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下腹,下腹燒得灼灼,腦中一遍遍浮現的,便是傍晚時看到的春華抱著孩子、在水邊笑靨婉約的那一幕。
劉文吉麵無表。
自從去勢進宮,他忙於各種事務,和各種人打道。他讓自己格外累,格外卑微。因為隻有這樣,他能忘掉春華。
一年過去了。
他一次也沒有想過春華。
一次也沒有。
隻有不想,他才能活下去。隻有不想,他才能服自己。
可是今日猝不及防地出現,有的丈夫,有依賴的兒子。生活幸福,笑容如清般湛湛。
劉文吉又嫉妒,又心酸。他如今躲在黑暗裏,捂著自己日漸扭曲的一顆心,傷痕滿滿,隻能兀自流淚——
為何獨獨讓看到了這樣的自己?
為何要讓看到?讓看到過的人為了一個太監,並且是一個滿手鮮的太監。
難道要同他麽?可憐他麽?
上讓人相一場,早早忘卻彼此便是應該,最後留的,為何是同?
他怨恨這個命運,他不甘心這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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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吉枯坐一夜,聽了一夜悶雨。次日亮,雨水歇了。劉文吉洗把臉,知道自己的狀態不適合服侍陛下。他正要告假時,外麵的宦來敲門。
劉文吉疲憊地讓人進來。
那宦在他耳邊聲:“公公,羅修死了。”
劉文吉猛地睜開了眼、
宦賠笑:“不是我們殺的,我們找到人的時候,他倒在水裏,已經被泡腫了。我們是在一位郎君的府邸後山找到人的……那位郎君幫我們解決了羅修,並且,可以羅修是喝醉酒,掉到水裏淹死的。有人查下來的話,那位郎君會幫我們作證。”
劉文吉定定看去。
他看著這個宦的眼神,頓時明白了:“……是有人來送投名狀?嗬,士人向來瞧不起我們,不知是哪位如此有先見之明?”
宦輕聲:“是趙祭酒。”
劉文吉皺眉,沒聽過這麽一個人。不過祭酒嘛……無足輕重的顯貴清,沒聽過也是應該的。
宦:“那位趙公要來拜訪公公,不知公公可願見他?”
劉文吉角浮起一惡意的、嘲弄的笑。
他聲音輕緩,漫不經心:“見!怎麽不見!有士人來投靠……日後還會有更多的。”
他低頭看自己修長的手指,卻約可見昨日這手掌中的鮮。他角的笑便加深,聲音更輕,扭曲一般的:“看著吧,這隻是剛開始。來依附我的士族,隻會越來越多……”
權勢,像怪一樣,引著所有人,拉所有人下地獄。
那越來越膨脹的野心,那越來越舍不得放下的權力……隻要嚐過它的好,誰肯甘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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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卻是一心要將暮晚搖從中拉出來。
暮晚搖依然在樊川的皇家園林,言尚次日便仍舊來這裏求見。有皇帝在,暮晚搖不好在皇帝的眼皮下和言尚拉拉扯扯、鬧出兒那般你來我往的架勢,便隻好放言尚進來。
隻是放他進來,卻並不搭理他。
燒著炭火的廳中,暮晚搖依偎著人榻,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言尚坐在一旁,低聲和話,勸飲酒,又或許在勸更多的事。
春華進來拜見公主時,見到的便是這樣。
這讓春華產生恍惚——好像還在公主府的時候那般,總是公主氣鼓鼓地不理言二郎,言二郎好聲好氣地安公主。
暮晚搖眼皮,看到春華。
幾人見過禮後,春華座,有些難堪的,發怔了好幾次,還是鼓起勇氣:“殿下,我見到劉文吉了。”
暮晚搖捧著酒樽的手停住了,已經喝酒喝得有點兒糊塗了,卻還是神智尚在,一下子聽到了春華在什麽。暮晚搖向春華看去,坐在暮晚搖旁邊的言尚,也是怔愣地看去。
春華忍住目中的淚。
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可是昨日看到那樣的劉文吉……無法不問。
春華不敢在晉王麵前有所表現,忍到公主這裏,淚水終於猝不及防地掉落。慌張地去自己眼中的淚,淚水卻掉得更多。
春華紅著眼眶,心中又怎能無怨,怎麽誰也不怪?
聲:“殿下……殿下不是答應我,會照顧他麽?為何他會為太監?為什麽他不是有妻有子,兒雙全?為什麽會這樣?”
暮晚搖握著酒樽的手微微發抖。
繃著腮,麵頰因醉酒而暈紅,此時又慢慢地發白。
頭痛裂,心中煩躁,可是又強忍著。
暮晚搖手,推言尚的手臂,蹙眉忍著自己的難,含糊地讓言尚起來:“你去和,你去告訴怎麽回事……你脾氣好,你代替我去!”
言尚歎口氣,離去前,隻叮囑夏容,讓看著,讓暮晚搖不要再喝酒了。
夏容則惶惶,心想言二郎你都看不住的事,我怎能勸得住?
果然試著勸了兩句,就被公主趕出廳子去吹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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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再次回來時,已經過了兩刻。廳中的炭火已經熄了,他見暮晚搖伏在案上,手撐著額頭。似痛苦無比,以指敲額。
言尚見到這樣,就又生氣,又憐惜。他座來傾看,暮晚搖忽然醒過來,手將他推開。
言尚微惱:“搖搖!”
暮晚搖轉過臉來看他,問:“春華走了?”
言尚按捺住自己對的擔心,輕輕嗯一聲:“我將事告訴了,又陪哭了一會兒,再勸了幾句。你放心,離開的時候,我讓侍帶去洗臉,不會讓人看出在我們這裏哭過的。”
暮晚搖:“是我這裏,不是我們這裏。”
言尚不話。
暮晚搖閉目,自嘲:“我現在可真倒黴。誰有個破事,都要來找我算賬,都要來找我要個代。好像是我閹了劉文吉,是我去蜀中為非作歹一樣。我自該五馬分,以死謝罪,你們才會滿意了。”
言尚心裏難過:“你這樣,是剜我的心。我要是這樣想,怎麽會還在這裏坐著?”
暮晚搖:“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還在這裏坐著!你難道不應該去查賬,去調查,去想怎麽把我拉下馬麽?你來我這裏幹什麽?求同?求安?”
言尚默然片刻。
他:“我如今在戶部,了邊緣人,什麽也接不到。我能怎麽查?”
暮晚搖諷刺:“那真是活該了。”
言尚一直心煩此事,繃著那筋,此時也心力瘁。他疲憊道:“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有問題,我們解決便是。你這般怪氣地嘲笑我,你又能心裏舒服,又能得到什麽好?”
暮晚搖沉默一會兒,:“我以為我不殺你,就是對你的仁慈了。言尚,你要知道,若是旁人這麽及我的利益……”
言尚:“若是旁人,我也不會這般製其中。”
暮晚搖警惕。
看向他,他也向看過來。
坐在旁邊,二人一起看向廳外。
言尚緩聲:“我也不想追究太多,而且我也沒有那種能力。現在重要的不是追究誰的罪,而是補救。我現在被你們架空,也確實查不到什麽……搖搖,你也不要我非要去查,我也不想大家魚死網破,誰也討不到好。我需要你們做出補償,為蜀中百姓做出補償。
“蜀中的員,雖然隻死益州刺史一個。但是其他……我也希他們能換掉。隻是我已和那些員好,我不能出爾反爾。這樣的事,便隻能你們來補償了。
“明年春闈,又是一批新朝。我希你作出承諾,讓這批員朝,補下蜀中的缺口。”
暮晚搖沒話。
言尚輕輕握住的手,了一下,掙紮了一下,卻沒有放開。言尚發怔了一會兒,:“搖搖,我知道你之所以這樣,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真正苦的百姓。能和我一起讀《碩鼠》的郎,能對趙五娘出那樣話的郎,絕不會是一個草菅人命的壞公主。
“你隻是沒有見過,你隻是不懂。搖搖,明年春耕的時候,你和我一起想個法子離開長安吧。我一定要你見一見真正的民間是什麽樣子……不是你想象中的、從書本中看到的那樣。你看到了他們,才會懂我為何站在他們那一邊。”
暮晚搖側過臉,靜靜看他。
風馬牛不相及,突然提起一個話題:“我為你備了及冠禮,請你老師為你加冠。就在幾日後。”
言尚怔一下:“我的及冠禮?”
暮晚搖角帶一自嘲的笑。
垂眼,:“你心在民生,在下。我心裏卻隻有一個你。”
眼睛看著廳外的沒有一雲的邊,輕聲:“我太渺,太可悲,太讓人發笑,是不是?
“我一直很渺,很可悲,很讓你發笑,是不是?”
言尚怔忡看,他臂,將喝得半醉的抱懷中。這一次不顧的掙紮,他抱住,滾燙的心髒著冰涼的。
發誓一般,他在耳邊輕喃:“我會看著你的。我一定看著你。
“我不會讓你步歧途的。我一定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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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哄暮晚搖睡下後,離開了樊川。他去了戶部一趟,很快又離開了。因為如今他在戶部被架空,真的沒什麽事能做。戶部提防著他,他整日本無事可做,不如離開。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言尚能夠輕鬆一點兒。
朝中有一個最新的消息:羅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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