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他們走上舷梯,去麵對那個不得不麵對的現實。控製臺的屏幕上顯示著十份樣本的檢測數據,檢測了多種元素,是一份複雜的表格,所有樣本的檢測結果都極其接近,在表格下方,簡明地列出了平均結果:
樣品1—10號檢測元素平均衰變時間(誤差:0.4%):
星際時間段:6177906;
地球年:18903729
程心把最後一個數字的位數數了三遍,然後默默地轉走出穿梭機,走下舷梯,站在這紫的世界中。一圈高大的紫樹圍繞在周圍,一縷把小小的斑投在的腳邊,溫的風吹起的頭發,明小氣球輕盈地飄過的頭頂,一千八百九十萬年的歲月跟在後。
關一帆來到程心邊,他們目相對,靈魂融。
“程心,我們錯過了。”關一帆說。
在dx3906星係的低速黑形一千八百九十萬年後,在宇宙誕生一百七十億年後,一個人和一個男人擁抱在一起。
程心伏在關一帆的肩上痛哭起來,在的記憶中,這種痛哭隻在雲天明的大腦與分離時有過一次,那是……18903729年再加六個世紀以前的事,而那六個世紀在這漫長的地質紀年中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但這次,痛哭並非隻為雲天明,這是一種放棄,終於看清了,使自己這粒沙塵四飄飛的,是怎樣的天風;把自己這片小葉送向遠方的,是怎樣的大河。徹底放棄了,讓風吹軀,讓穿過靈魂。
他們坐到鬆的腐葉上,繼續默默地相擁著,任時間流逝。穿過葉隙投下的斑在他們邊悄悄移過。有時,程心問自己:是不是又過了一千多萬年?的意識中有一個奇怪的理智,在悄悄告訴那不是不可能,真的有隨意越千年的世界。想想死線吧,如果它稍微擴散一點,部的速就由零變一個極低值,比如像大陸漂移的速度,一萬年一厘米。在這樣的世界中,你從人的懷抱中起,走出幾步,就與他隔開千萬年。
他們錯過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關一帆輕聲問道:“我們該乾什麼?”
“我想再找找,真的沒有一點痕跡了?”
“真的沒有了,一千八百萬年,什麼都會消失的,時間是最狠的東西。”
“把字刻在石頭上。”
關一帆抬起頭,迷地看著程心。
“艾aa知道把字刻在石頭上。”程心像在自語。
“我真的不明白……”
程心沒有進一步解釋,抱著關一帆的雙肩問:“能不能讓‘亨特’號對這裡進行深度遙探測,看看地層下麵有什麼東西?”
“會有什麼呢?”
“字,看看有沒有字。”
關一帆笑著搖搖頭,“你這樣子我理解,但……”
“為了久遠保存,那些字應該很大的。”
關一帆點點頭同意了,顯然隻是為了滿足程心的願。他和程心起回到穿梭機中,就這樣一段短短的路,他們仍然依偎著,仿佛擔心一旦分開就被歲月隔開。關一帆對軌道上的“亨特”號飛船發出指令,讓它對這個坐標點周圍半徑三千米區域的地層進行深度遙探測,探測深度為五米至十米之間,重點識彆文字和其他有意義的符號。
“亨特”號在十五分鐘後飛越上空,十分鐘後發回探測結果,沒有任何發現。
關一帆再次指令飛船在地層中十米至二十米的深度範圍探測。這又花費了一個多小時,大部分時間是等待飛船再次飛越上空,也沒有任何發現。在這個深度已經沒有土壤,隻有實的巖石。
關一帆把探測深度增加到二十至三十米之間,他對程心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地層遙探測的深度一般無法超過三十米。”
他們再次等待飛船環繞藍星一周。這時,太正在落下,天空中彌漫著絢爛的晚霞,給紫的森林鍍上了金邊。
這一次探測有所發現,穿梭機中的屏幕上顯示著飛船發回的圖像。經過清晰化理,在黑的巖層中,可以約辨認出幾個白的字跡:“們”“過”“一”“生”“你們”“小”“在”“麵”“過”“去”“的”,白表示字是凹刻的,字的大小為一米見方,分為四行,位置就在他們腳下二十三米至二十八米,一個傾斜四十度角的平麵上。
飛船a.i.說明,遙探測隻能達到這樣的度,進一步需進行主探測,需要穿梭機向地層中的相應位置發探測波。
程心和關一帆激地等待著,天黑下來了,周圍的森林了一圈剪影。天空中,星星的亮線開始出現,有幾較長的,像散落在黑天鵝絨上的銀發。
一個小時後,他們收到的遙圖像上顯示了四行越了一千八百九十萬年的字跡:
我們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我們送給你們一個小
在裡麵躲過坍
去新
飛船a.i.調用地質專家係統對探測結果進行了判讀,從中可以知道:這些大字最初是刻在一塊很大的山巖上,這是一塊水巖,刻字的一麵麵積約為一百三十平方米。在千萬年漫長的地殼變中,這塊山巖所在的山峰下沉,這塊巨巖也隨之沉到現在地層中所在的位置。刻在巖麵上的文字不止四行,但巖石在下沉過程中底部破碎,那些文字丟失了,現存刻字麵的一角也破碎了,造現有字跡的後三行都有殘缺。
程心和關一帆再次擁抱在一起,他們都為艾aa和雲天明流下了欣的淚水,幸福地著那兩個人在十八萬個世紀前的幸福,在這種幸福中,他們絕的心靈變得無比寧靜了。
“他們在這裡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程心淚閃閃地問。
“一切都有可能。”關一帆仰起頭說。
“他們有孩子嗎?”
“一切都有可能,甚至,你信不信吧,他們曾在這顆行星上建立過文明。”
程心知道這確實有可能,但即使那個文明延續了一千萬年,後麵的八百九十萬年也足以抹去它的一切痕跡。
時間確實是最狠的東西。
這時,一個奇異的東西打斷了他們的慨,這是一個由微亮的細線畫出的長方形,有一人高,在空地上飄浮著,看上去像用鼠標在現實的畫麵中拉出的一個方框。它在飄浮中慢慢移,但移的範圍很小,飄不遠就折回。很可能這東西一直存在,隻是它的框線很細,發出的也不強,白天看不見。不管它是場態還是實,這肯定是一個智慧造。勾畫出長方形的亮線似乎與天空中線狀的星星有某種神的聯係。
“這會不會是他們送我們的那個小……小禮?”程心盯著方框說。
“不太可能吧,這東西能存放一千八百多萬年?”
但這次他錯了,這東西確實存放了一千八百九十萬年,如果需要,還可以存放到宇宙末日,因為它在時間之外。最初它被放置在刻字的巖石旁邊,還有一個實的金屬框架,但僅五十萬年後金屬就化為塵土。而這東西一直是嶄新的,它不懼怕時間,因為它自己的時間還沒有開始。本來它在地層三十米深,仍然在那塊巖石旁,但它檢測到了地麵上的人,於是它升上地麵,它與地層不發生作用,就像一個幻影。在地麵上,它確認這兩個人是它所等待的對象。
“我覺得它像一扇門。”程心輕聲說。
關一帆拾起一小樹枝向長方形扔去,樹枝穿過它所圍的空間,落到另一側的地上。他們又看到,一群發著熒的小氣球飄過來,其中有幾個穿過了長方形部,安然無恙地飄走了,其中有一隻甚至穿過了發的框線。
關一帆用手接框線,手指與框線對穿而過,他沒有任何覺。無意中,他的手向長方形所圍的空間。這確實是一個無意的作,因為他覺這片空間斷麵肯定是什麼都沒有的,但程心驚了一聲,沉穩的很發出這樣的聲。關一帆急忙把手回,手和手臂都完好無損。
“剛才你的手沒穿過去!”程心指著長方形的另一側說。
關一帆又試了一次,手和一段小臂穿過方框平麵就消失了,確實沒有在另一側出現。而從另一側,程心看到他小臂的斷麵,像鏡麵一樣,骨骼和腱清晰可見。他回手,又拾起一樹枝試試,樹枝穿過了方框。接著,兩隻螺旋槳狀的飛蟲也穿過了方框。
“這確實是一扇門,有智能識彆功能的門。”關一帆說。
“它讓你進去。”
“可能你也行。”
程心小心地試了一下,的手臂也能進“門”,關一帆從另一側看到的小臂斷麵時,對這景似曾相識。
“你等著我,我過去看看。”關一帆說。
“我們一起去。”程心堅定地說。
“不,你在這裡等我。”
程心扳著關一帆的雙肩使他麵向自己,注視著他的眼睛說:“你想讓我們也隔開一千八百萬年嗎?!”
關一帆長時間地注視著程心,終於點點頭,“我們是不是還能帶些東西過去?”
十分鐘後,他們手拉手穿過了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