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妧沒想到拓跋潯會來找。

更沒想到，後者那般不客氣地進了院，不顧楚雪冷冰冰的視線，慢悠悠地給自己倒茶。

末了，還瞇著眼，歎：“這茶真不錯。”

景妧心道，能不錯嘛？楚小陌專門派人買來的名茶。

拓跋潯輕輕放下杯子，瞥了眼一旁警惕的楚雪，笑道：“冰人安心，我若想你家小姐，你攔不住。”

“但是，會有人你。”景妧一點也不小聲地嘀咕。

拓跋潯：“……”

一點也不可！！

看出他的憤憤，景妧訕訕地了鼻尖，衝拓跋潯笑道：“在街市時，多謝。”

“不必。”拓跋潯指了下自己的脖頸，問道：“這裏，還好吧？”

他問的是景妧的傷。

“沒問題。”

拓跋潯又抿了口茶，茶杯擋住眼底的暗，無人看見。

景妧很疑他來此的目的，猶豫片刻，正要詢問，卻見他放下茶杯，緩緩啟：“你可知殺手為何要殺你？”

景妧不是笨蛋，自是知道：“因為我是楚陌的堂妹。”

拓跋潯掃一眼，複又垂眸看著杯裏晃的茶水：“沒錯，有第一次，便有無數次，你的境很危險。”

景妧當然知曉，麵淡淡地點頭。

“不害怕？”

他的話像是蒙了層紗，誰都知道別有深意，卻明晃晃地牽引著，故意讓起疑心。

景妧沒了耐心，直接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拓跋潯臉上被楚陌打的淤青已漸漸消失，俊的容初見端倪，笑起來時，多瀲灩的眸子含著，像是暮夜下泛起漣漪的水潭。

殷紅的薄微微上揚，眉宇間的慵懶之帶著蠱人心的力量，讓人移不開眼。

景妧喜歡生的好看之人，如今的拓跋潯比起之前更合眼緣，因此，小公主也不惱，等著他說。

拓跋潯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你在玉南關相當危險，可能會死，你還想繼續留在這麽？”

景妧一頓，抿瓣，垂下了眸。

“若想離開玉南關，楚聞悉定是不會拒絕，還會派人送你。”拓跋潯頓了下，繼續道：“若不想離開……”

“他想讓我離開麽？”景妧驀然打斷他的話。

拓跋潯：“自是不想。”

沒等景妧反應，又道：“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他知曉，你離開才是最好。”

“我在此，會給他添麻煩？”

“我不知，這個問題你應當去問楚聞悉。”他聳了聳肩，手肘撐著桌子，子微微前傾靠近景妧，帶著一攻擊力，讓靜默的楚雪了拳。

景妧卻是沒，對上他狹長的眼眸，正說話，卻聽他低嗓音，沉聲道：“關鍵在於，你……願不願意離開？”

景妧一愣。

“你想離開？”拓跋潯很是執著，不不慢地又問出聲。

景妧沒再看他，移眸看向窗外。

冬季將至，白天便愈發短了，此刻尚未進晚膳，天已有些昏沉，昭示著黑夜將近。

過不了多久，夜幕會濃稠，萬家燈火將會逐一亮起，天空也會迎來夜景。

邊關的夜空比之京城沒什麽差別，月亮依舊，星星稀疏點綴，似乎沒有特別之。

但是很奇怪，固執地覺著，邊關的月亮更皎潔，繁星更閃爍，就連晚風亦是更加溫和。

所以……

搖了搖頭，堅定地答道：“不想，不想離開。”

這個答案早在拓跋潯意料之，低低笑了聲，又道：“為何？”

景妧沒想到會問的這般詳盡，沉默片刻道：“因為，夜空很。”

拓跋潯隨之看向窗外：“的確很，但邊關生活條件不好，不是嗎？”

這是事實，景妧沉默不言，有種直覺，拓跋潯真正的目的對很重要，重要到想認真回答，不想敷衍了事。

“小堂妹。”拓跋潯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時輕輕的聲響，伴隨著不不慢的話語傳到耳邊：“……究竟是因夜空，還是因為人？”

景妧移眸看著他。

“不想離開邊關的原因，是因為此有不舍的人，可對？”

他說的很慢，卻讓景妧頓住，認真思索起來。

夜空很，因為那一夜，楚陌陪著一起看繁星，看煙火。

不是因夜空的而喜，而是因……和楚陌一起看夜空而覺得。

似乎一瞬間醍醐灌頂，眼前的迷霧也被開，景妧自嘲一笑，這般簡單的道理，居然想了這般久。

抬眸，對上拓跋潯的眸子，輕鬆地點頭：“是，因為舍不得，所以不想離開。”

“那麽……為何會舍不得？”

這個問題太奇怪了，舍不得還會有原因嗎？

景妧迷茫地歪了下腦袋，拓跋潯卻很認真，似乎並不覺得有問題。

“沒有為何，他很好，對我很好，所以……”

“隻是因為他對你好？”

景妧頓住，糾結地蹙起眉頭：“他是個很好的人，我舍不得這份溫和在意。”

“那麽……”拓跋潯笑得懶散，神卻很嚴肅，隻聽他緩緩說道：“如你所說，他很溫，可若是有一天，他也對別人溫呢？”

景妧一愣。

“有一天，他帶別人出府逛街，一心一意地保護別人，張口閉口也都是在說其他人，你當如何？”

景妧怔住，莫名的，心像是被大手狠狠攥住，難的。

若有一日，楚陌在乎別人，楚陌對別人溫，當如何？

——當如何？

似乎，會很不甘。

“當然，他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對別人也會溫，但亦不會忘了你，逛街時會帶著你，也會保護你，隻是，兩個人的世界多了其他人，似乎也沒什麽，畢竟，他的溫還在。”拓跋潯笑了笑：“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不可以！”景妧下意識答道。

“為何？”拓跋潯道：“你想要的溫，舍不得的在意還在，不是嗎？為什麽不行？”

景妧攥，心口砰砰直跳，他說的有道理，都沒問題，可是……可是就是不行！

楚小陌不可以三心二意，兩個人的世界不能多其他人！！

是公主！很兇！很會發脾氣！！

所以……說了算！！！

似乎看出不想回答，拓跋潯又道：“你舍不得的……是他的溫，還是他這個人？”

“邊關條件不好，你想留在此，究竟是因為喜歡夜空，還是因為喜歡這個人？”

景妧一怔，攥著的手僵住：“喜歡……這個人？”

“是喜歡吧？”

“喜歡……”景妧垂眸，盯著手發呆。

喜歡？

楚小陌很好，很喜歡，可是……似乎不一樣。

拓跋潯的意思和理解的好像不一樣。

可是……哪裏不一樣？

拓跋潯將最後一口茶飲下，起道：“走了。”

景妧抬眸看他，沒吭聲。

“小堂妹，人最不了的便是後悔，所以你要理智地想清楚。”拓跋潯對上琥珀的眼眸，失笑一聲：“你這雙眼睛真好看。”

像是玉石，和景君澤那小子一模一樣。

隻是可惜了，說要去京城看他，似乎……做不到了。

他抬腳大步離開，紅火如楓的角翻飛，發如瀑披散在後，隨意而瀟灑地迎著夕而去。

不過，若是能讓好兄弟如願，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景妧看著他離開，半晌移不開眼。

——“妧妧，皇兄最慶幸的，便是了兩個至好友。”

——“可是皇兄說過，他們人模狗樣，一個賽一個不做人嘛？”

——“是啊，但皇兄很喜歡他們，真的……很喜歡。”

終於明白了，皇兄提到楚陌和拓跋潯時，麵上的溫與笑意，心中的懷與向往。

高傲的年郎，為人卻是俠肝義膽，重重義。

熱忱之心，好友兩三，此生不忘不悔。

有些……羨慕了。

拓跋潯離開後，景妧靜靜待在房，思索問題，直到楚雪擺上晚膳。

進完晚膳後，景妧便開始期待楚陌到來，等了半個時辰，院外終於傳來靜。

急忙跑去，正好瞧見楚雪在給楚陌行禮。

楚陌抬手，止住的作，餘掃見靠著門的小公主，莞爾一笑。

他大步走進房，因房中燃著銀炭，門便留了，沒有關死。

許是拓跋潯的一席話，景妧竟覺得和楚陌獨一室有些張。

“怎麽了？”楚陌見神不自然，微微皺眉：“不舒服？傷口疼？”

說著，便要走近來看。

“沒有。”景妧連忙搖頭，向後退了兩步。

退一步的作是認真的，楚陌瞇起眸，隨即又笑了下，嗓音微沉：“沒有便好。”

楚陌先一步坐在登椅上，示意也坐：“有事和你說。”

景妧知曉，拓跋潯說的是真的，楚陌可能會送離開。

“怎麽了？”見沒，楚陌複又皺起眉：“有心事便告訴我，別悶在心裏。”

近些時日，小公主的心聲愈發了，他無法肯定是聽不見，還是心中一片空白。

景妧抿下，沒吭聲，乖乖地坐在一旁。

楚陌：“晚膳可有吃好？”

景妧點頭，又問：“你呢？”

“方才隨意吃了點。”

“隨意？”

“方才太忙，隻吃了個饅頭。”長睫遮住眼底的神，嗓音微微發沉，顯得尤其可憐：“急著來見你。”

景妧倏然瞪大眼，琥珀的眼眸圓溜溜的，滿是控訴：“吃飯怎麽可以隨便！都說了你要好好吃飯！你、你不尊重糧食！！”

楚陌：“……”

哪怕已然習慣小公主的作，這一瞬卻還是無語凝噎。

他真的不明白，小公主養尊優，怎的對吃便那般……

罷了，他沉默片刻，明地提醒：“我是為見你。”

“我又不會跑！”景妧著拳頭，兇地鼓起腮幫：“你！有沒有錯？！”

“錯了。”大將軍一點也不猶豫，相當直率：“我的錯。”

景妧哼哼唧唧：“孺子可教。”

楚陌：“……”

對於又了孺子一事，他表示除卻沉默再無其他。

景妧歎氣：“我讓姐姐去膳房一趟。”

不等楚陌應答，提著便出去了，回來後還兇瞪他一眼。

楚陌沉默移眸。

沒一會，楚雪將膳房急忙做的飯菜擺上桌，就緒後方才出門。

景妧吃完飯不久，不覺著，便撐著下看他吃。

現在的大將軍當年也是楚家公子，有個相當威嚴的爹。

因著厭惡他人言武將鄙無禮，於是楚譯尤其重視禮儀教養，將小小的楚陌管的很嚴。

正因此，楚陌雖食量大，但作並不魯，很是優雅。

景妧早便發現此事，但這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瞧他吃飯。

認真地眼底泛起幽，像是要吃人。

楚陌為自己的想法到抱歉，沉默片刻後，委婉道：“要一直看著？”

景妧：“不可以？”

語氣超兇，大將軍認慫：“當然可以。”

在直勾勾的視線下吃晚飯，楚陌喚來楚雪收拾，一切妥當後，才進正題。

“今日害怕嗎？”

此事說不了假，景妧點頭，想起那支箭心裏依舊突突直跳：“怕。”

“幕後之人已經盯上你了，現在很危險。”楚陌不想嚇到，躊躇很久才晦說道。

“嗯。”景妧點頭。

“玉南關，很危險。”楚陌說道：“京城很安全。”

“所以……你要送我去京城？”

這次，景妧很警惕地沒用“回”字，直直著他，淡然一笑：“終是要送我走？”

楚陌沒回答，言及其他：“保護你的人很多，但正如今天，意外亦會很多，我無法保證。”

景妧沒再吭聲，靜靜地看著他。

“玉南關條件不好，很多不好。”

楚陌結滾，嗓音艱，一瞬間回想起當年坐在鄰座時，小公主說的一席話——“我不會去萬裏之外，京城很好，才不會委屈自己。”

是了，哪怕他用盡一切手段對小公主好，邊關依舊不能同京城比，萬裏之外的邊關委屈了小公主。

——他委屈了小公主。

“楚陌，我隻問你，我會給你添麻煩嗎？”景妧深深凝視他，不放過一點神變化。

“添麻煩？”楚陌輕輕一笑：“你，從來不是麻煩。”

——是我的小公主，是我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