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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Ⅱ·黑暗森林》 第5章 麵壁者(3)

常偉思將軍示意大家坐下,把軍帽端正地放在麵前的會議桌上後,他說:“太空軍正式立的儀式將在明天上午舉行,軍裝和肩章、領章也要那時才能發放到各位手上,不過,同誌們,我們現在已經同屬一個軍種了。”

大家互相看看,發現三十個人中竟有十五人穿著海軍軍裝,空軍九人,陸軍六人。他們重新把目集中到常偉思那裡時,儘量不使自己的不解表現出來。

常偉思微微一笑說:“這個比例很奇怪,是嗎?請大家不要以現在的航天規模來理解未來的太空艦隊,將來太空戰艦的積可能比目前的海上航空母艦還大,艦上人員也同樣更多。未來太空戰爭就是以這樣的大噸位、長續航的作戰平臺為基礎,這種戰爭方式更像海戰而不是空戰,隻是戰場由海戰的二維變了太空的三維。所以,太空軍種的組建將以海軍為主要基礎。我知道,在這之前大家普遍認為太空軍的基礎是空軍,所以來自海軍的同誌們的思想準備可能不足,要儘快適應。”

“首長,我們真的沒想到。”章北海說,他旁邊的吳嶽則一地筆直坐著,章北海敏銳地發現,艦長那平視前方的雙眼中,有什麼東西熄滅了。

常偉思點點頭,“其實,不要把海軍與太空的距離想得那麼遠,為什麼是宇宙飛船而不是宇宙飛機呢?為什麼是太空艦隊而不是太空機群呢?在人們的思想中,太空和海洋早就有聯係了。”

會場的氣氛放鬆了一些,常偉思接著說:“同誌們,到目前為止,這個新軍種還隻有我們三十一名員。關於未來的太空艦隊,目前所進行的是基礎研究工作,各學科的研究已經全麵展開,主要力量集中在太空電梯和大型飛船的核聚變發機上……但這些都不是太空軍的工作,我們的任務,是要創立一個太空戰爭的理論係。對於這種戰爭,我們所知為零,所以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也是最基礎的工作,因為未來太空艦隊的建設,是要以這個理論係為基礎的。所以,初級階段的太空軍更像一個軍事科學院,我們在座同誌的首要工作就是組建這個科學院,下一步,大批的學者和研究人員將進太空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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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偉思站起來,走到軍徽前轉麵對太空軍的全指戰員,說出了他們終生難忘的一段話:“同誌們,太空軍的曆程是十分漫長的,按初步預計,各學科的基礎研究至需要五十年,而大規模太空航行的各項關鍵技,還需要一個世紀才能到實用階段;太空艦隊從初建到達到預想規模,樂觀的估計也需要一個半世紀。也就是說,太空軍從組建到形完整戰鬥力,需要三個世紀的時間。同誌們,我想你們已經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機會進太空,更不可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我們的太空艦隊,甚至連一個可信的太空戰艦模型都見不到。太空艦隊的第一代指戰員將在兩個世紀後產生,而從這時再過兩個半世紀,地球艦隊將麵對外星侵略者,那時在戰艦上的,是我們的第十幾代子孫。”

軍人們陷了長久的沉默,鉛的時之路在他們麵前徐徐展開,在漫長的延未來的茫茫迷霧中。他們看不清這長路的儘頭,但能看到火焰和在那裡閃耀。人生苦短這一現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折磨他們,他們的心已飛越時間之穹,與他們的十幾代子孫一起投到冷酷太空中的與火裡,那是所有軍人的靈魂相聚的地方。

苗福全一回來,照例請張援朝和楊晉文去他家裡喝酒聊天,那個川妹子做了一桌盛的菜。酒桌上,張援朝說起了上午去建行取錢的事。

“你沒聽說呀,好幾家銀行都踩死人了,那櫃臺前的人摞了三層!”苗福全說。

“那你的錢呢?”張援朝問。

“取出來一部分,剩下的就凍著唄,有啥法兒。”

“你拔兒都比我們多。”老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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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晉文說:“新聞裡說了,以後社會的恐慌緒緩和下來之後,政府會逐漸解凍的,一開始可能隻是解凍一定的比例,但形勢總會恢複正常的。”

老張說:“但願如此吧……政府早早把現在做戰爭時期實在是個錯誤,搞得人心都慌了,現在的人都是首先為自個兒著想,有幾個想著四百年後地球抗戰的?”

“主要問題不是這個!”楊晉文說,“我早就說過,中國的高儲蓄率是一顆大地雷,怎麼著,說對了吧?高儲蓄,低社保,老百姓存在銀行裡的錢就了命兒,一有風吹草當然會產生群恐慌。”

老張問楊晉文:“你說這戰時經濟,是個什麼玩意兒?”

“這事兒出得太突然,我看誰現在也沒個完整的概念,新經濟政策還在製定中,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苦日子要來了。”

“苦日子算個屁,我們這歲數的又不是沒過過,大不了就當回到六○年唄。”苗福全說。

“隻是可憐了孩子。”張援朝獨自乾了一杯酒。

這時,一陣標題音樂聲讓三個人同時轉向電視,這是現在人們都悉的聲音,可以令所有的人停下正在做的事,這是重要新聞的標題音樂,這種新聞可以打破正常的節目播出順序隨時播。三個老人還記得,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廣播電臺和電視中也常出現這樣的新聞,但在後來長長的太平盛世中,這種新聞消失了。

重要新聞開始播出:

據本臺駐聯合國記者報道:聯合國發言人在剛剛結束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將於近期召開特彆聯合國大會,討論逃亡主義問題。本屆特彆聯大是由行星防理事會各常任理事國共同促的,旨在使國際社會在對逃亡主義的態度上達共識,並製定相應的國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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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讓我們簡單回顧一下逃亡主義問題的產生和發展過程。

當三危機出現後,逃亡主義隨之產生,其主要論點是:在人類尖端科學被鎖死的前提下,規劃四個半世紀後的地球和太係防是沒有意義的,考慮到人類技在未來四個多世紀所能達到的高度,比較現實的目標應該是建造星際飛船,使人類的一小部分能夠向外太空逃亡,以避免人類文明的徹底滅絕。

對於逃亡的目的地,有三種選擇:其一,新世界選擇,即在星際間尋找新的人類可以生存的世界。這無疑是最理想的目標,但需要極高的航行速度和漫長的航程,以人類在危機階段所能達到的技高度看,不太可能實現。其二,星艦文明選擇,即逃亡的人類把飛船作為永久居住地,使人類文明在永遠的航行中延續。這個選擇麵臨著與新世界選擇相同的困難,隻是更多偏重於建立小型自循環生態係統的技,這種世代運行的全封閉生態圈遠遠超出了人類目前的技能力。其三,暫避選擇,在三文明已經在太係完定居後,已經逃亡到外太空的人類與三社會積極流,等待和促其對外太空殘餘人類政策的緩和,最後重返太係,以較小的規模與三文明共同生存。暫避選擇被認為是最現實的方案,但變數太多。

逃亡主義出現後不久,全球就有多家報道:國和俄羅斯兩個空間技大國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外太空逃亡計劃。雖然兩國政府都立刻斷然否認自己存在這樣的計劃,仍然在國際社會引起軒然大波,並由此引發了一場“技公有化”運。在第三屆特彆聯大上,許多發展中國家要求、俄、日、中和歐盟進行技公開,將包括宇航技的所有先進技無償提供給國際社會,以使得人類所有的國家和民族在三危機麵前有同等的機會。“技公有化”運的倡導者還舉了一個先例:在本世紀初,歐洲幾大製藥公司曾向生產最先進的治療艾滋病藥的非洲國家收取高額的技專利費,並由此引發了一場備關注的訴訟,麵對艾滋病在非洲迅速蔓延的嚴峻形勢,在強大的輿論力下,幾大製藥公司在開庭前宣布放棄專利權。在目前世界所麵臨的終極危機麵前,公開技是各先進國家對全人類不可推辭的責任。“技公有化”運得到了發展中國家的一致響應,甚至得到了部分歐盟員國的支持,但相關的提案在聯合國行星防理事會會議上均被否決。此後,中俄兩國在第五屆特彆聯大上提出一項“有限技公有化”提案,倡議在行星防理事會常任理事國間進行技公有化,也立刻遭英兩國否決。國政府表示,任何形式的技公有化都是不現實的,是稚的想法,即使在目前況下,國的國家安全仍於“僅次於地球防”的重要地位。“有限技公有化”提案的失敗在各技強國間也造了分裂,致使建立地球聯合艦隊的方案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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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公有化”運挫所產生的影響是深遠的,它使人們認識到,即使在毀滅的三危機麵前,人類大同仍是一個遙遠的夢想。

“技公有化”運是由逃亡主義引發的,國際社會隻有對逃亡主義達共識,才能部分彌合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之間已經造的裂痕。本屆特彆聯大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即將召開。

……

“對了,說起這個,”苗福全說,“我前幾天在電話裡跟你們說的那件事還真有點靠譜的。”

“什麼事?”

“就是逃亡基金啊。”

“嗨,老苗啊,你怎麼信那個,你可不像是個容易騙的人。”楊晉文不以為然地說。

“不不,”老苗看看兩人,低了聲音,“那個年輕人史曉明,我通過各種路子查了查他的背景,他爸是在地球防務安全部工作!那人原來是市局反恐大隊的隊長,現在在防務安全部大小也是個人,專門負責對付eto!我這兒有個電話,就是他所在的那個部門的,你們可以自個兒去打聽。”

張援朝和楊晉文互相看看,老楊笑笑,拿起酒瓶向自己的杯子裡倒酒,“是真的又怎麼樣?真有逃亡基金這回事又怎麼樣?我買得起嗎?”

“就是啊,那是為你們有錢人準備的。”老張醉眼蒙矓地說。

楊晉文突然激起來,“要真是有這回事,那國家就是混蛋!要逃亡,也得讓後代中的英走。誰有錢誰就走,這他媽什麼了?這種逃亡有意義嗎?”

苗福全指點著楊晉文笑了起來,“得得,老楊啊,你繞什麼彎兒,就直說讓你的後代走不就完了嗎?看看你兒子和兒媳,都是博士科學家,都是英,那你的孫子曾孫也多半是英了。”他端起酒杯,點點頭,“不過話又說回來,人人平等對不對,你們英,又不是神仙,憑啥?”

“你什麼意思?”

“花錢買東西,天經地義,我花錢給苗家買個後,更是天經地義!”

“這是錢能買來的嗎?逃亡者的使命是延續人類文明,他們自然應該是文明的華。拉一幫財主去宇宙,哼,那什麼了?”

苗福全臉上本來就很勉強的笑消失了,他用一指頭指點著楊晉文說:“我早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再有錢,在你眼裡也就是個土財主而已,是不是?”

“你以為你是什麼?”楊晉文借著酒勁問。

苗福全一拍桌子站起來,“楊晉文,老子還就看不上你這個酸勁兒,老子……”

張援朝也猛拍桌子,響聲比苗福全高出了一倍,三個酒杯有兩個翻倒了,嚇得那個端菜的川妹子驚一聲。老張依次指著兩人說:“好,好,你是人類英,你呢,是有錢人,那就剩下我了,我他媽是什麼?窮工人一個,我活該就得斷子絕孫是不是?!”他有掀桌子的衝,但還是克製住了,轉離去,楊晉文也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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