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停，只聽見屋里青年近乎嘆息一樣的話語：“求嫂嫂寬恕，我由你打罵，只是……求你抬起頭，偶爾看一看我罷。”

天氣燥熱，秋闈臨近，書院里的氣氛也漸漸扭。

然而實際此番僅有四人參與秋闈，其中兩個由家里來的仆從接送去省府，剩下兩人，崔凈空和鐘昌勛，則由鐘府管家領隊前去。

這樁事本該由鐘濟德親自帶，尤其他同此次朝廷派來州的考為故友，在對方面前很有幾分薄面，一些事面對面也更好商議。

可他到底年歲漸長，經不住幾天下來的舟車勞頓，怕折騰下來不蝕把米，半條命折進去，遂無奈讓勤勤懇懇的管家代勞。

出發前一天，鐘濟德將崔凈空單獨到前，前兩句還照樣是同幾日并無差別的勉勵，可接著話鋒一轉，令人不解其意起來：

“我剛得知太和縣劉奉誨與武安府的方轅都要來，你雖天資聰穎，可到底識字太遲。他們都是自小就人口口稱頌的神，背后又有世家底蘊，倘若此番不慎落榜，不必求全責備。”

“學生謹聽夫子教誨，自當全力以赴。”

崔凈空對他轉變的原因一清二楚，只在心里冷笑，面上卻半分不顯，一副謙虛教的模樣。

落榜?誰落榜還不一定呢。

臨行前還有一件事要做，崔凈空轉了一圈才在馬廄尋到人，著一檀騎裝的阿繕直仰躺在那匹黑馬上，雙手枕在腦后，不知道睡著沒有。

他開口問道：“今日為何不跟著二姑娘?”

半晌，躺著的阿繕才語氣不善回道：“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崔凈空心下了然，知道這人大抵是又被二姑娘嫌棄他力道大，說好給按肩背，恐怕一下用力疼細皮的二姑娘了，鬧著將他趕出門，這才悶悶不樂躺馬上。

阿繕神出鬼沒，他一眨眼功夫就翻下馬，來到崔凈空跟前，摟著手臂問：“你一走要將近一個月，帶藥沒有?”

崔凈空正是為此而來，他從口掏出黃紙藥包道：“額外添兩包，另有要求：我不在的這個月，你多去村西那巡兩圈，把冒出來的蒼蠅老鼠消殺掉。”

阿繕把藥包拿過來，放在手里顛了顛重量，俄而瞟他一眼：“怕那破房子人了?”

崔凈空不聲答道：“不關房子的事。”

“那就是房子里你那個寡嫂吧?我若是沒記錯，上回借馬也是為了?”

阿繕到奇異，想不通往日來找他共謀害人殺人的劊子手也有此種腸，繞著他轉了兩圈，見人臉上還是那副雷打不的漠然，突覺無趣，他扭過道：

“偶爾我去看一看，附近的盜匪我會解決，但你若要我常去盯著是不可能的，我還有二小姐要陪。”

“理應如此。”

崔凈空吩咐完事，沖他點了點頭便走了。阿繕估計時間，想小姐大概也要消氣了，打算走回去給煎藥。

崔凈空這人一攤上他那個寡嫂便屬實有些蠢笨了，上口口聲聲的有利可圖，實際上鞍前馬后不說，走開大半個月，把人單獨放家里都不安心。

這樣想著，剛打開門，坐在床邊的見他，眼眸彎彎，出手臂跟孩似的撒：“要阿繕抱。”

他心口一，什麼事都拋之腦后，親手為他的二姑娘把鞋穿好，再穩穩抱下床。

八月初五利出行，是個好日子。

馮玉貞為給明天啟程的崔凈空踐行，特意宰了一只老母，取“展翅高飛”的寓意，等晚上崔凈空回來，已經放鍋里咕嘟咕嘟燉了一個時辰，端出來湯濃白鮮香，，牙齒輕輕一咬便整個骨了。

吃完飯，崔凈空的行囊早兩日打理好了，又清點一遍以免。之后，馮玉貞便把這兩個月加攢的兩串錢遞給他，語氣溫和：“明日你該啟程了，不知盤纏夠不夠，這點空哥兒便拿著吧，萬一用得著呢。”

崔凈空手接過，倒也沒客氣推阻，他先問馮玉貞有沒有給自己留夠這個月的開銷，得到肯定回復之后，又只字不提錢財一事。

他連荷包口都沒打開，只在燭下把上面以金線用心勾出的鯉魚躍龍門紋樣細細端詳一遍，又翻過來見上面繡著他的大名，頓覺滿意道：“謝謝嫂嫂贈予，我十分喜。”

這是暗指贈他荷包。

馮玉貞兩手攥著，臉皮薄，說不出什麼氣的話，究其原因，算不上心無雜念，男之間贈香囊之類的件本就是曖昧十足的示意。

本是覺得直接把錢攤在明面上一來一回不好看，想著隨意給他一個兜方便罷了，哪知越繡越細致，崔凈空這三個字話本里見得多悉，僥幸識得，鬼使神差加上去，最后就這樣了。

崔凈空明早出發，馮玉貞不打擾他今晚休息，早早回廂房去了，那今天下午整理時才從箱底翻出來的月牙白袍還疊放在床上。

好幾個月之前的事了，那天晚上自崔凈空張嚇到，為了不引起對方更深的誤會，才把這已經裁好的長衫暫時擱置。

今日偶然翻到，這件裳正好是夏衫，他風塵仆仆趕去考試，沒一拿的出手的面服，總歸是容易人輕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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