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束行的到來,讓兩個人都不自在。但韓束行本人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他不是大魏人,看不出大魏人那委婉的花花腸子。
韓束行老老實實地向言尚敘述周圍地形,了附近水路的況,最後還提到自己搜尋了方圓一裏,都並未發現敵人的行蹤,讓二人放心。他完這些,才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
他看去,見一方月下,言尚攏著領、側屈膝而坐,他低著頭沒話;暮晚搖跪在言尚旁邊,手指放在自己的膝上,也是低著頭不話。
韓束行見那二人無話,就隻能著頭皮繼續。他幹幹道:“殿下,我……奴才剛才去看了下這個木屋,右邊裏間有隔出來的一張床。不如殿下今晚睡在那裏,我、奴才在外麵守著?”
他被言尚教得習慣了“我”,可是麵對他舊日的主人、高高在上的丹公主時,他仍會忍不住變得卑微,想要討好對方。
骨子裏的奴,讓他自己都深惡痛絕,卻毫無辦法。
暮晚搖抬頭看他一眼。韓束行這才看到殿下的臉有些呈紅的腫態,然而暮晚搖依然是漂亮的,清泠泠的一道目看來,又冷漠,又俯視,讓韓束行不覺繃起了腰。
暮晚搖:“那言尚呢?”
韓束行沒聽懂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理解的來:“二郎上不是傷還沒包紮好麽?我、奴才幫他先理一下傷。我剛取了一壺清水來。”
暮晚搖無言以對。
扶著自己膝蓋便要站起來,按照韓束行的意思把地方讓給他們兩個大男人。但是料窸窣劃過時,言尚撐在膝上的手指了下,他握住了的手。
已經站起來的暮晚搖俯下眼,見他握著的手不放,但烏黑發落在頰畔上,被長發半掩的耳際,已經紅得有些尷尬了。
言尚低聲:“韓束行,你去隔間睡吧。你是我們三人中唯一的武人,比我和殿下更需要完好力。我與殿下應付一晚便是。”
韓束行一呆。心想可是那是殿下啊。最好的床應該給殿下才是。
言尚再道:“何況殿下為我包紮傷口……其實理得好的。”
暮晚搖沒話。本就還沒開始幫他包紮傷口,但是他要這麽,也隨意。而果然,言尚很了解韓束行,他輕易服了韓束行去睡床,將暮晚搖留在了這裏。
韓束行離開後,暮晚搖便重新跪下,就著韓束行打來的清水,幫言尚好好包紮了一下他上的傷。
好在都是些外傷,這裏又有獵人留下的藥,雖然言尚後背的傷看著目驚心些,但皮外傷總有好的時候。暮晚搖更擔心的,是言尚的眼睛。憂心他的眼睛不能按時敷藥後,會耽誤下來,若是因這樣的耽誤而留下一輩子的憾,是否又害了他一次?
言尚輕輕拉了下的手,他有些不自在的:“殿下在想什麽?”
暮晚搖回神。低頭看他握著手腕不放的手半晌,:“我在想,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要我留在你邊。從下午的時候……你就一直要拉著我不放。”
言尚沉默一會兒,他臉是有些蒼白的,此時更為憔悴,著疲態。
他垂著臉的樣子,既有些哀傷,又有些憤恨,這矛盾的難得同時出現在他上。暮晚搖觀察他,見他抬臉,聲音有些沙啞:“我自然要殿下待在我邊,不離開我一步……我本以為裴傾會……會護好你。可是你竟然被山匪抓了去……我不能再信旁人了。
“我隻信我自己。”
他又想到了自己聽到的扇掌的聲音。那時,他恍若置看不到底的深淵間,周骨一寸寸冰冷,周力氣就此失去。他那麽珍惜、那麽想要保護的一個孩兒……為什麽會當著他的麵,被別人打?
他痛恨自己!
暮晚搖盯著他,一會兒道:“所以,你是要今晚我也不能離開你視線麽?”
言尚:“是……你不要怪我。”
暮晚搖很久沒話。靠著言尚的肩,心神空白,也是頗覺到疲憊。不知是今日遭遇的事,還是三年來一直在心頭的那種累。人的難以一時清,心神灰敗時,竟是挨著言尚,才會有可以歇一歇的覺。
言尚聽不到話,便也不能判斷的緒。言尚低聲遲疑:“你、你為什麽會出城……你和裴傾走散了麽?你們出城幹什麽?為什麽不聽我的,多帶幾個衛士?”
暮晚搖側過臉看他,他當然看不到,角出一個譏誚的神:“你覺得一個男人不多帶幾個衛士,就領著一個人出城是什麽意思?”
言尚一怔。
他:“……我不知道。”
暮晚搖漫不經心:“想睡我啊。”
言尚:“……”
他握著的手力氣忽然變大,挨著的肩膀也僵了起來。言尚的呼吸屏住了,他整個人僵,顯然沒想到他滿腦子謀,最後會是這麽一個結論。他神有些空白,一時竟不知做什麽反應。
既像是茫然,又像是悲哀,還有些……不喜。
暮晚搖一時都要被他逗笑了。
手撐著額,道:“裴傾追慕了我三年,可惜我一直沒給過他好臉。最近不是有現的機會麽?有人不想要的,有人視若珍寶。我以為他是對的人呢。一直跟在我後,一直殿下長殿下短。你那麽傷我的心,而他都看到我如何放不下你,卻還對我噓寒問暖……我有些累了。
“言尚,我有些累了。就想,是不是找一個我的,其實比找我的要好。我看得出裴傾的示好,就想接他了。
“他想親我就親吧,想和我春風一度就來吧。隻是我不能生孩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接……不能接也無妨,到時候給他納幾房妾就是。男之間,夫妻之間,這麽稀裏糊塗的,一輩子就過去了。”
沉默了很久。
言尚握的手。良久,他低聲:“對不起。”
暮晚搖淡聲:“不要總‘對不起’。你就是這樣,總喜歡一味付出。你就是對我總是站在一個低姿態上,才讓我習慣了男人的這個樣子。但是我現在發現……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
“你要是像裴傾一樣會漂亮的話,我早被你騙跑了。這世上像暮晚搖這樣的人很多,像言尚這樣的,我卻隻見過你一個。”
想到了裴傾,想到了白日發生的那些事。想到山賊出現時,裴傾的初時保護,後來惶恐逃跑……那時竟然隻是看著,心神沒有太大波,隻是覺得很可笑罷了。
挑細選的人,也不過如此。也或許,裴傾的人不是暮晚搖,而是“丹公主”。
暮晚搖低聲:“我不想湊合了。”
就像楊嗣的那樣。是一個公主,為什麽非要湊合。
言尚側過臉來,認真道:“胡。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我也隻見過一個‘暮晚搖’。麵對山匪時巍然不,一點兒不示弱,被人抓了還敢和千百倍強於你的匪賊反抗……永不向命運低頭。我隻認識這麽一個‘暮晚搖’。”
暮晚搖角忍不住勾了勾,挨向他手臂更近了分。被人誇,總是讓人高興。尤其這人是讓又又恨、品高潔如聖人的言尚。討厭聖人的作風,可是又向往聖人帶給的安全。
太矛盾了。
暮晚搖仰頭看他潔下片刻,忽然話頭一改:“你和你的未婚妻到底退不退親?”
言尚怔忡,沒想到突然起這個。
良久,他低聲:“你就這麽在乎這個麽?”
暮晚搖剛想解釋自己隻是隨便找一個話題,其實不想和他討論那個,因為不想再扇他掌了……就聽他有些疲憊道:“我會退親的。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好不誤了人家郎的名聲。畢竟我太有名了,不想人家郎的名字和我綁在一起,為我姓埋名。”
言尚輕摟住的肩,他低頭,對大約笑了一下,隻是笑得很:“你要真這麽在乎,我便不親了。等你、等你嫁人兩三年後……等你徹底放下了,我再考慮婚事也。總之,想親,什麽時候不了呢?”
暮晚搖呆住。
喃聲:“……你竟願意為了我再多拖幾年?你家人怎麽辦?你不要名聲了麽?”
言尚:“不這麽又能怎麽辦?你這麽不了這個,我不能不管你的。”
暮晚搖抓他的手臂,心中,剎那間,再次覺到言尚對的好。他沒有和定下什麽約定,卻為了照顧的心,做到這一步。而若是懂事,就應該憐惜他……暮晚搖仰頭,差點口而出,就想告訴他自己和裴傾的事,想告訴他自己從來沒喜歡裴傾。
想告訴他今白發生的事……不需要他為守,不會嫁裴傾了。
但是抬頭,暮晚搖看到言尚垂著臉、他那副憔悴無比的樣子,一怔。他是撐著在和聊這些,為了安的緒。但是今發生這麽多事,言尚已經很累了……
這些事,以後再也不遲。
暮晚搖便靠著言尚的手臂,緩緩閉上了眼。
尚有追兵,尚是不安全的。然而心中好似不再是空的深颶風,寒星不再發,漫野不再荒蕪。颶風停了,即將熄滅的燭火燃起,的避風港重新回來。
雖然他仍沒有完全回來。
可是他又大約從未離開吧。
讓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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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啾啾鳥聲在地龍後變得稀疏。暮晚搖醒來後,發現自己蜷著睡在鋪著稻草的地上。著酸楚的胳膊爬起來時,上披著的一件沾了一點兒的男式外袍就從肩上落了下去。
暮晚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匆忙跳起來。一聲不吭,手中抓著那件男式外衫,在木屋中轉了一圈。既沒有見到言尚,也沒有找到韓束行。
暮晚搖直接跑出了屋子,恐懼爬滿的心房,駭得全凝固。恐慌地想是不是他們都走了,是不是自己又被拋下了。可是言尚怎麽可以拋下?他不應該是那樣的人,不應該連言尚的品都看錯。
如果連他都不是以為的人,未免太過悲哀。
暮晚搖在木屋四周尋找,竟是一個字也喊不出來。不知道自己轉了多久,隻是倔強得不願意回去那個已經沒有人的木屋。聽到了潺潺水聲,便順著潺潺溪流找上去。
暮晚搖一呆。
看到了湍湍溪旁,青年的鞋留在案上,而挽袖赤足、躬站在冰涼溪水中的青年郎君,正是遍尋不到、以為他已經和韓束行一起走了的言尚。
他眼睛上蒙著的白紗布被水打一點兒,他立在水中彎著腰,因為行不便,再是挽著袖子,溪水也打了他的角。他在水中索什麽,聽到岸上孩兒帶著氣怒之音的驚聲:“言尚!”
言尚側過臉,出一笑:“殿下睡醒了?”
暮晚搖氣急敗壞走向他,他聽到了腳步聲,連忙喝止道:“殿下不要過來,不要弄了服。這山中的水有些涼,郎還是不要這樣涼的水比較好。”
暮晚搖氣得不行,又被他製止在岸邊。懷裏抱著他的外袍,瞪紅眼:“水有點涼,你怎麽站水裏?”
言尚無奈笑:“韓束行去幫我查消息了。我想試試看,看能不能捕一條魚,總不能著殿下。當然,若是捉不到就算了……木屋中是有幹糧的。”
暮晚搖蹙著眉:“有幹糧你瞎忙活什麽?你一個瞎子索到這裏來,很容易麽?”
低著頭,看到他站起來後,手背上的紅傷痕。暮晚搖心一跳,頓時心疼得針紮一般。已是極為倔強的人了,可是看到他這樣,變得哭了很多。
暮晚搖眼中水霧濛濛:“你是……是不是覺得我吃不下那些幹糧?覺得我錦玉食慣了,不好養活?言尚,你瞧不起人!”