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什麽春?才不是!”沈連翹驚訝之下起,險些撞翻了桌案。
鼓著腮幫子,手去打蔚然的頭。
“我你說!”
蔚然躲過去,巧笑道:“思春了還不承認!得了,我這就回去,搜羅些好東西給你添嫁妝了!”
一聽說對方要添嫁妝,沈連翹的氣消了大半。重重地坐下,托著自己的頭,一時間唉聲歎氣起來。
“怎麽辦啊?滿腦子都是他。”
聲音裏著一抹悲慘,好似陷了無盡的哀愁中。
“誰呀?”蔚然學著沈連翹的樣子托住下,小聲道,“你告訴我,我替你保。”
“才不要,”沈連翹道,“夫子說了,‘言必信、行必果’,我告訴了你,卻沒有嫁給他,不是言而無信嗎?”
似乎那句話不是這麽解釋的。
蔚然瞇眼看著沈連翹,想著昨日的荒唐舉,頓時心中一亮道:“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昨日抱著菜刀上山救人,原來是喜歡人家啊。”
沈連翹的臉頓時紅了桃子。
“別瞎說。”
“這有什麽?”蔚然揮揮手,“喜歡晉王殿下的人多了去了,我家裏還有個思春不得要死要活的呢。”
昨日在山上的,的確有晉王劉禮。而晉王劉禮,是多京都貴的夢中人。
“我才沒有喜歡他!”沈連翹連忙否認道,“我可煩了他!他有我們東家好嗎?”
東家?世子爺?
這便是不打自招了。蔚然出恍然大悟的神,重重拍了拍桌子。
絕之事被人知道,沈連翹幹脆豁出去了。
“怎麽?奴家配不上嗎?違反《大周律》嗎?”
的聲音大了起來,卻很明顯底氣不足。紅撲撲的臉蛋比以往更加明豔,讓人移不開眼睛。
“不是這個。”蔚然掩去嬉笑,漸漸安靜下來。雙手低垂神嚴肅,似乎添了不心事。
“你喜歡世子爺,倒是容易了些。畢竟晉王殿下的婚事由陛下作主,嫁王宮,更好似被困住一般。”
晉王是最有可能即位的皇子,如果不能為他的妻子,就要像無數宮中嬪妃那樣,在繁瑣錮中,心如枯井度過一生。
希沈連翹能像現在這般自由快活。
“不過……”蔚然話鋒一轉,語氣深沉道,“嫁給世子爺,似乎也不見得會平安順遂。”
蔚然長在相府,比沈連翹更懂朝局叵測。
雖然眼下世子爺大仇得報,眾人擁護,皇帝憐惜,但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其實都不在自己手中。
生殺予奪的權柄在皇帝那裏。
賜他榮華富貴,還是家破人亡,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怎麽不會平安順遂?”沈連翹反駁道,“他那麽厲害,我再好好護著他,有什麽困難過不去?再慘能慘過我們小時候嗎?”
的小時候,是被人收養如同奴婢。
孔佑的小時候,是父母雙亡千裏孤行。
他們好不容易長大了,好不容易有了力量,怎麽會再次陷困境?
“那如果有一個人,他可以輕而易舉給你的東家使絆子,尋個理由就能殺了他呢?”
孔佑先太子之子的份,很難讓陛下坦然麵對。天下人都說皇帝是聖明之君,但蔚然總覺得,或許並未如此。
蔚然的手輕輕放在沈連翹手背上,握了握,像是要給一點力量。
沒有說那個人是誰,但沈連翹懂了。
這世上可以隨意褫奪別人命的,也隻有高居座之上的皇帝了。
而皇帝同孔佑之間,有一樁藏至深的舊事。
沈連翹現在獨善其,皇帝不屑於同計較。可一旦為孔佑的家人,抄家滅口之類的事,或許就會降臨到頭上。
對他,篤定至此嗎?
“你可別嚇我。”沈連翹道。
“你再想想。”蔚然勸道,“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才不會走到半路打退堂鼓。他若知道自己的險境,也不會那麽快娶妻生子的。”
的確,孔佑今年已經二十二歲,如果是別人,就算找不到合心意的姑娘娶妻,也早就納妾生子了。
沈連翹的心事更重了幾分,佯裝歪倒在桌案上,無力道:“你怎麽這麽聰明呢?”
蔚然抿淺笑,卻又忍不住為沈連翹張起來。
總覺得沈連翹的婚事不會那麽容易,這個外表看起來隻認銀子的姑娘,或許比任何人,都更珍惜意,都更舍生忘死。
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很聰明的世子爺,有沒有這個福氣。
晉王劉禮總覺得,皇宮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地方,特別是當他跪在地上,回答父皇的問話時。
“心了嗎?”
皇帝的語氣雖然波瀾不驚,卻含著君臨天下的威儀,讓他不過氣來。
“兒臣沒有,”劉禮稟報道,“兒臣是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所以即便引來了反軍,也被孔佑逃過。
皇帝幹笑兩聲,沒有回答。
他在批閱奏折,一本一本細看,朱筆批,再丟到一邊。
他是勤政的皇帝,不會讓中樞為他代批任何一本奏折。
凡事都要過目,凡事都要決斷。
皇帝似乎忘記劉禮還跪著,一個時辰過去了,他才站起,斜睨劉禮一眼。
“你說——”他的聲音著戲弄,“你技不如人?”
“兒臣錯了。”
劉禮雙膝疼痛酸麻,幾乎已經失去知覺。他勉力跪著,恭敬回答道。
“孤的兒子技不如人,那也就是說,孤也不如死去的先太子了?”
前一句還輕聲細語,這一聲問話卻幾乎是在咆哮。
劉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叩頭認罪。
而皇帝也瞬間收神,對劉禮冷笑一聲:“難不你還以為你和他,有半點兄弟誼嗎?”
“沒有。”劉禮道。
“你有沒有告訴他,當初宜驛站,是誰出了第一支火箭?”
“沒有。”劉禮的聲音幹枯無力,覺自己似乎行走在鐵柱上,忍炮烙之刑。
“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幹了什麽勾當!”皇帝從案上出一本奏折,砸在了劉禮上。
那是韓涼的告,稱大梁國兵馬大將軍,皇子蕭閑已至京都。
“你是要跟他勾結,謀權篡位嗎?”皇帝詰問道。
“兒臣沒有!”劉禮汗如雨下,叩頭道,“他是良氏族長夫人的侄子,來此尋找良氏孤,便是如今被劉瑯保護的沈連翹。是劉瑯與他聯絡,兒臣隻不過投其所好,送了幾個婢罷了。”
既然皇帝已經知道了,便要和盤托出不能有所瞞。
當初孔佑也是這樣,把所有劉禮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才打消了劉禮的疑慮。
以表麵的坦誠瞞暗地裏的居心,是高明的應對。
皇帝果然神態緩和了些。
他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對他有半點忤逆。
“既然是私事,”皇帝緩緩道,“那便無需以國禮待之。你雖然愚蠢,但好在老實。去吧,接連幾次輸給他,孤若是你,早就投河自盡了。孤生了你這個沒用的兒子,還不如把你溺死在夜壺裏!”
早就……投河自盡了嗎?
劉禮從皇宮裏走出來,隻覺得步履踉蹌如同萬箭穿心。
早就應該麻木的,不該以為父皇會對他有半點親。
邙山之行如此兇險,父皇未過問他的傷,而是讓他跪在地上幾個時辰,對他責罵辱恨不得他死了。
劉禮忽然覺得很累,很想一了百了。
孔佑的父母雖然死得早,但卻給過他七年的親。
他的父母雖然活著,卻不如早早死掉。
劉禮失魂落魄回到王府,尋到楚楚抱住,靠在床柱上僵地坐著。
楚楚小小的窩在他懷裏,那麽溫暖,讓劉禮終於呼出一口氣。
真是太寒心了,好想有個人,能在他邊,護一護他。
那個人在的,在。
劉禮忽然站起,重新更束發,又抱起楚楚,向外走去。
天已黑,如今已經回到世子府了吧。
不該猶豫的,應該早點告訴自己的份。
會選自己。
如果不選……
那不管選誰,那個人都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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