽媽，垂著腦袋站在門外，啃著蘋果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跑到廚房正在刷完的孫姨邊，扯了扯的子，說：“孫，要給爸爸打話話。”

孫姨低頭去看他：“這兒髒，你先出去等我好不好？”

佑佑搖搖頭，堅持：“手機，打話話。”

孫姨沒辦法，隻好把自己的手機給他，上麵是存了沈逢西電話的，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從存到現在也沒打出去過。

佑佑抱著手機顛顛跑到沙發上。

電話隔了幾秒接通，因為正在開會，所以是趙助接的電話：“您好？請問您是？”

“叔叔，把電話給我爸爸。”

趙助聽見這聲音遲疑了下，又看了眼這沒有備注的手機號碼，然後走到一旁正在開會的沈逢西後，低聲說：“沈總，小爺來電。”

小爺？

這個稱呼，讓沈逢西抬了下眼。

隻不過他剛側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那個距離他半米遠的手機發出一聲洪亮的聲音。

“爸爸，媽媽生病了！”

瞬間，整個會議廳雀無聲。

安靜的沒了一點聲音。

就連正在匯報的市場部經理話音也戛然而止。

當事人倒是麵無表站起來，他一手接過手機，一手隨意解開襯衫領口的那顆扣子，朝外走去，隻留下一句算不上有緒的話：“會議先暫停。”說完便徑直推門離開。

趙助跟在後，替他帶上了門。

……

在安靜了整整三秒後，會議廳“砰”的一聲炸了。

“沈總居然在會議中途出去接電話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都說沈總和他那位前妻已經斷絕聯係了？而且兩人當時鬧得那麽僵，怎麽聽起來，好像還很關心的樣子……”

“那還用問啊，肯定是那前妻死纏爛打糾纏著沈總不放手，你沒見沈總剛才出門時那個煩的，臉黑得簡直嚇人。”

沈逢西走到會議廳外的落地窗前。

“媽媽嗓子疼，也不吃藥。”佑佑悄聲告狀。

他眉宇輕皺了下：“為什麽不吃？”

這個問題佑佑也不知道，他皺著臉想了又想，最後得出一個自己很信服的理由：“肯定是因為媽媽和我一樣，害怕苦！”

害怕苦？

沈逢西不說話了。

因為這句話，似乎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前有段時間悉尼暴發流，孟瓊很不幸中招。來勢洶洶，燒得很嚴重，問為什麽不吃藥，卻隻捂住，聲音弱弱地說：“不吃藥，也可以好。”

哪能好啊，沈逢西最後不得已帶著跑到了醫院輸，又在邊陪護了將近有一個星期，才終於退燒。

倒還真讓佑佑給猜對了。

孟瓊的確怕吃苦。

“知道了。”沈逢西淡聲，“就這樣，掛了。”

佑佑在那頭立刻皺起了眉頭：“爸爸，你怎麽一點都不關心啊！怪不得媽媽不喜歡你呢，你也太討厭了吧，都不知道心疼媽媽。”

“……”

沈逢西覷了眼邊上的趙助。

對方立刻轉了個頭，尷尬咳一聲，裝作沒聽見。

“現在去收拾書包，等會兒會有人接你，這兩天你就先住在老宅。”沈逢西兀自囑咐完後，掛斷了電話。

而這邊，坐在佑佑邊聽著的孫姨卻不高興了。

這什麽人！

聽到孟小姐生病不關心也就算了，還立刻就要把孩子帶走，不知道的孟小姐還以為得了什麽傳染的瘟疫呢，至於嗎？

氣不過，走到屋裏又給孟瓊重複了一遍，那頭倒是語氣輕輕的：“也好，不然佑佑在家，我總擔心他被傳染，那就麻煩你了孫姨，幫佑佑收拾下書包。”

聽見孟瓊這麽說，孫姨心裏更不舒服了。

孟小姐這麽善解人意又善良的人，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前夫？

簡直沒有一點人！冷！無！

所以，當門鈴響起後，孫姨板著個臉去開了門，沒想給他一點好臉，隻是下一秒，卻看到了個姑娘出現門口。

孫姨上下打量了一遍：“您是？”

對方還沒說話，小家夥就立刻背著書包撲到了對方上。

“姑姑！”

祝黛低下頭，笑他的臉：“跑這麽快幹嘛，也不怕磕到。”

孫姨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趕邀請進來坐。

“不好意思，也沒說一聲就貿然登門，是逢西哥說讓我來接佑佑回去住兩天的。”祝黛坐到沙發上，大致掃了下這公寓裏的陳設和布局，明顯也是被這個雖小卻很溫暖的公寓給吸引住了目。

意識到自己的舉不禮貌，收回了視線：“孟瓊姐是不在家嗎？”

“在的在的，孟小姐在臥室，我這就去，您在這稍等。”

等孟瓊出來的那幾分鍾裏，孫姨端來了泡好的花茶，尷尬笑笑：“小姐，家裏也沒什麽別的茶，這花茶您就當熱水喝著驅寒就是了。”

孟瓊對茶沒什麽研究，旁人送來的名貴茶葉倒是有，但那幾罐六安瓜片也都被送給孫姨家裏人當土的回禮了，所以家裏還真沒有待客用的茶葉。

再看眼前這姑娘，手上那鐲子就得好幾位數。

所以孫姨自然有些局促，怕待客不周到。

“我沒事的，喝什麽都可以。”祝黛接過茶喝了口，心裏有些的。

明明從前是一家人，吃飯也在一張桌子上吃，然而現在，卻已經生疏客套到這個地步，來孟瓊家也隻能是個客人。

“小黛。”

沒過幾分鍾，孟瓊就推開了臥室門，上披件薄毯，也沒走出來，就站在臥室門口的位置，溫笑了笑，“我就不過去了，別傳染到佑佑。”

“你好好休息吧，孟瓊姐，不用出來了。”

祝黛看出是真的很不舒服，也沒好意思多留，隻是把自己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說，“路上隨便買了些，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送到我就先帶著佑佑回去了，司機還在樓下等著呢。”

從一進來，孫姨就注意到手上那些袋子了，但沒敢接，怕不是給孟瓊的。

現在一聽，趕接過來。

沉甸甸的一大堆東西，還真勒手。

“家裏什麽都不缺，小黛，以後直接來就可以了，不用買這些。”孟瓊輕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無奈。

孫姨也連連應聲：“是啊小黛小姐，就是缺我也會去買，您看您來我們沒怎麽好招待，還讓帶這麽多東西，怎麽好意思呢？”

“孟瓊姐對我很好，這都是應該的。”祝黛想起從前那些事，赧然一笑，怕耽誤到休息，也沒再多停留，把東西放下後就帶著佑佑走了。

孫姨送兩人到了樓下，回來後看著這放在桌上的三四個大袋子，慨道：“這沈小姐人可真好啊。”

說是順路，這裏麵的水果可都不是一般水果店能買來的東西，再者，這些藥可都也都是心配好的，哪能是普通藥房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

再想想沈逢西……

同樣都是沈家人，怎麽差距就這麽大？

怪不得是前夫呢。

聽見不遠孟瓊輕咳了兩聲，孫姨收回思緒，忍不住皺著眉頭，說：“哎喲，孟小姐，您說您現在吃個藥，再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肯定就好了，這藥都放了幾個小時也不喝，怎麽還跟佑佑一樣，喝藥還得讓人著呀？”

雖是嘮叨，卻沒一點責備。

“這樣，我現在去煮點梨水，待會您配著藥一口就幹了，然後咱去睡覺，行不？”孫姨兼施，“要是不吃，就別怪我把藥給您放粥裏了。”

孟瓊哪敢再拒絕，點了點頭，聲線發溫：“好，都聽您的。”

雪梨水清甜，煮了半個小時的梨子依舊發些脆頭。

孟瓊捧著杯子喝了口，隻覺上都跟著熱乎起來。

其實這麽多年來早已經習慣了，每次一忙起來，就容易因為力過大出點病來，不過倒不用吃藥，睡一覺醒來就沒什麽事了，也並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眼前突然多了個長輩關心，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看著孫姨給忙前忙後，孟瓊忽然在想，原來，被媽媽一樣的人關心是這種覺。

真好。

斂下眸子，又喝了口梨水。

孫姨問笑什麽，孟瓊搖搖頭，隻說：“謝謝您，孫姨。”

“傻姑娘，這有什麽可謝的。”

量了下溫沒發燒，但孫姨還是怕睡一覺起來會嚴重，打開祝黛拿來的那些藥打算讓吃一包預防一下。

“這怎麽都是膠囊啊？”孫姨拆開包皮紙，有些驚訝，然後突然回過神來，向孟瓊，“原來……您不吃藥是因為怕苦？”

孟瓊一怔。

順著視線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包藥的紙裏放了一堆配好的膠囊。

瞬間，就知道這是誰買的了。

怕苦？

早就不怕了。

記得從前有次悉尼大範圍流，好多留學生都不幸遭殃，也連著燒了好幾天，因為不想吃藥嫌苦，最後不得已去了醫院輸退燒。但那時候得流的人太多，醫院沒有多餘的病床，所有人都隻能在走廊坐著，人人，空氣都不怎麽流通。

興許是常常健，沈逢西在這種環境下也沒被傳染，照顧了將近一周。

白天自然怎麽都能湊合，可一到晚上就是個難事兒。

起初沈逢西說要留在這陪，卻被孟瓊拒絕，在這種地方怎麽能休息好？別沒給自己照顧好，他又給累垮了。

看態度堅決，沈逢西終於妥協，說自己晚上回公寓睡，然後把兩人的位置平鋪，墊上毯留給孟瓊休息。

對此深信不疑，還囑咐他到家發個短信。

如果不是那晚喝水喝多了淩晨起夜，經過醫院大廳，可能一輩子也看不到那幅畫麵——悉尼的夜很深，沈逢西上那件皮夾克並不防風，隻能雙手抱臂，以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蹲著休息，頭靠在柱子上，眼皮半耷著。

他本沒走。

每天就在外麵這麽等著。

這樣，隻要孟瓊需要他的時候，就能立刻出現。

也就是那時，突然不怕吃藥了。

……

“不吃了，孫姨。”

孟瓊放下杯子，從回憶的思緒中離，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緒，“等下還有工作要趕，吃了藥容易不清醒，犯困。”

孫姨遲疑了下，也沒敢再勸。

今晚在淩晨還要開一個會議，兩個小時之後就要開始，估計睡是睡不著了，孟瓊索在書房坐著，打開筆記本看彩排的片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窗外路燈有些亮，便起走到窗邊去拉窗簾，剛要拉住的那一刻，手微微一頓。

借著路燈，看清了那個站在樓下的男人。

就那麽站在那，筆直得像個柱子，一手隨意在兜側，另一手掐著半截煙，從這個角度俯視看下去，隻能看到他側麵下頜流暢的線條，逆著。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不知道到底站了有多久。

孟瓊不是傻子。

這些天來沈逢西的所作所為看得一清二楚，也很明白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如果沒有那三年婚姻的記憶，孟瓊或許會，但現在，孟瓊隻會覺得人心果真難測，真心恐怕就是這世界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

隻有在說出口那一刻才最有效。

上一秒可能你，下一秒自然也就有可能帶著這顆真心去別人。

已經在沈逢西上吃過兩次苦了，這些苦，可遠比那些藥要苦得難以下咽，像是吞下把刀子，吐也吐不出來，咽下咽不下去，時時刻刻卡在嚨當中，鑽心的疼痛讓無法忽視，也無法忘卻。

三秒之後。

孟瓊果斷拉上了窗簾。

選擇視而不見。

他願意凍著，那就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