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喬側過，麵對著他坐正，聲音帶著點霧氣。

“那層麵呢？”

裴知鶴靜靜地垂眼看，指腹挲著的臉頰，低笑道。

“我不怎麽習慣用思考，所以隻能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責任到底是什麽時候變了味。”

“我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麽明磊落，寶寶，”裴知鶴頓了一下，角輕勾，“說起來，我也有故意做錯的事要和你坦白。”

“如果沒有我，可能我們小喬在京大附中讀書的時候，會過得更開心更彩。”

江喬不解，雙眼迷惘起來，“嗯？”

“那三年，你覺得自己沒收到過什麽書，不是因為你不歡迎，”他垂下眼睛，緩緩地抿起，淡聲道。

“是因為我去過很多次附中，把你的課本筆記換好之後，順便把那些東西扔了。”

“幾十封，來源不僅是本校的男生，隔壁高中和高的都有。”

“對不起。”裴知鶴聲音低。

“本來做好的打算是永遠都不說，但有的時候也會很有罪惡，擔心你知道真相之後會怨我是個自私的男人，讓你錯過了太多人生的選擇。”

“你……”江喬有些傻眼，張了張，卻失了聲。

心跳很快。

像夏日裏微風拂過的國槐枝葉，簌簌溫。

想起，吃過又沒舍得扔掉包裝，特意把糖紙帶回外婆家改造的那些檸檬糖。

和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塞進的草莓熊小包裏，甚至是戒托上的明黃晶塊。

不是沒想過。

給放糖的人太細心，潤無聲的守護，完全不像是裴雲驍那樣的人能做出來的事。

但經曆了這麽多次巧合，卻從未想過，這個人居然會是裴知鶴。

要被自己笨死了。

江喬“你”了好幾秒，才在咽了好幾下口水之後沉靜下來，微翹的睫著，重新過去。

“不會怨你的。”

瞥過裴知鶴的長和腰，最後落在他英俊立的眉眼上。

安靜了好幾秒，拿自己從過去到現在始終恒定如一的審，言之鑿鑿跟他擔保。

“裴老師，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當時和附中所有男生站在一起，有幾個生不會選你？”

歪著頭看他，眼神輕歎，像是嘲他沒有一點兒自知之明。

裴知鶴側眼看，失笑著抓過的手。

兩人的手自然而然扣到一起。

十指纏，他很輕地晃了晃，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過碎，映在如深潭的瀲灩黑眸之中，“不想。”

“我隻想知道，文科二班的江喬同學，會不會選我。”

-

這個年尾忙碌而充實。

畢業論文的二稿基本敲定，蔡老師那邊給的幾單會議口譯也都順利完，江喬力全無，一輕鬆，小金庫也進賬頗。

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期待過年，拳掌，辦年貨的熱提前了一個多月。

給外婆的東西分了好幾波網購完，又趁著裴知鶴休假，去了趟花鳥市場。

抱了幾盆茂盛高大的背竹和琴葉榕回家，給客廳裏添點綠意。

隔天就是元旦。

京市剛下了場小雪，四五級的大風呼呼吹著，冷得讓人手都黏在袖子口袋裏，拿都拿不出來。

江喬興衝衝把金桔盆栽擺在客廳飄窗，找角度拍了張照，發給外婆。

【今天剛買的小橘子，好看吧？】

外婆：【彩頭蠻好的。】

隔了好半天，又回複一張自拍。

在家裏客廳照的，手出來比耶，臉上紅撲撲。

【今天剛到的小，好看吧？】

【囡囡給我的買的尺碼真合適，今年冬天冷，裏麵加件棉衫正正好。】

江喬笑了出來，【外婆最好看，比我的橘子好看。】

【今年你不讓我回去，我就真不回了啊，現在還有機會反悔，別自己一邊看電視，一邊想我想得哭。】

話是這麽說。

往年這個時候，離新年還差一兩天，已經坐在回蘇城的火車上了。

也沒什麽特別的日程，無非就是和外婆吃頓熱騰騰的家常飯，收拾好碗碟，在小沙發上，一起吃著零食堅果看電視。

各個地方衛視的年晚會切來切去。

外婆這個歌手是誰，那個小品演員又是誰的問題拋個不停，化人形點讀筆，挨個報人名。

可今年外婆非說自己另有安排，說什麽都不讓回了。

人生中第一次沒和小老太太一起年，還不適應的，心裏也空落落的。

外婆：【不回就不回唄，哭啥，我跟你蘇姨兩個人出去看電影去，票都買好了。】

【今年你和小裴在京市那邊好好過，多出去玩一玩，別天天在家宅出病來。】

江喬答了句嗯，手指在屏幕上敲擊飛快，絮絮叨叨囑咐了好半天勤開電暖氣和空調，別心疼電費。

未料外婆那頭神神的，直接回了條語音過來，“沒什麽事我走了啊，正忙著呢。”

江喬追著問，【忙什麽呢？】

外婆不吱聲了。

像是紀錄片裏看過的那種搖搖擺擺的企鵝，撲通一聲紮進水裏，從此下線，再不流。

江喬：……

外婆奇怪，裴知鶴也奇怪。

明明晚上睡前還特意跟說了，第二天有小驚喜給，讓十點多就洗漱完睡了。

結果一早起床就不見人，留下的紙條上隻有一句話。

【去接驚喜回家了。】

過了中午飯點，家裏還是沒人。

江喬走到已經許久沒人住過的次臥，把給家裏人準備的各種年禮又清點了一遍。

給裴家老爺子的茶酒和瓷，給裴冉的雪板。

還有準備春節時回蘇城再帶回去的正圓珍珠項鏈，一大盒雅致的線，和特意找金店定製的黃金棒針。

外婆平時喜歡織點東西，這算是特地的投其所好。

禮大半是裴知鶴給的建議，款式也是一起挑的，本來還想搶著付款，結果一看賬單就差點跪了。

被裴知鶴半建議半哄，人生第一次刷了黑卡，驗微妙。

東西理到一半，聽見門口的電子鎖滴滴一聲。

江喬站起，小跑到門口。

腳步聲紛紛遝遝。

裴知鶴一黑羽絨服，高長，抬頭的那一下，脖子上的灰圍巾十分惹眼——

不同階的灰，糯糯的絨線，最下麵還有個大寫的字母H。

這種帶圖案的配飾和服，裴知鶴上幾乎從來沒出現過，也不會主去買。

江喬怔了一下。

腦子裏思緒飛，幾乎在反應出來，這條圍巾是外婆手織出來的同時，看見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線腦袋從男人後探出頭來。

小老太太的聲音在一米外響起，喜氣洋洋的。

“囡囡來接一接，外婆給你帶好吃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