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數個晚上，我們常常在睡前打電話聊天。我們編故事，講故事，你總是編得比我好。我們編了多故事，有上百個吧？”

“應該有吧，很多的。”程心以前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很驚奇自己現在竟能如此不聲。

“你還記得那些故事嗎？”

“大部分忘了，年已離我很遠了。”

“但離我並不遠，這些年，我把那些故事，我編的和你編的，重新講了一遍又一遍。”

“給自己講嗎？”

“不，不是給自己講。我來到這裡，總得給這個世界帶來些什麼……我有什麼能給他們的呢？想來想去，我能給這個世界帶來年，所以我就講我們編的那些故事，孩子們都很喜歡。我甚至還出過一本選集，《地球的話》，很歡迎。這是我們倆的書，我沒有剽竊你的作品，你編的故事都署你的名，所以，你在這裡是著名的文學家。”

以迄今為止人類對三種族極其有限的了解，三人兩結合的方式是雙方的融為一，之後這個融合的軀將發生分裂，裂解為三至五個新的小生命，這就是他們的後代，也是雲天明所說的孩子。但這些個繼承父母的部分記憶，出生後思想上已經有一定程度的，所以並不是人類意義上的真正的孩子，三世界真的沒有年。三人和人類學者都認為，這是造兩個世界社會文化巨大差異的源之一。

程心張起來，現在知道雲天明並沒有放棄。關鍵時刻到來了，必須做些什麼，但要萬分謹慎！微笑著說：“既然咱們不能說彆的，那些故事總能講吧？那真的隻和我們有關。”

“講我編的還是你編的？”

“講我編的吧，把我的年帶回來。”程心的回答幾乎沒有遲疑，連都驚異自己思維的速度，僅一瞬間，明白了雲天明的用意。

“這很好，那我們下麵不再說彆的了，就講故事，講你編的那些故事。”雲天明說這話時攤開兩手看著上方，顯然是說給監聽者聽的，意思很明白：這樣行了吧，肯定都是安全的容。然後他轉向程心，“我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講哪個呢？那我就講，嗯……《國王的新畫師》吧。”

於是，雲天明開始講那個《國王的新畫師》的話故事，他的聲音低沉舒緩，像在誦一首長長的古老歌謠。程心開始是在努力記憶，但漸漸就沉浸在了故事中。時間就在雲天明的話中流逝。他先後講了容連續的三個故事：《國王的新畫師》、《饕餮海》和《深水王子》。當第三個故事結束時，在智子的顯示畫麵上出現了一個倒計時，顯示會麵的時間隻剩一分鐘了。

分彆的時刻即將來臨。

程心從話的夢中突然驚醒，什麼東西猛烈地撞擊著的心扉，讓難以承。說：“宇宙很大，生活更大，我們一定還能相見的。”這話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重複了智子的話。

“那我們約定一個相會的地點吧，除了地球，再約另一個地方，銀河係中的一個地方。”

“那就在你送給我的那顆星吧，那是我們的星星。”程心不假思索地說。

“好，在我們的星星！”

在他們越年的深注視中，倒計時歸零，畫麵消失，又變一片白噪聲雪花，然後變回到最初的全反鏡麵。

艙的綠燈滅了，此時三盞燈都沒有亮。程心知道，自己正在最後的生死線上。在幾年外三第一艦隊的某艘戰艦上，和雲天明談話的容正被重放接審核，死亡的紅燈隨時會亮起，之前不會再有黃燈警告。

在智子球的表麵，程心又看到了太空艇的映像，看到了艇中的自己。球形的太空艇對著智子的這一半是全明的，看上去像一個致的圓形項鏈掛件，自己就是繪在這個小圓盤上的肖像。著雪白的超輕太空服，看上去純淨、年輕、麗。最讓驚奇的是自己的目，清澈寧靜，完全沒有出心的波瀾。想到這個麗的掛件將掛在雲天明的心上，到一安。

經過了一段程心很難判斷長短的時間，智子消失了，紅燈沒有亮。外麵太空依舊，藍的地球在遠方重新出現，後是太，它們見證了一切。

超重出現，太空艇的發機啟加速，返程開始了。

在返航的幾個小時中，程心把太空艇全部調不明，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重新變了一部記憶機，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複述著雲天明說過的話和講過的故事。加速停止，失重行，發機掉轉方向，減速，這些都沒察覺，直到一陣震後，艙門打開，終端站港口的燈了進來。

迎接的是陪同前來的四名員中的兩位，他們表冷漠，隻是簡單地打了招呼，就帶著程心穿過港口，來到一道封門前。

“程心博士，你需要休息，不要再多想過去的事了，我們本來也沒抱多大希能得到什麼。”那位pdc員說，然後請程心通過剛打開的封門。

程心原以為這是港口的出口，卻發現自己進了一個狹窄的房間，四壁都是某種晦暗的金屬，極為封，門在後關上後看不出一點兒痕跡。這裡絕不是休息的地方，陳設相當簡單，隻有一張小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個話筒；這個時代話筒基本絕跡，隻有進行高保真錄音時才使用。房間的空氣中有一種刺鼻的味道，像硫黃味，皮也到微微的瘙，空氣中顯然充滿靜電。房間裡滿了人，特彆小組的員全在這裡。那兩位迎接的員一進房間，臉上冷漠的表立刻消失了，目變得與其他人一樣凝重和關切。

“這裡是智子盲區。”有人對程心說。這才知道人類已經能夠屏蔽智子了，儘管隻能在這樣窄小的封閉空間中做到。

總參謀長說：“現在請複述你們談話的全部容，不要掉任何能想起來的細節，每個字都很重要。”

然後，特彆小組的所有人都悄然退出，最後離開的是一位工程師，告誡程心屏蔽室的四壁都是帶電的，千萬不能。

房間裡隻剩下程心一人，在小桌前坐下來，開始複述記住的一切。一個小時十分鐘後，完了。喝了一點水和牛，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就開始第二遍複述，然後是第三遍。在第四遍複述時，被要求從後向前回憶。第五遍是在一個心理學家小組陪同下進行的，他們用某種藥使於半催眠狀態，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知不覺間，六個多小時過去了。

複述最後完時，特彆小組的人又擁進屏蔽室。這時他們才同程心握手擁抱，在激中熱淚盈眶，說卓越地完了一項偉大的工程，但程心仍於記憶機的麻木狀態中。

直到程心太空電梯舒適的返回艙中，大腦裡的記憶機才關上，變回到了一個人。極度的疲憊和的浪同時淹沒了，麵對著下方越來越近的藍地球，哭了起來。這時，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個聲音反複回：

我們的星星，我們的星星……

與此同時，在下方三萬多千米的地麵，智子的彆墅在一團火焰中化為灰燼，同時燒毀的還有那個作為智子化的機人。在此之前，向世界宣布，太係中的智子將全部撤離。

人們對智子的話將信將疑。有可能離開的隻是這個機人而已，還有量的智子長期駐留在太係和地球上。但也可能說的是實，智子是寶貴的資源，殘存的三文明於星艦狀態，在相當長的時間無法製造新的智子，而監視太係和地球已沒有太大的意義。如果艦隊進智子盲區，就可能丟失於太係中的智子。

如果是後一種況，則意味著三和地球兩個世界徹底斷絕了聯係，再次為宇宙中的陌路人。長達三個世紀的戰爭和恩怨都已為宇宙間的過眼煙雲，他們即使真如智子所說的有緣再相遇，也是遙遠未來的事了，但兩個世界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