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牧合的表也越來越震愕。
***
三日后,上谷。
這座城被晉陵軍從胡人手中奪回來,才不過幾年,場面比城更加民不聊生。能離開上谷的人幾乎都往南邊逃了,而留下來的大多是窮苦困頓、無可逃的。
街道上,來往的百姓臉上都掛著惶惶不安的表,倒并非有什麼難事,而是胡人從前不就襲屠城的影刻在了他們的記憶里。
兩側只有零星的店鋪開著門,而生意最好的竟然是間棺材鋪,穿著一短打男裝,戴著斗笠的人走了進去。
棺材鋪一個發須灰白的老者正靠著躺椅,在黑暗中閉目養神,聽到有人進來的靜,才朝門口看了一眼。
看清來人的裝扮,老者忍不住直皺眉,不耐地,“你怎麼又來了?”
來人摘下斗笠,赫然是從逃出來的姜嶠。
從袖中拿出那三枚許采留下的銅錢,“啪”地一聲拍在了案上,“你一日不給我答案,我便日日都來!”
老者臉一僵,“老昨日便跟你說過了,這就是普通銅板,什麼信不信的,我老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可能。”
姜嶠咬牙,篤定地盯著他,“事已至此,我便將話攤開說明白了,家母姓許,名葳蕤。過世前,讓我帶著銅錢來上谷,來你這間棺材鋪。”
聽到許葳蕤的名號,老者愣了愣,“許葳蕤……”
見他這幅反應,姜嶠更加確定他是知之人,“家母這麼做,是為了讓我投奔外祖家,你只要告訴我,外祖家在何就好。”
老者拿起那銅錢,糾結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起將棺材鋪的門關上,松口道,“并非老刻意瞞……郎,你若是帶著三枚銅錢來,老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你這……”
老者挑出其中一枚,“你偏偏只有兩枚,剩下這一枚是普通銅錢吶!”
姜嶠一怔,下意識咬住了。
的確,許采從前戴在手上、庇護的三枚銅錢,正面是玄鶴出云的紋路,反面是日月山林的排列組合,三枚的排列各不相同……可其中有一枚,在不更事時,就拆下來贈給了旁人……為了不被許采怪罪,才用一枚普通銅板替代,混串在了一起。
“兩枚與三枚到底有何區別?!若是我來的,難道會只兩枚嗎?”
姜嶠不甘心地。
“……罷了,老可以告訴你。你可知道上谷許氏?”
“我好像記得,是個很久遠的世族了。當初隨著江北淪陷,就跟其他留在江北的世族一起覆滅了。”
“你阿母就是出自上谷許氏。”
姜嶠驀地瞪大了眼,略微有些錯愕,“阿母是上谷許氏的人?可,可一直都說,自己不過是樵夫之……”
“因為上谷許氏如今就躲藏在山中避世,與樵夫又有何異?”
老者淡淡道。
姜嶠激起來,“那我該去何找他們?那座山?”
“你去了也沒用。”
“為何?!”
“上谷許氏擅奇門異,在藏之地布了陣法做結界,不然你以為,他們如何能躲過胡人的殺掠屠城,居至今?”
老者連連搖頭,“老只是負責幫他們采買一些山中沒有的東西,并不知他們住在何,更不知如何破那陣法,聽說那三枚銅錢是破解陣法的關鍵……可你……”
老者又嘆了口氣,將銅錢重新放回了姜嶠手上。。
姜嶠僵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掌心的銅錢,“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倒也有。”
姜嶠回神,眼里重新泛起一期待,“什麼?”
“他們的人每隔三個月,便會出山一次,讓老幫忙采買。”
老者掐著手指算了一下,“如今已經快到三個月了,明日,或是后日,他們應當會出現,到時你與他們見上一面。”
姜嶠臉上的落寞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眉眼間盡是雀躍之,“太好了!”
話音剛落,棺材鋪的門忽然被從外面一腳踹開,轟然倒地。
姜嶠和老者皆是一驚,轉頭朝門外看去,只見一抱著寬刃樸刀的黑人闖了進來,對上毫發無損的姜嶠,這才頓在原地,“郎。”
姜嶠眸微,驚喜地,“云垂野?”
***
上谷客棧。
姜嶠為云垂野倒了盞茶,上下打量他,“傷可養好了?”
“放心,已經無礙了。”
云垂野接過茶,“來上谷這一路,我聽聞鐘離慕楚死于非命,便知曉郎應是逃出來了……”
姜嶠手里的作一頓,有些震愕地看向云垂野,“你說什麼?”
云垂野愣了愣,“郎還不知道嗎?鐘離慕楚死了。”
姜嶠驀地放下了手里的茶壺,難以置信地再次確認,“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可能消息還未傳到上谷,但其他地方已經傳開了。鐘離慕楚的棺木如今已在回建鄴的路上,且南靖各地,所有鐘離氏的暗樁都已經得到了消息。來上谷之前,我特地留意過,鐘離氏名下的那些錢莊、當鋪,不論是明面上的,還是暗地里的,都已經掛上了白布……”
云垂野遲疑了片刻,又道,“這世上,應當還沒有人瘋到要大費周章地替自己辦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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