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令瞻:“再敢胡言語,多加一戒尺。”
照微哼了一聲,并不怕他。
祁令瞻按了按腦袋,勸道:“你要嫁韓的心意不真,他要娶你的目的也不純,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思,何況那韓才貌平平,我絕不會認此輩為妹夫,你若敢為此人棄家遠去,不認父兄,我明天就派人宰了他。”
照微冷笑道:“祁參知真是好大的威風。”
油鹽不進,這一戒尺落下,發出一聲脆響,把進來送茶的平彥嚇得一哆嗦。
平彥忙上前勸和:“公子消消氣,二姑娘才剛回家,再把人打跑了,你心里又掛著……”
祁令瞻冷颼颼瞥了他一眼,平彥抬手拍自己的臉,“我閉。”
“出去。”
平彥擱下茶盞,抱著茶盤跑了。
被他這麼一攪和,祁令瞻冷靜了些許,他見照微雖面上毫無悔過之,但手心已被戒尺敲得通紅,不忍再下手,將那檀木戒尺隨意往案上一扔,指了指木架上的銅盆,嘆氣道:“去洗洗手,坐下喝茶吧。”
照微來之前,盆中就已備好消腫的薄荷水,將手浸水中,漫不經心地按發紅的手心。
說起來,自七歲來到永平侯府后,挨過祁令瞻許多戒尺,頂撞長輩要挨打,讀書散漫要挨打,跑出去與人爭強好勝也要挨打。那時祁令瞻下手是真的狠,兩三下戒尺落下,疼得第二天不敢拾弓搭箭,有一回甚至將疼哭了,從此他書房里便備下了薄荷水。
可如今祁令瞻手里的戒尺,像一個外強中干的遲暮將軍,他用了十分力,也不過將手心打紅,讓稍疼痛。
而這點痛,甚至比不過他自己遭到反震來得劇烈。
照微洗完手,見祁令瞻仍在悄悄按手腕,他端起茶盞要喝茶,那盞端不穩,在他手里輕,于是他又將茶盞擱回案上,改為闔目養神。
這一幕令照微心中微沉,想起來,祁令瞻這傷是為的。
照微走過去,與他對案而坐,語氣較方才平緩了三分:“兄長的手仍使不上力嗎,你的傷……”
祁令瞻淡聲道:“只要你別氣死我,我就疼不死。”
照微:“……”
不識好人心的家伙,真是多余問。
此次照微從回龍寺回來,容汀蘭留多住些時日。
照微住在東院,早晨一覺睡過了辰時也沒有人來吵,院子里靜悄悄,偶有幾個灑掃婢路過,墻角梅花開得正好,疏影橫斜,恣意橫生,毫無裁剪之跡,盡得天然風流。
照微往院中折了幾支梅花,問來送早點的紫鵑:“人都到哪里去了,什麼時候府里連早飯都不在一起吃了?”
紫鵑答道:“當年姑娘離府后沒多久,老夫人遷往清山別院頤養,侯爺常往侍奉,一個月里有大半個月都待在清山。后來大姑娘嫁去宮里,公子也忙得三兩天不顧家,府里只剩下夫人終日清閑。長房那邊倒想往跟前湊,天天帶著二公子過來,說是陪夫人吃飯,句句不離讓公子給二公子在場尋個門路,三番五番如此,夫人就不讓他們過來了。”
這話是公子教在二姑娘面前說的,紫鵑一字一句都背得清楚。
照微聽了這話,果然食不甘味,將拾起的筷子又擱下,對紫鵑道:“別往外擺了,都收回食盒,去主院我娘那里吃。”
紫鵑:“夫人辰時就已吃過早飯。”
“吃過了就再吃兩口,吃不下就看著我吃,”照微讓作快些,“再不過去,怕要連午飯都趕不上了。”
紫鵑忙提著食盒跟上。
照微記得,剛到永平侯府那幾年,正是永平侯府最熱鬧的時候。
祁老夫人每天都有力氣尋旁人的錯,罵娘商戶小家子氣,罵侍奉的婢仆不盡心,罵祁令瞻不聽長輩教導,罵祁窈寧懶,一個月都繡不完一副山河萬壽圖。
照微來了之后,永平侯府的日子更加飛狗跳,老夫人的火氣都集中到了上,每天變著法兒罵頑劣、囂張、無禮,從來沒罵冤了,也沒罵老實了。
那時候,常常是老夫人罰跪祠堂,永平侯從旁勸解,母親唉聲嘆氣,祁令瞻冷眼旁觀,窈寧來給送吃食。
這才幾年景,偌大的永平侯府,竟只剩下母親容氏一人,每日不知在為誰持。
照微抬邁進主院,一進門就滿院吆喝:“娘!娘!我要吃糖榧餅,昨兒的糖榧餅還有沒有了?我了!”
容汀蘭正與手下布坊的掌柜們在暖堂里核賬,聽見照微的靜,無奈離案起,同幾位掌柜說道:“小無狀,幾位叔伯見笑了。賬本先擱這兒,待我看完再派人送回去,年關這麼忙,勞幾位特意跑一趟,我略備了些薄禮,請諸位帶上。”
掌柜們起還禮道謝,寒暄的功夫,照微已闖堂中,見滿堂都是人,站在外頭略一整,從容大方地見禮:“照微見過各位叔爺伯爺,問各位叔爺伯爺康健安寧。”
眾人回,見那妙齡郎姿儀窈窕,艷照人,春風般盈滿屋舍。
管松江棉布坊的葉掌柜懂相學,他仔細端詳照微幾眼,不由得暗暗驚詫。
葉掌柜朝容汀蘭一拱手,緩聲道:“令面相三停得宜,主位高權貴、舉世無雙,然眉細揚、目太亮,主好爭,勞心費神。此為有為貴人之相,敢問東家,令可曾許配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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