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產婆引出死胎,卻見其微弱呼吸,稟告陛下,陛下下令將其悶死掩埋。產婆干的是幫生的行當,不忍殺生。可又不敢違背陛下的旨意。”
“彼時不在宮里,而是離亓山不遠的行宮。產婆沒將你悶死掩埋,只是隨便將你扔到了亓山。是你命大。”
趙興安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魚竿放下,扶著膝蓋站起,想要走。
亓山狼抬手,手中的長刀橫在他面前。
“這不是全部的真相。”
趙興安神復雜地看著亓山狼,忽然不知道千方百計將其帶下亓山到底對不對。他嘆了口氣,道:“我于心不忍,去亓山找過那個七個月的早產嬰兒,親眼看著你被一只狼叼走。以為你被狼吃了,直到后來聽說漁村有個被狼養大的孩子。我去了亓山多次,終于見到你。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那個孩子。因為……你長得很像你父親。”
“把你哄下亓山,是因為知道你能力卓群,也不想你再和狼為伴。故意讓你和嘉恕接,也是因為知道你們是親兄弟。想讓你和他,都有家人。”
亓山狼面無表地聽著,半晌,他才開口:“贖罪?”
趙興安整個都僵住。他面慘白地閉上眼,贖罪一般跪下來:“那個時候年輕氣盛,做著統一天下的英雄夢。賀人皆頑強抵抗。陛下下令殺無赦……”
他是陪伴在齊英縱打天下的十二員猛將之一,亦是屠殺賀國人之一。
亓山狼手起刀落,趙興安慘厲地尖一聲倒地不起,他的右臂被亓山狼砍了下來。鮮噴濺。
“留你一命,斷這幾年的一切。”亓山狼轉。
宿羽得了亓山狼回京的消息,第一時間追過來,就見亓山狼砍斷趙興安右臂的一幕。他臉微變,沒再上前。
亓山狼拖著長刀往外走,腔里滾燙的憤怒讓他覺得這把刀太輕不趁手,他順手扔給了宿羽。
宿羽雙手捧著去接,重得差點沒握穩。
“圍宮。”亓山狼下令。
宿羽愣住,好半晌才猛地轉頭向亓山狼的背影,確定他在說什麼。
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亓山狼孤一人進宮。亓帝坐立不安了多日,等這一日終于到了,卻見亓山狼一個人來的,心里又懷了僥幸——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反心,今日也不會吧?興許他只是太憤怒,賠禮道歉也就過去了?
不是他不想辦法抵抗治罪,而是他已經沒這個能力。
林軍雖嚴格把手,可是見亓山狼一個人進宮,甚至沒帶兵,皆有些懵。
以前亓山狼每次進宮都暢通無阻,今日是攔還是不攔?
守衛正猶豫,亓山狼停住腳步,開口:“引路。”
守衛巍巍問:“大將軍要去哪里?”
“窈月樓。”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皆有些意外。這麼多年了,大將軍還是第一次要去窈月樓。一個守衛招來宮人給亓山狼引路,另一個守衛立刻去向亓帝稟告。
亓山狼像往常進宮一樣,平靜地跟著引路宮人,穿過葳蕤燦爛的宮廷,隔著樓閣與假山樹木,亓山狼遠遠能看見窈月樓的頂角。
亓山狼終于走到那與整個皇宮格格不的窈月樓。他到的時候,賀青宜正坐在院子里,著石磚夾里怒放的野花。
“到了。”宮人小聲稟一句,立刻向后退去。
賀青宜循聲去,看向院門口的高大影。只一眼,神愕然,不由自主站起來。
只一眼,賀青宜就知道是他。
二十五年,他們生活在一座城里,甚至亓山狼多次進宮,遠遠能看見這里的樓閣廓,可他們竟從未見過。
庭院里,花草樹木皆生機盎然。消瘦的人站在滿園的鮮活里,是唯一的枯敗。
亓山狼一步一步朝賀青宜走過去。
當他走到賀青宜面前時,賀青宜已經滿臉是淚。想手,指尖著低懸,不敢去探,怕這又是一場虛無的幻夢。
亓山狼握住母親發抖的手,拉著的手,將其手心在他的臉上。他盯著賀青宜,低沉地了一聲:“母親。”
賀青宜的眼淚瘋狂地涌,險些站不住。
亓山狼托住的小臂,扶穩。賀青宜滿眼是淚,可是睜大了眼睛,拼盡全力去看清亓山狼的模樣。
出手來,用抖的手去兒子的臉,仍舊陷在不敢置信的驚喜里。
亓山狼低頭讓,他說:“看我的眼睛。”
他讓自己的眼睛一點一點顯出幽藍。
賀青宜連連搖頭。“我知道是你,知道是你……你和鴻郎長得很像……”
的手不停地發抖,一遍一遍去自己的兒子,這是的親骨,是和鴻郎的骨融聚的生命!
枯敗的生命突然就注了生機。活著,原來還有別的意義!
賀青宜伏在高大兒子的膛,止不住慟哭。哭著說了些話,哭聲讓那些話吐字不清,亓山狼俯下去極其認真地去聽。
他終于聽懂了。
母親哭著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讓你苦了。”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忽然之間云席卷,天云也開始哭啼,降下雨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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