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亨特先是由中士升為上士,後來又破格提拔為軍,先後由準尉升至上尉,但即使到最後,他也沒有權限看到智子傳來的“藍空間”號部的影像。然而他掌握著艦上幾乎所有係統的後門指令,常常在自己的艙室中把來自“藍空間”號的圖像至掌大小觀看。他看到那是一個與“萬有引力”號完全不同的小社會,高度軍事化集權,有著嚴格冷酷的紀律,人們在神上都融集之中。第一次見到玲子是起航後第二年,亨特立刻就被這個麗的東方姑娘迷住了,常常連續幾個小時看著,覺對的生活甚至比對自己的都悉。但僅僅一年後,玲子就進了冬眠,再次蘇醒值勤已經是三十年以後了,這時仍然年輕,而亨特已經由一個青年變快六十的人了。在那個聖誕之夜,他在狂歡晚會後回到自己的小艙室,又調出了“藍空間”號的實時畫麵。首先顯示的是那艘飛船複雜的整結構圖,他點擊航行控製中心所在的位置,顯示的畫麵中果然出現了正在值班的玲子。麵對著寬闊的全息星圖,上麵有一條醒目的紅線標示出“藍空間”號的航跡,後麵還有一條幾乎與紅線重合的白線,那是“萬有引力”號的航跡。亨特注意到,白線所標示的與“萬有引力”號真實的航線有一定的誤差,目前兩艦相距還有幾千個天文單位,在這樣的距離上,對飛船這樣小的目標進行定位極其困難,那條航線可能隻是他們的猜測,但兩艦間的距離估計得很準確。這次亨特特意把畫麵放大了些,這時,畫麵中的玲子突然轉麵對著他,出一個人的微笑說:“聖誕快樂!”亨特當然知道玲子並不是對自己說的,是在祝賀所有的追擊者,當然知道自己正在被智子監視,但卻無法看到這邊。不管怎樣,這是亨特最幸福快樂的一刻。由於“藍空間”號上的人員數量多,玲子的值勤時間不長,一年後又再次冬眠了。亨特盼著與玲子直接見麵的那一天,那要到“萬有引力”號追上“藍空間”號的時候。他悲哀地想,即使一切順利,那時自己也已經快八十了。他隻希對說一聲“我你”,然後目送去接審判。
在半個世紀的航程中,亨特一直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時時刻刻觀察著艦上可能出現的異常況,不斷地在心中預演著各種危機下的行預案。但任務本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力,因為他心裡清楚,還有一道最可靠的保險時時伴隨著“萬有引力”號。與艦上的許多人一樣,他也經常從舷窗中遙編隊航行的水滴,但太空中的水滴在他的眼裡比其他人多了一層意義。他心裡清楚,“萬有引力”號上一旦出現異常,特彆是出現叛和試圖非法控製引力波發係統的跡象,水滴會立刻摧毀這艘戰艦。它們的作絕對比他快,水滴在幾千米外從加速到擊中目標,時間不會超過五秒鐘。
現在,亨特的使命已接近完。監測係統顯示,引力波發天線的主,那不到十納米、卻貫穿一千五百米艦的簡並態振弦即將到達它的半衰期,再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振弦的度將降低到正常發引力波的底線之下,天線將完全失效。到時,“萬有引力”號不再是對兩個世界都有致命威脅的引力波廣播臺,將變一艘普通的星際飛船,亨特的任務也就完了。那時,他將表明自己的份——他很好奇自己麵對的是敬佩還是譴責,不管怎樣,他將停止服用那種藍藥片,腦管凝障礙將消失,他會進冬眠,醒來後在地球上的新紀元度過自己的餘生。不過冬眠要在見到玲子之後,反正也快了。
但編隊進了智子盲區。在半個世紀的潛伏中,他曾設想過上百種危機,這是比較嚴重的一種況。智子的失效使水滴和三世界不再能夠實時掌握“萬有引力”號部的況,這就意味著一旦出現意外況,水滴不可能及時做出反應。這使得形勢突然嚴峻起來,亨特肩上的責任陡然增加了十倍,突然出現的力使他覺自己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亨特更加切地關注艦的各種向,由於“萬有引力”號已經於全艦蘇醒狀態,他的監視困難了許多。但亨特是艦上唯一一個所有人都悉的人,有著很好的人緣和富的人際關係,同時,他表現出來的隨和格及所的無關要的崗位使大多數人對他都沒有戒心,特彆是士兵和下層軍,把不敢對上層指揮和心理軍說的話都對他說了,這使亨特對全局有了準確的掌握。
進智子盲區以後,形勢變得越來越微妙,半個世紀的航程中都很出現的異常況突然大量湧現:於艦中心的生態區竟然遭到微隕石的襲擊;不止一個人聲稱見到艙壁突然開口;某些部分或全部消失,一段時間後又恢複原狀……所有這些異象中,讓亨特印象最深刻的是憲兵指揮戴文中校所說的奇遇。戴文屬於戰艦的高級指揮層,亨特本來與他往不多,但那天他看到戴文主去找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心理學家,便立刻警覺起來。他用一瓶陳年威士忌去接近戴文,與他攀談,得知了那件怪事。當然,除了微隕石那件事,所有這一切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人們的幻覺,智子的消失以某種尚不知曉的方式發了群的心理障礙,韋斯特博士和那些心理軍都是這麼說的。亨特的職責不允許他輕易接這種說法,雖然如果排除心理障礙和幻覺,那一切怪事都顯得不可能,但亨特的使命就是應對可能出現的不可能。
相對於天線的巨大,引力波發係統的控製單元積卻很小——於艦尾一個很小的球形艙中,係統完全獨立,與艦上的其他部分沒有任何聯係。那個球形艙像一隻被加固的保險箱,包括艦長在,艦上沒人擁有進的碼,隻有地球上的執劍人才能啟係統發。如果執劍人在地球上啟引力波廣播,就會有一束中微子信息發向“萬有引力”號,也啟飛船上的廣播發,當然,現在這個信號從地球到達這裡需要一年時間。
但“萬有引力”號一旦被劫持,這些防護措施並不能起太大作用。
亨特的手表上有一個小按鈕,按下後,將發發控製單元所在的球形艙裡的一枚燒熔彈,能夠高溫熔化艙的一切設備。他要做的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出現什麼樣的危機,隻要其危險超出閾值,就按那個小按鈕毀掉發控製單元,也就使引力波廣播係統於不可恢複的失效狀態;事態是否超過危險閾值,由他自己來判斷。
從這個意義上看,亨特其實是一名“反執劍人”。
但亨特並不完全相信手表上那個按鈕和控製單元艙中那枚他從未見過的燒熔彈的可靠,他認為最理想的狀態是日夜守護在控製單元艙外,隻是這樣做會引起懷疑,而份蔽是自己最大的優勢。不過他還是想儘量離控製單元艙近一些,就常常去同樣位於艦尾的宇宙學觀測站,這樣做不會引起彆人的懷疑。在全艦蘇醒的狀態下,亨特的炊事工作已有人去做,他很清閒,同時因為關一帆博士是艦上唯一不軍紀約束的軍外學者,老亨特去那裡找他喝酒聊天是很正常的事。關一帆則在用亨特利用特權搞來的酒的同時,向他大談宇宙的“三與三十萬綜合征”。很快,亨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艦尾觀測站中,與引力波發係統控製單元艙之間隻相距二十多米的廊道。
剛才,亨特又來到觀測站,在來路上遇到關一帆和那個心理學家前往艦首,於是他決定直接到控製單元艙去看看。就在距那裡不到十米時,水滴攻擊的警報出現了。由於他的級彆所限,在麵前出現的信息窗口隻顯示了很略的容,但他知道,水滴此時距飛船比編隊航行時遠許多,可能還有十幾秒的時間。在這最後的短暫時間裡,老亨特到的隻有解和欣,不管以後的世界會怎樣,他終於完了使命,等待他的不是死亡,是自己的勝利。
正因為如此,當半分鐘後警報解除時,亨特反而了全艦唯一一個陷極度恐懼的人。對於他的使命而言,水滴攻擊是一個解,但警報的解除則含著巨大的危險,因為這意味著在已經出現的莫測局勢中,引力波發係統將保持完好。毫不猶豫地,他按了手表上的銷毀按鈕。
一片寂靜,雖然控製單元艙封很嚴,但應該能覺到部燒熔彈炸的震,手表的小屏幕上顯示:銷毀作無法完,銷毀模塊已被拆除。
亨特甚至沒到意外,他早就憑直覺預到最壞的況已經出現,剛才那隻差十幾秒的幸運終於還是沒有降臨。
兩個水滴都沒有擊中目標,它們分彆近距離過“萬有引力”號和“藍空間”號,與兩飛船最近時僅相距幾十米。
警報解除三分鐘後,“萬有引力”號的艦長約瑟夫·莫沃維奇才來得及和高層指揮們聚集到作戰中心。中心顯示著巨大的模擬態勢圖,漆黑的太空背景上去了所有的星星,隻標示出兩艦的相對位置和水滴的攻擊路線。那兩條長三十萬千米的白線看上去都是直線,但數據顯示兩條長線其實都是拋曲線,隻是曲率太小看不出來。兩個水滴開始加速後不久,它們的航向就在不斷地改變,這種改變十分微小,但累積起來最終造了它們對各自攻擊目標的幾十米誤差。指揮們都認識到,這本不是水滴的航線。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參加過末日戰役,水滴在超高速運中淩厲的銳角轉向至今想起仍令他們膽戰心驚;而現在這條航線,看上去像是有一個與航線垂直的外力連續地作用於水滴,把它從攻擊航線上推開。
“可見錄像。”艦長說。
群星和銀河出現了,這是真實的太空影像,在一角有一個時間數字飛快跳。所有人都在重溫幾分鐘前的恐怖,那時能做的隻有等待死亡,機躲避飛行和攔截擊都沒有任何意義。很快時間數字停止了,這時水滴已經過了飛船,但由於速度太快,眼不可見。
接著放高速攝影,十幾秒鐘的過程全放完需要很長時間,隻選擇最後一段,大家看到了從攝影鏡頭前方掠過的水滴,在群星背景前像一顆黯淡的流星一閃而過。然後影像重放,當水滴運至畫麵正中時定格,然後逐級放大,直至水滴占據了大半個畫麵。半個世紀的編隊航行令他們對水滴十分悉,也使得眼前的景更令他們震驚:畫麵中的水滴形狀依舊,但表麵不再是絕對的鏡麵,而是呈現晦暗的黃銅,看上去好像鏽跡斑斑,仿佛一個巫師維持青春的巫突然失效,三個世紀的太空歲月留下的痕跡一下子全部顯現出來,它不再是一個亮晶晶的靈,變了一枚飄浮在太空中的舊炮彈。近年來,與地球的通信使他們了解了強互作用力材料的一些基本原理,知道水滴的表麵於一種由部裝置產生的力場中,這種力場能夠抵消粒子間的電磁力,使強互作用力溢出,如果力場消失,強互作用力材料就變了一塊普通的金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