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嚴善華不復診,不取藥,紀晨風白天基本都會在我這里。為了不讓嚴善華擔心,他并沒有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從寵醫院離職的消息。在嚴善華眼里,他不過是實習期通過后,開始實行了穩定的朝十晚六的工作時間。
一般,紀晨風都是上午十點左右過來酒店,喂一下烏,然后我起床。
要是前一天晚上睡得早,醒得便會順利一些。但如果前一天晚上是凌晨四五點,甚至早上才睡,起床就會變一場磨難——對我而言。
紀晨風早從來不會大喊大,也不會像唐必安似的不醒就每隔十分鐘來擾我一次,在耳邊跟只煩人的大蒼蠅一樣嗡嗡嗡不停,他只會不斷親吻我的發際,用的挲我的耳廓,一遍遍輕聲喚我的名字。要是這招沒用,就接著吻我的脖頸,膛,小腹……甚至某個在早上顯得異常神的地方。
前幾樣還能撐一下,閉著眼蒙混過去,最后那個簡直神仙也遭不住。明明又困又累,卻只能被地興起來,強制地出一熱汗。更要命的事,有時候太過興,還會槍走火,稀里糊涂就把他拉上床白日登山。
好幾次都覺得心臟快不行了,有種隨時隨地都會到臨界點,在膛里炸開的錯覺。縱然每次都平安無事地了過來,但那種九死一生的驚險還是讓人心有余悸。
不是沒和紀晨風講過,要他不用刻意我起床,被他以我的健康為由拒絕了。
我的,,健康?虧他說得出口。心跳再這樣過速下去我才會短命吧?
大樹可以施舍菟子養分,供它生存,這是被寄生者的義務。哪里有菟子反客為主,貪婪汲取大樹養分,把大樹榨干的道理?
為了給他下馬威,讓他知道誰才是說了算的那個,晚上直接把臥室門反鎖了,并且戴上了耳塞。第二天一覺睡到下午才醒,以為紀晨風會乖乖等在門外恭候我,結果推開臥室門只看到桌上涼的飯菜,哪里都找不到紀晨風的人影。
嚴善華生病后,家里做飯的就了紀晨風。我的飯菜都是他早上在家做好,用保溫盒盛了帶過來的。中午拿出來溫度剛剛好,到下午就會變得又干又。
對著桌上的三道菜等了半小時,不見紀晨風回來,也沒有收到他的任何短信。這在以前會被我默認為是“分手”的表現,絕不打電話,更不會出言挽留,不行就換下一個。然而……紀晨風本沒有替補,他獨一無二,只此一人。除了繼續耗在他上,我別無他法。
極不愿地撥通紀晨風的電話,都想好了質問的話語,腦海里甚至已經把冷掉的飯菜摔到他腳邊,讓他看看這像不像話了。
好歹是兩萬的月薪,怎麼能把雇主隨便丟下?
只是響了幾聲,紀晨風很快接聽了電話。
“你已經醒了嗎?”伴著他說話聲傳來的,是嘈雜的雨聲。
“你在哪里?”起去到窗邊,發現外頭竟然下著雨,雨勢還不小。天空烏蒙蒙的,云層顯得很低。
“在附近一棟寫字樓里。”他似乎是移了位置,雨聲小了些,“冰箱里的牛正好喝完了,趁你在睡覺,我就去超市買了一些,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沒有帶傘,暫時只能在寫字樓里躲雨,要等雨停了才能回來。桌上的飯菜看到了嗎?用微波爐熱兩分鐘就可以吃了,不夠的話,冰箱里還有別的。”
這雨看起來要下很久的樣子,如果兩個小時不停,他就要傻傻等兩個小時嗎?既然我已經醒了,完全可以我去接他吧。一大早著我做這做那不覺得是麻煩我,下雨讓我去接他,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了?有時候好像可以讀懂他,他的心思,有時候又好像完全不行,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把你的位置發給我,我去接你。”我說。
紀晨風那頭靜了靜,并沒有欣然接。
“雨很大,你先吃點東西……”
“發過來,立刻馬上。”
我做的決定就必須要接,沒有他置喙的余地。
讓他在原地等著,我迅速換好服后,問酒店前臺借了兩把傘,匆匆趕往坐標地點。
雨實在下得有些大,撐著傘走在路上,仿佛置水簾。窨井來不及排水,路面上起了不積水,腳了,皮鞋也了,冷得人想罵臟話。
好不容易到了紀晨風躲雨的辦公樓,上干燥的地方所剩無幾。短短兩三百米,是走出了馬拉松的疲憊度。抖了抖傘上的水珠,我立在三面通風的雨檐下,到這會兒已經有點后悔自己的多。
他要等就讓他等好了,為什麼非要假裝?
妄圖隔著天大樓的巨大鋼化玻璃外頭的風雪,本就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不摻雜真心的,何需在意能不能對方的心?
待在自己安全的空間欣賞外頭的狂風暴雪,管它嘶吼飛舞些什麼,只要搖不了我,跟我就沒有關系。我為什麼要去管風的形,去在乎雪的消融?
煩躁地抖去傘上的水珠,門口沒有紀晨風的蹤影,正要掏手機給他打電話,面前的玻璃門就推開了。紀晨風手里提著超市的購袋,大步從里頭走了出來。
“抱歉,還要讓你冒雨來接我。”
蹭去額角落的雨水,因為寒冷,我沒控制住,小小地打了個哆嗦。
紀晨風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等走到我跟前,已經形了深深的褶皺。
“服都了……”他喃喃著,將自己的圍巾了下來,沒得商量地纏到了我的脖子上。
圍巾帶著他的溫,瞬間快要凍僵的軀暖和了起來。給了圍巾不算完,他隨后放下購袋,又利落地了自己的大,作勢要為我披上。
“你干什麼?”我連忙制止他。
他里頭就穿了件半高領的黑,將外套和圍巾都給我,就靠那件風的,撐不撐傘意義都不大了,這跟直接走在風雨里有什麼區別?
戲都演到這份兒上了,不差最后兩百米。
“把服穿好。”
“可是你看起來很冷……”他抓著自己的大,有些遲疑。
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我說:“有這個就夠了。”
紀晨風還有些猶豫:“那我們換一下外套吧?”
我直接把口袋里的折疊傘丟給他,自己率先走進了雨里。
“桑念!”
他在后頭我,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短暫停下腳步。
“我的你穿不上。”說罷趁他連傘都沒撐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出“”的回饋,是一場漫長的冒。
哪怕回房間就洗了熱水澡,完了全裹好棉被,飯都是紀晨風端到床邊喂我吃的,第二天還是冒了。
嗓子啞了,鼻子也塞住了,頭還作痛,很不舒服。所幸沒有發燒。直到一個禮拜后,這場冒才徹底痊愈。
一切皆由鎖門而起,不想再給自己找事,那之后便任由紀晨風每天用自己的方式我起床,再沒阻止過他。
雨連綿的周日,是紀晨風休息的日子,也是我去墓園祭拜桑夫人的日子。
早上八點,許汐載著莫妮卡來酒店接我。一上車,莫妮卡從前座回過頭,探究地打量我,盯得我怪不自在。
“看什麼?”
與許汐一樣,穿著一肅穆的黑,懷里捧著一束艷的鮮花,聞言笑了笑,問:“你是不是談了?不然好端端的公寓不住,為什麼跑來住酒店?怕我們撞破你好事啊?”
人真可怕,差不多完全猜中了。
“因為有人總是不請自來,要拖著我曬太,我只好到酒店躲清靜,避免的擾。”我將黑鍋扣在了許汐頭上。
“我那是為你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呢!”許汐勇甩鍋。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搞這套‘為你好’理論了?”我涼涼笑道。
“從你變個傷小姨心的混蛋開始。”
“麗莎,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莫妮卡摻和進來,用滿是做作的語調道,“你的心只能為我而傷。”
許汐沉默片刻,道:“……你跟誰學得這麼油腔調?”
“油嗎?我還以為很聽。”
“下次不許說了……”
“你好冷酷哦!”
這一打岔,我住酒店的事就這麼含糊了過去,一路上無論是莫妮卡還是許汐都沒再提起。
我們到墓地時,桑正白也已經到了。墓碑前放著許婉怡生前最吃的水果蛋糕,兩邊點著香燭,還放著一束鮮紅的玫瑰。每年忌日,這些東西都由桑正白親自準備,從不假他人。
許汐和許婉怡十分相似,圓眼睛鵝蛋臉,笑起來明艷人,眉眼間一英氣,自信到整個人都閃閃發。
可能是怕睹思人,無論是桑家還是許家,有關許婉怡的照片還有生前用過的東西都被束之高閣。唯一留下痕跡的,便是桑正白現在住著的小別墅,幾十年來完好留存著當初親自設計的模樣。這也是哪怕桑正白再有錢,都沒有更換過住房的原因。
天上沉沉的,天氣又冷又,似乎隨時都會落下一場雨來。
莫妮卡將懷里的花束遞給許汐,由擺到墓碑前。許汐接過了,將花束挨在玫瑰花旁,隨后了三支香點燃,朝墓碑拜了三拜。
“姐姐,我們來看你了。”
墓園仿佛有著一特殊的魔力,能帶走人所有快樂的緒,讓每個人都變消沉的木偶——每年用同樣的表,做著同樣的事。
小時候我特別討厭桑夫人的忌日。一到這一天,大家都會變得愁眉苦臉,而我的存在也會顯得尤為尷尬。
桑夫人的忌日,生命的最后一天,卻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我可憐的兒啊,我的乖囡啊……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是每年許老太太對著墓碑哭泣時,會說,又不完全說完的一句話。
早知道什麼?時不懂,長大自然而然就領悟了。
早知道就不讓你生孩子了,害的你丟了命,本不值得,不值得!
這大概是每個人的心聲。
我也曾忿恨過,委屈過,甚至痛苦過,不過這些在我得知自己本不是桑正白與許婉怡的孩子后,就全都從我的里離了。
沒有人因我而死。我只是個誤的旁觀者。一旦代“看客”的份,所有忿恨、委屈、痛苦便都失去了立場。反觀自己長的過程,會發現一可笑的分——我竟然曾經那麼地堅信,所有人的不幸皆是因自己而起。
是紀晨風。是他啊。害死自己媽媽的是他,不該出生的也是他。應該背負罪孽的是他,應該被燙得滿煙疤的還是他。我只是……代他過。
所以,他理應用他的一切回報我。
許汐退下后,到我上前祭拜。練地點香,我朝著墓碑上笑得明如朝的子拜了三拜。
“媽媽,要保佑我們啊。”說著,將香進了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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