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眾人正襟危坐，先是論兩句詩，俄而酒酣，那點心高氣傲的書生氣作祟，不免高談闊論起來，話里話外無非針砭時事，所涉及的多是波譎云詭的朝堂爭斗與來年將實施下去的新政。

崔凈空聽得無趣，話也，不似方轅似的口若懸河。

可他面上沉靜，出口章，且言必有中，每每切中要害，連看他不順眼的方轅都不點頭稱是。一場飯吃下來，幾個喝紅臉的書生都慷慨激昂，要就地將他引為知己。

酒飽飯足之際，劉奉誨突然拍一拍手，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意，道：“才子配佳人，諸位慢用。”

話音剛落，幾個婀娜妖嬈的子魚貫而，分別陪坐在每個人邊。其他人的年歲都或多或比崔凈空大些，大多數都已婚或有通房，因而便心領神會收下了。

“別靠近我。”

崔凈空本就坐在靠門的位置，其中一位子早眼尖瞅見他這張冷清玉面，雖被不輕不重說了一句，心里卻得更厲害。

以為是同先前遇見的那些人一樣，只當是拒還迎的托辭，嗔道：“恩客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于是撅著紅，手朝他一撲——沒撲倒，腦門上忽地被什麼東西抵住，再進不得。

原是崔凈空手疾眼快，一手抄起劉奉誨的扇子，將折扇的尖銳棱角不留地在額頭上。

手下還在不留用力，直到對方驚呼一聲仰回去，才發現那已經破皮，微微向外發滲。

他臉上仍然掛著不深不淺的笑，語氣卻極冷，眼底蘊著幽暗：“聽不懂人話?”

眾人被他出人意料的一手鎮住，那個子哭哭啼啼生怕自己破相，扭跑出去了。為了避免場子冷下來，劉奉誨馬上打圓場，他調笑似的道：“崔兄如此抗拒，想必還未經人事罷?”

聞言，其他人也跟著稀稀拉拉地嬉笑調侃，作為過來人，許多人已經開始為他出謀劃策，還暗示此中之事乃人間至。

人間至?

不過就這種事，兩個人你著我、我纏著你，就像戲圖上所畫。

那本戲圖本是沒什麼意思，直到有一日，他把上面的兩張臉換了他和另一個人——崔凈空忽地恍惚了一瞬，回憶起那個苦桔香氣彌漫的夜晚。

他躺在寡嫂床上弓子，耳朵里滿是人的輕言細語，夜籠罩下他作生疏，洶涌的宛若洪水猛，將理智蠶食殆盡。

崔凈空思緒于是不控地飄回幾十里外的那件磚房里，這些人的話全不進腦子。幾日以來，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疼痛趁機壯大反撲，他頻繁懷念起馮玉貞那雙弱手，輕輕按自己太時細膩溫和的神。

像是以酒度日的醉漢一時間滴酒不沾，崔凈空能直坐在這兒，實屬他意志堅定。

回過神，想想往日這時候他都和馮玉貞面對面在油燈下獨，再懶得同他們虛與委蛇，只拱手敷衍一句：“諸位見諒，某已有家室，恕不奉陪。”

起離席，見月亮扁圓，馬上就又到二十三下弦月了。他心底有一煩，想盡快回去，然而放榜還要再等至十天，加之鐘昌勛這兩日病歪歪的模樣，說不準要在路上拖多久。

崔凈空心念一轉，遂到旅店租借馬匹，駕馬回客棧，進屋先水，細細清洗自己一遍，才捧出馮玉貞做的那裳換上。

馮玉貞心思細致，考慮到小叔子這些年仍在長個，衫刻意做得寬松，以便留有余地，但是尺寸大約還是準的，布料爽，夏日穿著很是涼快。

他穿戴整齊，打點行裝，將那得可憐的包裹綁在馬后，只敲開門，同隔壁的管家匆匆道一聲，便加上馬而去。

“您不等放榜嗎?”

“不，家中有急事，我先行回去了。”

“什麼事這麼急……?”

不等管家反應過來，馬背上的青年很快消失在遠，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回應他的只有馬蹄揚起的滾滾塵土。

第33章 吻

馮玉貞月中照常坐錢家的車來鎮上。除了結算這個月的荷包外,掌柜額外付一條荷綢布和幾粒銀扣，另還有一團金銀線。

每月照常的普通荷包下個月可以免掉三個，這個荷的卻要用心去繡,掌柜也只肯淺淺給，說是的繡工了一位小姐的眼,很是喜，便要專程再給做個巧一些的。

他不忘叮囑馮玉貞下個月早來五日,那邊催的急。大抵是依托信賴,今日的價錢都高了一些,馮玉貞很是寵若驚,趕忙答應下來。

回村的半路上，馮玉貞從牛車下來,彼時剛過晌午,向西順著大路加趕了約莫一個時辰。

只在四妹嫁人生子時來添過兩把手，現下只憑著模糊的記憶,好在四妹家也好找,蓋在河流分岔的碎石灘附近。

找到人時,四妹正在河邊翻找石塊下藏匿的魚蝦,子佝僂,打著赤足,兩像是空心的蘆管，一陣細浪都能把擊垮似的,腳底已經生了一層厚厚的繭。

出聲喊人，四妹姿勢笨拙地撐著膝蓋轉過,馮玉貞才瞟見隆起的腹部,月份不小了。

分明前年年底才生的大兒,現在也沒有兩歲,肚子就又大起來了……四妹見也很欣喜，咧開笑，忙要引到屋里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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