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大史帶著筆記本電腦來找羅輯。當屏幕上顯示出那張的畫像時,羅輯像中了魔咒似的一不盯著看。史強好像早就預料到這個,到壁爐那邊又取了一雪茄,在那個小斷頭臺上切了口,點燃起來,了好幾口後回來,發現羅輯還盯著屏幕。
“有什麼不像的地方,你說我調整。”
羅輯艱難地從屏幕上收回目,站起走到窗前,看著遠方月下的雪峰,夢囈似的說:“不用了。”
“我想也是。”史強說著,關上電腦。
羅輯仍看著遠方,說了一句彆人也用來評價過史強的話:“大史,你真是個魔鬼。”
大史很疲憊地坐到沙發上,“沒那麼玄乎,都是男人嘛。”
羅輯轉說:“可每個男人的夢中人是大不相同的啊!”
“但每類男人的夢中人大上是相同的。”
“那也不可能搞得這麼像!”
“你不是還對我說了那麼多嘛。”
羅輯走到電腦旁,又打開它,“給我拷一份。”他邊忙活邊問,“你能找到嗎?”
“我現在隻能說有很大的可能,但也不排除本找不到。”
“什麼?”羅輯停下了手中的作,轉吃驚地看著大史。
“這種事,怎麼可能保證百分之百功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正相反,我以為你會說幾乎沒有可能,但也不排除萬分之一的偶然找到了,其實你要是這麼說我也滿意了!”他轉頭看著再次顯示出來的畫像,夢囈似的說:“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這樣的人兒。”
史強輕蔑地一笑,“羅教授,你能見過多人?”
“當然無法與你相比,不過我知道世界上沒有完的人,更沒有完的人。”
“就像你說的,我常常從千上萬的人中找某些人,就以我這大半輩子的經驗告訴你:什麼樣的人都有。告訴你吧,老弟,什麼樣的都有,包括完的人和完的人,隻是你無緣遇到。”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因為嘛,你心中完的人在彆人心中不一定完,就說你夢中的這個孩兒,在我看來有明顯的……怎麼說呢,不完的地方吧,所以找到的可能很大。”
“可有的導演在幾萬人中找一個理想的演員,最後都找不到。”
“我們的專業搜尋能力是那些個導演沒法比的,我們可不隻是在幾萬人中找,甚至不隻是在幾十萬和幾百萬人中找,我們使用的手段和工比什麼導演要先進得多,比如說吧,公安部分析中心的那些大電腦,在上億張照片中匹配一個麵孔,隻用半天的時間……隻是,這事兒超出了我的職責範圍,我首先要向上級彙報,如果得到批準並把任務給我,我當然會儘力去做。”
“告訴他們,這是麵壁計劃的重要部分,必須認真對待。”
史強曖昧地嘿嘿一笑,起告辭了。
“什麼?讓pdc為他找……”坎特艱難地尋找著那個詞,“夢中人?這個家夥已經被慣得不樣子了!對不起,我不能向上轉達你這個請求。”
“那你就違反了麵壁計劃原則:不管麵壁者的指令多麼不可理喻,都要報請執行,最後否決是pdc的事兒。”
“那也不能用人類社會的資源為這種人過帝王生活服務!史先生,我們共事不長,但我很佩服你,你是個很老練又很有察力的人,那你實話告訴我:你真的認為羅輯在執行麵壁計劃?”
史強搖搖頭,“我不知道。”他抬手製止了坎特下麵的爭辯,“但,先生,隻是我個人不知道,不是上級的看法。這就是你我之間最大的不同:我隻是個命令的忠實執行者,而你呢,什麼都要問個為什麼。”
“這不對嗎?”
“沒什麼對不對的,如果每個人都要先弄清楚為什麼再執行命令,那這世界早套了。坎特先生,你的級彆是比我高些,但說到底,我們都是執行命令的人,我們首先應該明白,有些事不是由我們這樣的人來考慮的,我們儘責任就行了,做不到這點,你的日子怕很難過。”
“我的日子已經很難過了!上次耗巨款買下沉船中的酒,我就想……你說,這人有一點兒麵壁者的樣子嗎?”
“麵壁者應該是什麼樣子?”
坎特一時語塞。
“就算麵壁者真的應該有樣子,那羅教授也不是一點兒都不像。”
“什麼?”坎特有些吃驚,“你不會是說竟然能從他上看到某些素質吧?”
“我還真看到些。”
“那就見鬼了,你說說看。”
史強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麵壁者這個份套到你上,你會像他這樣借機樂嗎?”
“我早崩潰了。”
“這不就對了,可羅輯在逍遙著,什麼事兒沒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為這簡單嗎?這就大氣,這就是乾大事的人必備的大氣!像你我這樣的人是乾不大事的。”
“可他這麼……怎麼說……逍遙下去,麵壁計劃呢?”
“說了半天我怎麼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說過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人家現在做的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再說一遍,這不應該由我們來判斷。退一萬步,就算我們想的是對的,”史強湊近坎特低了些聲音,“有些事,還是要慢慢來。”
坎特看了史強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能確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後那句話,“好吧,我向上彙報,不過能先讓我看看那個夢中人嗎?”
看到屏幕的畫像,坎特的老臉線條頓時和起來,他著下說:“唔……天啊,雖然我不相信是人間的孩兒,但還是祝你們早日找到。”
“大校,以我的份,來考察貴軍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覺得有些唐突?”泰勒見到章北海時問。
“不是的,泰勒先生,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爾德曾訪問過軍委黨校,當時我就在那裡學習。”章北海說,他沒有泰勒見到的其他中國軍的那種好奇、謹慎和疏遠,顯得很真誠,這使談話輕鬆起來。
“您的英語這麼好,您是來自海軍吧?”
“是的,國太空軍中來自海軍的比例比我們還高。”
“這個古老的軍種不會想到,他們的戰艦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說,當常偉思將軍向我介紹您是貴軍最出的政工乾部時,我以為您來自陸軍,因為陸軍是你們的靈魂。”
章北海顯然不同意他的觀點,但隻是寬容地一笑置之,“對於一支軍隊的不同軍種,靈魂應該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國新生的太空軍,在軍事文化上也都打上了各自軍隊的烙印。”
“我對貴軍的政治思想工作很興趣,希進行一些深的考察。”
“沒有問題,上級指示,在我的工作範圍,對您無所保留。”
“謝謝!”泰勒猶豫了一下說,“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我想先就此請教您。”
“不客氣,您說吧。”
“大校,您認為,我們有可能恢複有過去神的軍隊嗎?”
“您指的過去是什麼?”
“時間上的範圍很大,可能從古希臘直到二戰,關鍵是在我所說的神上有共同點:責任和榮譽高於一切,在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犧牲生命。你想必注意到,在二戰後,不論是在民主國家還是專製國家,這種神都在從軍隊中消失。”
“軍隊來自社會,這需要整個社會都恢複您所說的那種過去的神。”
“這點我們的看法相同。”
“但,泰勒先生,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我們有四百多年時間,在過去,人類社會正是用了這麼長時間從集英雄主義時代演化到個人主義時代,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同樣長的時間再變回去?”
聽到這話,章北海思考了一會兒說:“這是個很深刻的問題,但我認為已經年的人類社會不可能退回到年。現在看來,在形現代社會的過去的四百年中,沒有對這樣的危機和災難進行過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準備。”
“那您對勝利的信心從何而來?據我所知,您是一個堅定的勝利主義者,可是,像這樣充斥著失敗主義的太空艦隊,如何麵對強大的敵人呢?”
“您不是說過還有四百多年嗎,如果我們不能向後走,就堅定地向前走。”
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進一步談下去,泰勒也沒有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東西,隻是覺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
從太空軍總部出來時,泰勒路過一個哨兵邊,他和那個士兵目相遇時,對方有些地對他微笑致意,這在其他國家軍隊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轉睛地平視前方。看著那個年輕的麵孔,泰勒再次在心裡默念那句話:
“媽媽,我將變螢火蟲。”
這天傍晚下起了雨,這是羅輯到這裡後第一次下雨,客廳裡很冷。羅輯坐在沒有火的壁爐前,聽著外麵的一片雨聲,覺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島上。他讓自己籠罩在無邊的孤獨中,史強走後,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中度過,覺這種孤獨和等待本就是一種幸福。就在這時,他聽到汽車停在門廊的聲音,約聽到幾聲話語,其中有一個輕稚的聲,說了謝謝、再見之類的,這聲音令他電一般抖了一下。
兩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夢中他都聽到過這聲音,很縹緲,像藍天上飄過的一縷潔白的輕紗,這鬱的黃昏中仿佛出現了一道轉瞬即逝的。
接著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羅輯僵坐在那裡,好半天才說了聲請進。門開了,一個纖細的影隨著雨的氣息飄了進來。客廳裡隻開著一盞落地燈,上麵有一個舊式的大燈罩,使得燈隻能照到壁爐前的一圈,客廳的其餘部分線很暗。羅輯看不清的麵容,隻看到穿著白的子和深的外套,一圈潔白的領子與外套的深形鮮明對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羅老師好!”說。
“你好!”羅輯說著站了起來,“外麵很冷吧?”
“在車裡不冷的。”雖然看不清,但羅輯肯定笑了笑,“但這裡,”四下看了看,“真的有點兒冷……哦,羅老師,我莊。”
“莊你好,我們點上壁爐吧。”
羅輯於是蹲下把那整齊垛著的果木放進壁爐中,同時問道:“以前見過壁爐嗎?哦,你過來坐吧。”
走過來,坐到沙發上,仍於暗影中:“嗯……隻在電影上見過。”
羅輯劃火柴點著了柴堆下的引火,當火焰像一個活般展開來時,在金的中漸漸顯影。羅輯的兩手指死死地著已經燒到頭的火柴不放,他需要這種疼痛提醒自己不在夢中,他覺自己點燃了一個太,照亮了已變為現實的夢中的世界。外麵那個太就永遠藏在雨和夜中吧,這個世界隻要有火和就夠了。
大史,你真是個魔鬼,你在哪兒找到的?你他媽的怎麼可能找到?!
羅輯收回目,看著火焰,不知不覺淚水已盈滿雙眼,開始他怕看到,但很快想到沒必要掩飾,因為可能會以為是煙霧使他流淚,於是抬手了一下。
“真暖和,真好……”看著火微笑著說。
這話和的微笑又讓羅輯的心了一下。
“怎麼是這樣兒的?”抬頭又打量了一下暗影中的客廳。
“這裡與你想象的不一樣?”
“不一樣。”
“這裡不夠……”羅輯想起了的名字,“不夠莊嚴是嗎?”
對他微笑,“我是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覺得這裡應該是這樣的:有許多地圖和大屏幕,有一群戎裝的將軍,我拿著長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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