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茶湯在杯盞中呈七八分滿,像一面平的琉璃圓鏡。
司絨沒喝第二杯,起走了。
*
在鏡園待了幾日,又被皇帝遇刺一事耽擱,司絨積了一堆事兒沒理。
德爾和一道回云頂山莊,在路上就先報說:“稚山沒消息,家里……”
德爾有幾分焦灼,小心地看了眼司絨,說:“定風關全線已經打起來了,句桑王子的游隼隊把整片西北都看在眼里,塔塔爾部和仇山部聯合,還鼓了周邊幾個小部落,他們要在冬天前搶奪我們定風關往南的草場和牛羊。”
司絨擰了下眉心:“父汗在哪兒?”
德爾道:“句桑王子率六萬人守定風關,大汗坐鎮九彤旗,對方攻勢很猛。”
司絨冷靜地說:“塔塔爾部今年慘了,再不打,他們今年冬天就再養不起馬,連族人也要死,仇山部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攛掇塔塔爾部打前鋒,仇山部是貪婪的山豹,塔塔爾部的馬玩兒不過他們,最終不是被趕回大漠深,就是被仇山部反噬,吃得丁點兒不剩。”
德爾討厭那群狡詐又兇狠的山豹,他說:“句桑王子不會讓西北部被撕開口子的,句桑王子是阿悍爾的守護盾,沒有人能打破句桑王子的布防。”
司絨看向晴日的藍天:“春日雨,哥哥在夏天時就已經布好了定風關到渺渺湖的防線,把阿悍爾西邊裹了一層保護罩,我不擔心塔塔爾和仇山部會打進來。”
德爾沉默了會兒,他想到昨日李迷笛說的話:“公主擔心北昭會在這時發兵,往阿悍爾腹地捅一刀。”
兩人經過云頂山莊的守衛,到了院,司絨才說:“山南海域,阿勒奪了帝弓灣,里頭有他自己的盤算,也是幫阿悍爾給北昭震懾,阿勒會拖住破云軍,摁住封暄的一只手,唐羊關海域封暄也不能不防,這便讓阿悍爾又安全了一分。”
大伽正站在階下,遙遙地看著,眼里有擔憂。
司絨回大伽正一個笑,繼續說:“起碼,封暄會有所顧忌,他不想讓北昭北邊、東邊、南邊同時為戰場,北昭人多地富,可戰爭就是個大型的燒錢場,三線同時開打,他也要被層皮。”
“但,”司絨面又沉下來,“這是在封暄不知道阿悍爾……其實已經沒有那麼多兵的前提下,如果他知道我們正在做什麼,打算做什麼,會不惜一切代價先攻下阿悍爾,所以,消息一定要遮嚴實。”
德爾拍一下腦袋,說:“大汗來的信里,說黑水已經開采出來了,大工匠嘗試用竹子做武,可是阿悍爾買的竹筒,大工匠又試了拿銅做管子來盛那東西,好家伙,一炸開,水都澆不滅那火,半夜把大工匠的帳篷都燒了半座,這東西要真用到戰場上,是……”
德爾絞盡腦地想了半天,才一拍掌,說:“是天雷!炸地火!”
“不夠,”司絨一拍他手臂,讓他鎮定點兒,“不穩定,殺傷力不夠大,我們需要北昭的圖紙冊子,才能知道準確的配比,才能讓這東西發揮最大的威力,到那時,阿悍爾才是一片真正的不破之域。”
大伽正迎上來,把手在司絨頭頂,沒說什麼。
司絨的臉微微地紅了,大伽正有一雙青靈湖一般徹的眼睛,他什麼都知道,他是世又俗的大伽正,像阿悍爾的天空一樣包容著草野和烈馬、稚兒與雛鷹。
德爾悄悄地退下去。
司絨和大伽正坐在屋子里,穗兒里里外外地忙活,見到公主高興得快要跳起來,做了一桌子的糕點茶,站在門口給使眼。
司絨喝了茶,又吃了一塊糕。
穗兒才歡喜地退下去。
大伽正先問了稚山,司絨道:“已經派了一只小隊去找,或許是遇到了突發之事,他沒辦法聯絡我們,但是稚山的手,出皇宮都不在話下,大伽正不要擔心,小崽很機靈。”
大伽正起,去到窗口,雙手合十抬至頭頂,朝著阿悍爾的方向默念了一會兒,司絨一并起。
阿悍爾所有的人都張這個小崽。
大伽正默念完,靜了靜,便從袖中取出兩卷字條,說:“雄鷹完了他們的使命,北昭太子沒有食言,他們在哈赤草原東部完了糧食和軍械的換,阿悍爾的糧食足夠度過兩個冬天了。”
司絨看了字條,掌心著口:“他沒有騙我。”
大伽正也喝了一口茶,說:“定風關一戰很快就要傳到北昭,公主有對策了嗎?”
司絨把阿勒和李迷笛之事跟大伽正說了一遍:“封暄不會貿然出兵的。”
“但公主的境會很危險,”大伽正慈和地看,“你是阿悍爾明珠,北昭太子把你放在掌心,他被你瓦解,不會放你離開。”
“我能對付他。”司絨這話出口的時候,鎖骨下那一簇簇牙印都在發燙。
大伽正走后,司絨坐在小案前給哥哥、阿爹、阿娘各寫了一封信,把它們疊起,在口,窗外的斜鋪進來,照得的手背溫熱,著阿悍爾的方向,仿佛聽到了草原的遙鈴。
這夜,司絨沐浴完后,倒頭就睡了。
司絨呼吸綿長,陷深眠的時候,鏡園才迎回它的主人。
封暄解了扣坐在榻邊,手肘撐著膝頭,緩緩地看了一遍屋。
他的十指錯,扣在前,風敲驚鳥鈴的聲音撞耳里,夜的墨從腳底鋪起,緩緩上升,層層疊疊把那濃稠的黑暗推到他周,直到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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